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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師妹 第15節(jié)

    南棠做為江止“道侶”的身份,很快便傳開。

    江止在浮凌山名頭正盛,又是重虛宮的掌門,不少人早就好奇他的道侶,如今好不容易見著,自然爭相前來結識,江止那句“我的道侶”、“我的夫人”倒是說得越來越順口,南棠卻越聽越不自在了。

    她現(xiàn)在……很不喜歡“掌門夫人”這四個字。

    ————

    五蓮墟給每個赴會的修士都安排了休憩的洞府。

    分給江止的是個可觀星河的天然石洞,洞的一側是巨大的透明晶石,上頭鑲嵌了無數(shù)螢石,每光夜幕降臨,螢石便亮如星辰,如同與天際星河相接,蒼穹倒掛般璀璨。

    除此之外,石洞很大,由外至內(nèi)共三間石室,外間可供招呼道友,里間有玉石蓮榻,再往左去,則是一處天然暖池洞,專供沐浴所用。

    南棠做為江止的道侶,理所當然地與江止共享這間洞府。

    “師兄慢走?!钡肋^別,把江止送出門后,南棠總算能徹底放松下來。

    按她對江止的了解,他必是不愿與她共處一室的,五蓮墟上來的修士又多,正熱鬧地呼朋引伴,江止肯定是要與他們飲酒暢談,夜里不會回來。

    這偌大的洞府,由她一人獨享,別提多愉快。

    關上門,南棠火速就將某只可憐的小奶虎從戒指里放出來。

    小奶虎呆在逼仄的空間中,已經(jīng)無聊到開始訓練用那對巴掌大小的翅膀拖起自己圓滾的身軀飛行,練了半天,總算能飛起來一點,正在半空打轉,忽然間天地倒旋。

    吧唧一聲,一“坨”奶虎四腳朝天砸在地面上,出現(xiàn)在南棠面前。

    這出場的姿勢,倒是特別。

    南棠剛想抱他,奶虎一個翻身坐起,小翅膀撲棱棱一扇,就飛到南棠眼前。

    “你會飛了?”南棠很是驚喜。

    小奶虎“嗷”地吼了她一聲,露出尖厲的乳牙,試圖表達自己的不滿。

    “委屈你了。”南棠忙摸摸他的腦袋,忽然間一把將他撈到懷里,“你看我剛到這里就把你放出來了,回頭找個機會,咱們偷偷出去見見世面?!?/br>
    小翅膀撲棱得更加厲害,他想掙扎出她的懷抱,奈何這不成比例的翅膀,拖起他的身軀都顯得困難,再加上南棠的鉗制,更是不可能。

    南棠揉個過癮后才總算撒手,讓小奶虎下地,小奶虎一落地就離她遠遠。

    “瞧瞧這洞府,不愧是五蓮墟,好大的手筆。”南棠這時才在石洞里慢慢逛起來。

    小奶虎已經(jīng)跳上蓮榻,翹了個獸類二郎腿瞥她——這地方還不及他一個儲物閣大,有什么可稀罕的?他住的地方,坐擁山海,攬星撫月,是這世間獨一無二之地。

    可惜,回不去。

    “小乖,快過來!”沒等他展開回憶,就聽南棠一聲呼喊,他撲棱著翅膀進了另外一間石室。

    等會,她剛才叫他什么?

    進了石室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了個無比難聽的新名字——小乖?

    “這不是普通暖池?!蹦咸囊呀?jīng)蹲在暖池旁邊掬起一捧水潑臉,“靈氣好充沛!”

    就只是洗把臉,已令她精神為之一振。

    她低頭仔細看去,發(fā)現(xiàn)暖池里有無數(shù)淺綠細砂,既驚且喜道:“難怪,是滌塵砂?!?/br>
    滌塵砂有養(yǎng)元固本之效,能提升修士吸納靈氣的速度,快速恢復修士精力,五蓮墟將滌塵砂加在暖池中,應該是希望遠來的修士能浸泡暖池以祛疲憊。

    這在重虛宮可是挺難得的東西。

    南棠受不了誘惑,橫豎江止不會回來,她泡泡暖池應也無妨。

    如此想著,南棠和衣踏入暖池中,順便揪住小奶虎頸間的毛把它也按進暖池。

    “一起泡!”

    好東西,自然要與最親密的朋友分享。

    ————

    時間一點點流逝,暖池水溫適中,滌塵砂叫人徹底放松,靈氣緩緩滋潤了經(jīng)脈骨骼,南棠閉氣盤坐水中,整個人都浸在暖池里,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舒坦。

    小奶虎沒有打擾她,蹺著腳浮在水面上一動不動。

    洞府里異常安靜,江止推門而入時,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他提早告罪退席回來了,腦中反反復復想的,是白天南棠那一句……

    有名無實的掌門夫人。

    第16章 修羅2

    從五師妹以身飼蠱至今,一晃眼,三十年時間就這么過去了。

    這三十年間,五師妹的存在始終代表著恩情、責任與負擔,他們的結修,并未摻雜男女感情。江止以為五師妹也與自己一樣,將這場結修視作恩情償還,直到夏淮告訴他,五師妹的心魔許是因他而起。

    五師妹這人,從小就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并非含蓄的人。

    可她的感情,藏得非常深,深到幾乎無人察覺。

    就像她每一年都送的生辰禮,每一年都說的那句“師兄,生辰喜樂”……年復一年,從認識到現(xiàn)在,說了近百年,久到變成一種慣例,而他從未想過這意味著什么。

    修士與凡人不同,壽元綿長,很少會專門過生辰,甚至就連生辰是哪一日,在漫長歲月中都可能被遺忘,只有五師妹,年年祝他生辰喜樂,年年送他生辰禮。

    除此之外,她與其他同門一樣,尊敬他,愛戴他,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逾越。

    突如其來的認知讓他覺得沉重,他已經(jīng)背負了一段恩情,不想再投入自己的感情,更何況其中還有個螢雪。

    相較于五師妹的含蓄,螢雪則顯得外露許多,一出現(xiàn)便奪目耀眼,霸占了他所有目光。他一直覺得螢雪對自己有感情,就連老三也那般覺得,以至于一直誤會他辜負了螢雪。他必需承認最初確曾被螢雪吸引,對她另眼相待,可許是世事無常,情絲未深便被斬落,他不知道螢雪是如何想的,但他已經(jīng)回應不了她……辜負,也許是有的,所以這些年,他竭盡所能地幫助螢雪。

    師尊從前曾提點過他,說他道心未堅,為人處事總想滴水不漏,總想對得起所有人,總想讓自己無可指摘,可哪里有面面俱到的感情?

    妖鬼易除,人心難定。

    遲早有一天,他會敗在自己的虛偽手上。

    ————

    江止在席上喝了些仙酒,沒到醉的地步,卻讓他心緒雜亂,想起這三十年間的事,又想著白天五師妹那句話,慢慢踱進石洞。

    夜已沉,浩瀚星河仿佛倒掛石壁上,洞中沒有其他光線,只有最里面那間石室透出淺淡青光,他又往那里行去。

    撲面而來是沁入心神的充沛靈氣,他的腳步在洞口停下,眼前是片淺碧色的暖池,四壁鑲嵌的寶珠華光都被水氣氤氳成玉色。

    他并沒繼續(xù)往里走的打算,正要回身,卻聽一聲“嘩啦”,池子里有人突然站起。

    水花飛濺到江止臉上,他瞳眸倏地微縮。

    那人背對他,長發(fā)盡數(shù)撥到一側,發(fā)尾在水面青藻般散開,露出一截修長盈白的后頸。她和衣而沐,然面輕薄的仙袍沾了水服帖于身,透出底下那件泛著珍珠光澤的軟甲,有一瞬間,像是海中陵魚探出波濤,妖嫵而迷人。

    “小乖?”南棠一邊擰著頭發(fā),一邊放眼暖池尋找奶虎的蹤跡。

    池面空空的,那只奶虎已不知所蹤。

    南棠將長發(fā)一甩,轉身要出池,卻一眼瞧見站在岸上的人。

    水氣讓她顯得有些朦朧,但江止卻又清晰地看見一顆水珠從她眉心滾過,再從唇瓣滑到下頜,最后滴入襟口……

    江止毫不設防被這一幕擾亂全部心神。

    她和他印象中的五師妹大廂徑庭,沒有了記憶里十年如一日刻板的模樣。

    嘩——

    一片水幕揚起,阻斷江止目光,亂濺的水珠撲向江止臉面,他別開頭去,只聽水幕后傳來五師妹微冷的聲音:“掌門師兄來了怎么不說一聲?”

    嘩——

    水聲再度響起,水幕落回池中,南棠已經(jīng)從暖池中掠起落到岸上,身上換了套干爽的衣裙。

    “對不住,是我失禮?!苯沟狼?。

    南棠已與他錯身而過,向外面走去,他看得出來,她發(fā)脾氣了。

    “師兄不必總向我道歉,這本就是你的洞府,只是希望進來時能同我打聲招呼?!蹦咸倪呎f邊找小奶虎的蹤跡。

    除了不快江止的忽然出現(xiàn)外,她還擔心小奶虎。

    江止跟在她身后,只瞧見她披爻滿背的發(fā),雖然換過衣裳,但她的發(fā)還未綰起。

    “你在這里可住得習慣?”他找了個話題問道。

    “習慣,這兒很好?!蹦咸暮唵未鸬溃叛壅g石室,她都沒找到那只小奶虎。

    她又向外走了兩步,忽然間在石門旁看到一串很淺的腳印——那只該死的小老虎,溜出去了?

    “師妹在找什么?”江止走到她身邊問道。

    南棠立刻便收回目光:“沒什么?!?/br>
    這串腳印還是不宜讓師兄發(fā)現(xiàn)的好。

    “師兄不是在外與道友飲酒論道,這么早就離席?”她猜測著小奶虎的去向應付起江止來。

    “怕你人生地不熟的覺得孤單,所以回來陪你?!苯棺缴忛缴希呐纳磉叺奈恢?,“師妹,我們說說話吧。你白日怨說這掌門夫人有名無實,是我冷落你了。”

    “……?”南棠的心思因為江止的言語而暫時從小奶虎的行蹤上回來。

    他師兄在說什么?怎么她忽然間聽不明白了。

    “我沒怨……”她就只是說了句大實話,任誰都覺得她這重虛宮掌門夫人名不副實吧。

    “我知道,你從來不怨,連心魔也多是自己苦苦克制?!苯诡D了頓才垂眸道,“師妹,你我結修三十載,空有夫妻之名,未得夫妻之實……”

    他面上有些緋色,話說不下去,南棠卻聽得目瞪口呆。

    夫妻之實?

    她師兄是不是想岔了?

    要么就是她陷進什么幻覺里?

    “回去后,我會搬回云川與你同修?!苯箯陀痔ыǘ粗咸牡?。

    南棠沒能立刻嚼透江止的意思,江止見她遲遲未上前同坐,索性起身踱到她身前,抬手撫上她的鬢發(fā),指尖微觸她臉頰……

    同修?夫妻之實?

    南棠徹底反應過來江止言下之意,只覺得太過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