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按理說,應(yīng)該還會有更多,畢竟陸爺爺離家后還獨自在外生活了一段時間,但他們只找到這個。 發(fā)現(xiàn)陸爺爺蹤跡的人已經(jīng)離開,助理低著頭站在陸行深面前,低聲說道, 是在黑市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場只有這本手記,還有一份死亡證明,上面的死亡時間是在八年前。 我知道了。 眾多外人面前,陸行深又成了那個深沉冰冷的陸院士,不具有絲毫的悲喜,將自己活成精密機器的模樣,深海般的眸子掃過之處,哪怕是在怒罵吵鬧的父親,也會在對視的瞬間下意識噤聲。 在他轉(zhuǎn)身離去時,熟悉的咒罵聲再次響起,平日里也算有紳士風(fēng)度的父親歇斯底里地叫他怪胎、畜生。 就和你那沒人性的爺爺一樣,整天就知道沉迷于那堆反人類的機械智能里,學(xué)學(xué)學(xué),把良心、人性都學(xué)沒了!你爺爺無情無義,你也是一樣的狼心狗肺,心理變態(tài)! 別說了、別說了阿樺,嗚嗚嗚 陸母啜泣起來,卻攔不住他發(fā)瘋。 對對,我不該罵,畢竟罵錯了,我兒子早就死了,你也不是狼心狗肺,你壓根就沒有心!不過是一個空了心的行尸走rou,永遠都學(xué)不會敬愛長輩,也永遠不會有人愛你! 陸父嘶吼著,面目赤紅,目眥欲裂,推開了身旁的妻子,砸了旁邊的花瓶,滾??!像你爺爺一樣孤獨終老,無人收尸吧?。∷肋h點別臟了我陸家的地! 小助理走在最后,年輕人本就不擅長忍耐,此時終于回過頭去,用充滿鄙夷厭惡,仿佛看垃圾的眼神看向發(fā)瘋的陸老爺, 你們陸家?弄錯了吧,現(xiàn)在人提到陸家,只知道陸院士的陸家,誰還記得陸家有過一個沒出息的陸樺? 說罷,那個在陸行深面前謙卑恭敬的小助理嘖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大門在他身后關(guān)閉。 沉重的雕花木門后面,傳來野獸發(fā)狂般的吼叫聲。 陸行深以為至少能看到骨灰,但也只拿走了牌位,拿回了死亡證明和一本手記。 看到證明上的日期,他明白爺爺已經(jīng)親自完成了回歸天空的遺愿,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 手記看上去已經(jīng)很舊了,但似乎被精心保養(yǎng)著,所以只是頁面泛黃,紙張還平整著,沒有褶皺碎裂。 陸行深隨手翻開,手記自動展開折痕最深、似乎最常被人翻看的一頁。 上面寫著一行字,字體與他的記憶中一樣,工整、秀麗。 【仿生人的身體,比人類強大,也比人類弱小,能經(jīng)歷漫長的歲月,但注定無法承載人類的靈魂。】 是爺爺?shù)淖帧?/br> 管家在車前面的駕駛座上,等著陸行深告訴他接下來想去哪里。 陸行深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xù)看那本手記,只是像陷入了什么沉思中,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 半晌,他說了一個字, 查。 德叔點頭,有些疑惑,查什么? 陸行深的手指輕撫在手記的封皮上,嗓音微啞,黑市里多年來,一直保管著這本手記的人。 如果不是有人一直精心呵護,仔細保養(yǎng)著,這本手記不會是這幅模樣,恐怕早已被人隨意丟棄,或者淪為廢紙。 種種跡象證明,這本手記不但被人仔細保管著,還經(jīng)常翻看。 那個人一定還活著。 一定和他爺爺共同生活過很久。 德叔應(yīng)聲,然后問道,少爺,那現(xiàn)在,回去嗎? 陸行深: 回去? 德叔提醒他,已經(jīng)六點了。 對。 陸行深呼出一口濁氣,收好那本手記,放進特質(zhì)的盒子里保存好,嗯了一聲,嗯,回研究所。 已經(jīng)六點了,是晚飯的時間。 研究所里,還有人在等他,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等急了,排骨湯再溫下去,也許要變得不好吃了。 得到應(yīng)允,德叔迅速加快了速度,為了新鮮的排骨湯,最快速度把陸行深送了回去。 陸行深見他要走,問了句,不留下一起吃? 德叔呵呵呵笑了幾聲,臉上的褶子都寫著幸福的味道,我老婆也給我做了鹽水鴨,等我回去吃呢,少爺,明天見。 陸行深獨自回到研究所的院落里。 推開門的一瞬間,一個巨大的、占據(jù)四分之一個院落的心形充斥了他的視野。 無數(shù)的花瓣散落在花園里,擺成心形,一行字也用細小的葉子寫在花瓣中央: 【陸行深,你是最棒的!】 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 他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按揉眉心,然后聞到了陣陣排骨湯的香氣。 陸行深: 算了。 陸行深盡力無視了那個心形花瓣,一路走進玄關(guān),換鞋,摘外套,并成功在玄關(guān)處也看到了一個花瓶,里面插了一朵漂亮的向日葵。 他默默拿出紙巾,擦掉花瓶旁邊的水滴。 來到走廊里,兩旁是一張接著一張貼在墻壁的照片,走了一半,平整干凈的地面多出一個凸起,是被稱作傳音筒的東西。 再向前走,一個裝飾多到讓人無法忽視的門出現(xiàn)的視線右側(cè),上面掛著小牌子,寫著小夏的房間。 陸行深無視照片、房門,繞過傳音筒,走上樓梯。 樓梯上,也在兩旁裝飾似的掉落了一些花瓣,陸行深在雜物間拿出吸塵器,干脆一路清理路上的花瓣,一邊上樓。 最終,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終于推開了三樓廚房的門。 排骨的香氣和著滿屋子氤氳的水蒸氣迎面撲來,瞬間將陸行深包裹在內(nèi)。 他放下吸塵器,看見飯桌前舉著礦泉水,正要往鍋里加水的996。 ??!你回來了!! 996連忙快步撲過來,結(jié)果水瓶太滿了,頓時因為動作太大灑了一地,他腳下一滑,啊地一聲連人帶水撲了過來。 噗通一聲,滑跪在陸行深的面前。 咔嚓。 膝蓋下方,脆弱的瓷磚地面綻開蛛網(wǎng)般的裂痕。 夏歌: 陸行深嘆氣,平身吧。 夏歌顫抖著彎下腰,雙手捂住臉,只想逃離這個星球。 第64章 贊美童話 夏歌被突如其來的羞恥感淹沒的時候,陸行深已經(jīng)拍了拍他的腦袋,繞開他去飯桌嘗排骨湯了。 湯一直溫著,不知道熱了多久,水位線下去了一些,所以996剛才才會想要再加點水繼續(xù)煮。 但現(xiàn)在陸行深回來了,不加也沒關(guān)系。 平日里吃飯一點都不積極,仿佛例行公事一樣的人,今天主動拿起湯勺,給自己舀了一碗湯。 切好的排骨和玉米、胡蘿卜煮在一起,帶著股自然香甜的氣味,沒有加太多的配料。 夏歌默默擦干凈地上的水,濕著褲腿坐了回來。 吃飯要緊。 裂、裂開的地磚先用地毯蓋住好了。 掩耳盜鈴后,夏歌偷偷觀察了一下陸行深的表情,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生氣,也沒有任何想要現(xiàn)在就追究的意思,這才一點點放大了膽子,也坐了過去。 夏歌問他,味道好嗎? 陸行深點頭。 被承認了,夏歌立刻又高興了,略帶得意道,我也覺得好嘿嘿嘿 說完也給自己盛了一碗,咕嘟咕嘟喝湯吃rou。 吃了一大口后,還要感嘆,最高級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簡單的烹飪方式 還挺有模有樣的。 陸行深吃了一碗,就沒有再繼續(xù)的意思,他的食量并不大,也許是被多年靠營養(yǎng)劑補充體力影響著,始終不會吃太多。 見他放下筷子,夏歌也不會催他再多來點,因為自己的腸胃也有限了,最近幾天已經(jīng)不會一口氣做一大堆食物。 但這一次,陸行深吃完了也沒急著離開飯桌,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像是怕燙一樣,很慢、很慢地一口口抿著。 就這樣坐在餐桌旁,一邊端著熱水,一邊安靜看著對面的仿生人香噴噴地吃飯。 有的人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同樣的飯菜,也不見他吃得多著急多快,但就是吃得很認真,就是吃得很香,讓人覺得那些飯菜一定是非常棒的珍饈美味。 夏歌也是這樣的人,面對食物時,有一種全神貫注的氣勢,不會浪費一粒米飯,什么都吃得安靜又干凈,充滿幸福感。 因為真的很全神貫注,夏歌一頓飯吃得飽飽的了,才抬頭發(fā)現(xiàn)陸行深一直坐著沒走,就那樣看了自己全程。 一般來說,晚飯過后陸行深會再去實驗室里忙上一陣,哪怕是看書也不會閑著的。 夏歌吃完飯,瞧見他還沒有走,忽然覺得也許陸行深也偶爾需要休息。 也不用每天飯后都像上晚自習(xí)一樣,嚴格地利用每一分鐘去工作、研究。 他站起身,把自己的碗筷收起來,看向陸行深說道,幫我一起收桌子嘛。 陸行深點點頭,沒有提出異議,就也真的起身,替他把那些空著的碗筷摞起來,把骨頭和要扔的湯水一起倒掉。 飯后洗碗收桌而已,再加上只是兩個人的分量,根本沒有多少活兒可干。 一個人也能很快做完,就算都不想做,交給家里的機器也能迅速打掃完畢,洗碗機是有的,專門清理各種表面和灶臺的機器也有。 但陸行深沒有說,夏歌也沒有說,就這樣親自動手收了一回。 夏歌讓他幫忙收碗,就收了碗,幫忙擺好冰箱,就擺好冰箱里的東西。 然后夏歌問他,你明天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陸行深自然是沒有,他總是這樣沉默,像是永遠沒有偏好。 那我們今天晚上腌蘿卜好不好?一些蘿卜條,還有黃瓜條,今天晚上腌好了,明天正好入味,特別爽口。 陸行深說:好。 夏歌就高高興興拉著他一起清洗食材,切成合適的樣子。 他還特意拿來了兩個圍裙,自己系上一個,給陸行深系上另一個。 從來不碰這種東西,陸行深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僵硬,夏歌在他想出借口逃跑之前,推著人來到案板前,把菜刀塞進他手里。 來嘛來嘛,幫我切。 耳邊的仿生人始終念叨著各種廢話,就算不說話也哼哼唧唧,吵鬧的背景音總是讓人難以思考。 陸行深嘆了口氣,還是順了他的意。 一個切黃瓜,一個切胡蘿卜,夏歌切的形狀隨意極了,反而是陸行深切得規(guī)規(guī)矩矩,每一塊都幾乎有著想等的大小。 吵鬧的廢話也好,多此一舉的事情也好,原本一個人就能完成,硬要兩個人一起做的雜活也好,陸行深從未理解過它們存在的意義。 但奇妙的,在他不愿意思考,也只想放空大腦時,這些沒有意義的事變得非常強大,將所有有意義有價值的思考都擠了出去。 最后澆上一些料汁,將腌菜封口,放入冰箱時,陸行深依然不確定自己到底浪費時間做了些什么,但時間終于過去,他也終于感覺到了不緊繃的困倦,可以放任自己回房入睡了。 隱隱約約,似乎有什么事被他忘記了,但他暫時不愿繼續(xù)去想。 一不小心,還放任了996跟著他到了臥室里。 夏歌不擅長哄人高興,比起這個,他更擅長哄自己高興。 他換位思考著,如果是自己有一天非常非常不高興,要怎么才能睡個好覺。 大概是需要有人給他講睡前故事。 他想起自己終于確診了絕癥的那天,就是這樣沮喪的,正巧鄰床有個阿姨,看他和自家兒子年紀相當(dāng),就把那時的夏歌當(dāng)孩子一樣看待,給他講過一次睡前故事。 可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起來什么故事了,更不知道陸行深喜歡聽哪種的。 萬一他講的很難聽,很沒意思,讓人聽了以后心情更糟糕就完了。 于是,深夜11點的臥房里,夏歌催著陸行深洗漱躺下,然后坐在他的床邊,沉思片刻后認真說道, 陸行深,你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吧。剛剛躺好的陸行深:? 似乎有哪里不太對。 一般來說,怎么都是坐著的人給躺著的人講故事。 陸行深定定看了旁邊的仿生人幾秒,放棄了用人類的常識要求他。 怎、怎么了? 夏歌似乎也隱隱覺得哪里不對,有點忐忑。 陸行深張了張嘴,沒有戳穿他,改口調(diào)轉(zhuǎn)了話題,上一個催我躺下,要親眼看我入睡的人,是想趁我睡著殺我。 夏歌:?!啥?? 陸行深:睡前故事。 夏歌:有沒有不那么驚悚的睡前故事?。?! 陸行深見他一副震驚的樣子,沉了一天的嘴角微微勾起,有。 夏歌: 我懷疑你在故意嚇唬我,而且我有證據(jù)。 昏暗的房間里,只開了一盞地?zé)簦P室的布置簡潔到極致,陸行深收回視線,放眼望去時,只能瞧見空白的墻壁與天花板。 回憶著記憶中有的故事,那雙深暗的雙眸慢慢放空,像是透過這些冰冷的白墻,慢慢地看向了更加遙遠虛無的地方。 他的聲音很低,訴說著的時候,夏歌不知不覺就坐得不那么直了,一手托著下巴趴在窗邊,快要癱成一團地半個身子都靠到床邊去。 陸行深說,故事發(fā)生在一個遙遠的、神秘的世界,在那個世界,有神,也有魔法。 夏歌好奇道,陸行深也讀過魔幻童話故事呀? 陸行深頓了一秒,回答道,我爺爺曾經(jīng)給我講過這個故事。 夏歌:真好呀,然后呢?故事的主人公是誰? 陸行深:是一個魔法師。 夏歌:魔法師? 嗯。 開了頭之后,再繼續(xù)講述后面的故事,就變得輕松容易起來, 在那個世界里,是神的力量構(gòu)建了整個大陸,天地,一切生命與非生命,都是神的力量所化,包括魔法。就像是我們的世界都是由原子、分子構(gòu)成,那個世界,則是由神的力量構(gòu)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