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饑餓，饑餓，難以忍受的饑.渴在灼燒驅(qū)使著魔。

    魔本來就是欲.望驅(qū)使的生物?。?/br>
    魔僵硬地倒退了兩步。

    他學(xué)著用人類的肢體，是手嗎？

    是手。

    他用手，捂住了那張不似人、又丑惡鋒利的嘴巴。

    然后揉回了正常模樣。

    謝忱山袒露著肩膀，那模糊的傷口在快速愈合。他本就偏著頭，魔尊這意料之外的動作，讓他的視線定格在了蒼白書生模樣的魔身上。

    魔尊站在距離謝忱山數(shù)步之外的地方。

    看起來像是在遠(yuǎn)離他。

    可他的兩根觸手依舊牢牢地用一個(gè)近乎擁抱的姿勢，交疊在謝忱山的后背肩膀上。

    像是在把控著他，又像是在看護(hù)。

    謝忱山看著魔尊是個(gè)人樣，卻從腰腹長出兩根觸手，眼下還用人手捂住嘴的姿態(tài)有些無奈。

    人是沒有四只手的。

    于是那兩根觸手也飛快逃竄回去，吸溜地吞沒在蒼白書生的身體內(nèi)。

    那逃跑的速度如果要加上一個(gè)形容詞。

    謝忱山想說很狼狽。

    他斂眉。

    方才魔尊那動作是因?yàn)樗刂撇蛔〉纳眢w反應(yīng)被看了去？

    稀奇。

    魔也有情感嗎？

    咔噠

    是凈光怯生生的敲門聲。

    無燈大師，我?guī)熜只貋砹?。但是他看起來不大對勁。凈光的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敢來敲門。

    謝忱山理好衣服，打開了門。

    凈光把凈空給抱進(jìn)來。

    師兄昏迷在他的懷里，這讓這個(gè)還沒有離開長輩庇護(hù)的小和尚有些驚慌過頭。

    謝忱山探了探凈空體內(nèi)的情況，隨即淡聲說道：不必?fù)?dān)憂，他只是被妖氣給波及到，在屋內(nèi)歇息片刻就好了。

    凈光得了謝忱山的回答，那眼才亮起來。

    在無燈大師的示意下，他讓師兄躺在了床上休息。

    大師，門外

    估計(jì)不止是這里，整個(gè)昝城都受到了影響。會暈倒的是些普通魔族，那些稍微有點(diǎn)能力的應(yīng)該不會太過不堪。

    謝忱山淡淡說道。

    凈光看了眼昏迷的自家?guī)熜?，他可是已?jīng)到了金丹期的修為。而他自己

    那為何我沒有昏迷？

    凈光愣了下，指了指自己。

    他甚至連他師兄都不如呢！

    謝忱山抱著胳膊，站在窗邊往外望。

    因?yàn)槟闶菑奈輧?nèi)走出去的。

    既然都察覺到了不妥，謝忱山自然不會就讓凈光那么走出去。

    凈光有些覺察地看了看自己，想來是大師在他出去的時(shí)候動了些什么手腳，讓他能夠平平安安回來。

    只是

    凈光瞪大了眼。

    剛才大師所說，是妖力？

    他慢半拍想起了謝忱山的話。

    妖力？

    這里可是魔域??！

    謝忱山幽幽地看了昏迷的凈空一眼。

    能把這么呆笨的師弟拉扯到這么大，著實(shí)不簡單。

    你打算怎么做？

    凈光剛想說話，卻覺得大師這句話不是在問他。

    被剛才的局勢所牽繞了心神，凈光這才想起來屋內(nèi)有一個(gè)跟大師格外親密的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他對上了魔尊的眼。

    那是一雙怎樣殘暴血腥的眼。

    血眸。

    凈光的腳死死站在原地，可是那種熟悉的威迫

    輕柔的一掌拍上了他的肩膀，謝忱山有些埋汰地看著凈光：你這傻小子是怎生回事？再來一回，你直接回爐重造得了。這三番兩次都被魔尊無意間釋放的魔氣給威懾住，這本心靈臺壓根就不清凈。

    殺。

    血眸循著謝忱山的動作滾了過去。

    書生在殘?jiān)孪侣ь^，蒼白冰涼的面孔像是想要扯起一個(gè)笑容，卻學(xué)得不像話，扭曲成一個(gè)詭異的表情。魔像是察覺到了不妥，又慢吞吞豎起兩根手指戳在臉頰上，牽動著rou塊向上，總算勾起了一個(gè)不太合格的微笑。

    別說是凈光哆嗦起來，謝忱山也被魔尊這一手驚了。

    笑得，不錯(cuò)？

    他的尾音帶著狐疑的上挑。

    魔只聽到懂謝忱山的回答，便心滿意足地重新擠出去了。

    撕裂開的人體被黑霧猛地吞噬下，龐大到幾乎充斥整間屋子的粘稠物體把屋內(nèi)的動作都積壓到了邊邊上，就連床榻和床上的凈空都被震蕩到挪位，嚇得凈光哪怕是在這般驚悚的場面下仍顫抖著撲過去，想要護(hù)住師兄。

    在這詭異出奇的畫面中，唯獨(dú)謝忱山還立在原地。

    他看著那存在如流水般擠了出去。

    咚！

    謝忱山護(hù)住了小腹。

    跳動的速度有些快了。

    這是妖界的報(bào)復(fù)。

    修正一下。

    這是妖界一小戳人的報(bào)復(fù)。

    妖魔兩族之間，倒也沒有真的因?yàn)槟前倌甏髴?zhàn)就結(jié)下多大的仇怨。

    雖然兩族關(guān)系緊繃起來是事實(shí)，可這兩族，本就是弱rou強(qiáng)食，以強(qiáng)者為尊的本能。落后弱小自然是遭受欺壓的那一方，他們之間雖然斗爭不止，可一旦停下也確實(shí)沒有到血海深仇的地步。

    可在妖魔大戰(zhàn)中損失極慘的，多少還是有些怨毒心思。

    據(jù)說大半年前，魔尊不知怎么給自己搞得破破爛爛，把泰半魔域都染上了一身魔血，可謂是荼毒了不少地界。這消息傳了出去，讓得妖界的一小部分妖蠢蠢欲動。

    這看起來是個(gè)好機(jī)會。

    當(dāng)他們將將對上魔尊的眼之前，他們，一直是這么想的。

    魔尊的原身本就龐大無窮，幾乎撐天破地。忽而膨脹忽而緊縮的身影如同鬼魅，他的眼里閃爍著殘虐與嗜血的光芒。

    他們正趕上了好時(shí)候。

    魔舔了舔指尖的熱意，暢快地感受著血與rou的沐浴。

    被強(qiáng)行中止的進(jìn)食，再次開始了。

    妙哉！

    第11章

    魔將們杵著看熱鬧。

    有魔域，自然有魔尊。

    有魔宮，那自該是有魔將。

    他們大多數(shù)是上一任魔尊遺留下來的產(chǎn)物，現(xiàn)任的魔尊并沒有大動之前的格局，或者說，侍奉現(xiàn)在的魔尊，可比從前要來得簡單多。

    讓他殺得痛快，吃得痛快。

    那一切都相安無事。

    紅叉店外，有個(gè)昏迷的魔族悠悠轉(zhuǎn)醒，在橫七豎八的同族中，他踉蹌爬起來，只覺得鼻端滿是熟悉的腥味。

    啪嗒

    下雨？

    他渾渾噩噩，頭上的尖角彎下來摸了摸臉。

    魔族也仰頭看了眼尖角。

    還沒看清楚那是什么。

    啪嗒。

    又一滴砸入他的眼球。

    紅的。

    他想起來了，這是血的味道。

    魔族猛地一頓，另一只沒被襲擊的眼球顫動著。

    他總算看清楚了眼前的血域。紅色的，青色的，綠色的，灰色的赤紅殘?jiān)孪?，昝城久違下起了一場淅淅瀝瀝的雨。

    由血與rou組成。

    魔將在看戲。

    紅叉店內(nèi)，凈光原本也在看戲。

    他雖親眼看著那異物從屋中離開，卻無法窺探其真身，故而凈光著實(shí)不知那后面遮天蓋日擋在妖族前面的魔，便是那瘦瘦弱弱站在謝忱山身旁的書生。

    但是隨著時(shí)間推移，凈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直到最后

    嘔

    他扒在窗邊，忍不住干嘔了好幾聲。

    是了。

    盡管凈光是佛修，打小就跟著師兄們修煉，更是在這魔域中歷練了數(shù)個(gè)月。

    可此刻，昝城滿目皆是煉獄。血rou模糊已經(jīng)不能形容，用尸橫遍野更能表達(dá)凈光宛如看到人間地獄行走地上。

    縱然那些都是妖魔，可身為佛修，心中如何沒有悲憐之心？

    嘔

    他又忍不住痙攣了一下。

    許是這些動靜過于聒噪，凈空醒了。

    而他初醒，第一反應(yīng)便是坐起身來掐訣念經(jīng)，視線緊張地掃射起來，直到看到站在另一處窗邊的謝忱山與作嘔的師弟

    師弟！

    凈空連忙下了床，幾步走到凈光的身前攙扶著痙攣的師弟，正打算問。

    窗外飄來一縷雨絲，打濕了他的袖口。

    是雨？

    是妖血！

    凈空停頓了瞬息，臉色大變，拖著凈光數(shù)步彈離了窗戶，一手搭在凈光的肩上，正欲要幫他守住靈臺本心。

    隨他去。

    在此時(shí)此地，不復(fù)往日溫和，反倒顯得有些清冷幽靜的嗓音響起。

    謝忱山立于窗邊，灰袍隨風(fēng)微動。

    可不知為何，那些能輕易打透凈空袖口的血絲卻絲毫不能沾染謝忱山分毫。

    凈空只聽到他的聲線如水般在屋內(nèi)靜靜流淌。

    他的根基不差，心性卻過躁，容易被外物動搖干擾。此樁是禍?zhǔn)拢彩撬臋C(jī)緣。

    凈空按在師弟肩膀上的大手顫抖了兩下。

    他自然明白無燈的意思。

    小師弟被他們嬌寵太過，此刻確實(shí)是一個(gè)好時(shí)機(jī)，能夠好好錘煉一番凈光。

    他們這些做師長的不舍嬌慣，怕也是被大師給看出來了。

    凈空扶著凈光坐下，恭恭敬敬沖著謝忱山行禮：多謝大師方才助我恢復(fù)，小師弟被我們嬌寵過頭，大師所說雖然有理，可要是魔氣入了體

    謝忱山幽幽望了他一眼，頓覺這種護(hù)崽的老母雞為何偏在這時(shí)候醒來，忒個(gè)煩人。

    凈空絮叨了半天，想起無燈的身份，又訕訕收住嘴，

    有無燈在這里，著實(shí)是不必怕。

    他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眼已經(jīng)進(jìn)入混沌狀態(tài)的凈光，這才扭頭去看外頭那片絕然不正常的天地。他定定看了許久，那口屏住的呼吸才長長吐了出來。

    魔尊，果然暴虐嗜殺，世間少有。

    凈空不能怪小師弟的畏懼與渾噩，因?yàn)槟呐率撬杂^，心頭的震撼與瑟縮全然不會少上片刻。

    魔尊太過強(qiáng)大了。

    其強(qiáng)悍甚至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只是沉甸甸壓在心口。

    說不出，吐不出，卻如此可怖。

    這次不比大半年前那回，那時(shí)候他可以非?？隙ǜ嬖V師弟，魔尊是絕對不會傷害他們的?？墒茄巯氯绱睡偰У木跋螅麄€(gè)魔域光是rou眼所見，便是血流成河。

    凈空又如何能夠肯定，這次魔尊就能夠遵守他所發(fā)下的律令？

    無燈大師，您不打算做些什么嗎？

    凈空也忍不住問出了師弟曾經(jīng)有過的困惑。

    謝忱山揣著手，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做什么？我是替妖族強(qiáng)出頭呢？還是為魔尊做個(gè)rou盾？你卻是來說說哪一處值當(dāng)我去趟這渾水？

    凈空語塞，片刻后輕聲說道：魔尊的殺性畢竟過重，雖然他現(xiàn)在對準(zhǔn)了妖族，可保不準(zhǔn)哪一日就對人族動手

    肩膀上剛剛愈合的傷口還隱隱作痛，謝忱山的心情并不如他表面那么好。

    聽著凈空那一套不知聽了多少相似規(guī)勸的口吻，些許不耐煩便飛上眉宇。誠如孟俠所言，謝忱山是一個(gè)面上看著優(yōu)雅溫和的人，可實(shí)則卻是疏離淡漠，脾氣也有些不大好。

    他不高興了，自然也不會讓別人痛快。

    謝忱山抬手甩袖，輕飄飄甩出一顆淡白光球。

    直沖凈光的腦門而去。

    凈空悚然一驚，立刻住嘴朝師弟沖了過去。

    可是那一顆淡白光球的速度分明看著慢吞吞，卻遠(yuǎn)比凈空的速度還要快，在他將能觸及前就直接融入了凈光的身體內(nèi)。

    大師

    凈空瞪大了眼。

    凈光在下一刻痛苦地仰頭，面上青筋暴起，雙目血紅，就連嘴里也不住發(fā)出痛呼的囈語。

    鬼叫什么？謝忱山斜靠在窗邊，不緊不慢地說道，他要是能消化得干凈，往后就不會這般輕易就被動搖了本心靈臺，還不趕快為他護(hù)法？

    凈空看著師弟痛苦猙獰的模樣，哪里還敢去分神外頭的事情，連忙在他身旁盤膝坐下，時(shí)時(shí)刻刻緊盯著凈光。

    這種法子進(jìn)展神速，乃是需要修為高強(qiáng)者醍醐灌頂，若能消化，短期內(nèi)便可躍進(jìn)一大籌。

    可是痛苦。

    非常、非常痛苦。

    謝忱山隨手給他們倆布下了一個(gè)靜音守心的法陣，這才繼續(xù)看著外頭的血色。

    在那片血蒙蒙中，謝忱山微微蹙眉。

    魔尊的氣息似乎有些駁雜。

    奇怪。

    魔域的這一通混亂持續(xù)了整整十日。

    對于修煉之人來說，十日這個(gè)時(shí)間不過是白馬過隙，轉(zhuǎn)瞬即逝。

    可身處其中，方才有感這十日究竟多么可怖。

    昝城毀了個(gè)一干二凈。

    而前來的數(shù)萬妖族，無一剩存。

    因?yàn)槟ё鹛^盡興，盡興到壓根不在乎這底下究竟是什么，恣意張狂，放縱隨性，嗜殺殘暴，毫無憐憫之心隨便一扯，就能扯出七八句類似的話。

    奇怪的是，紅叉店卻還留存著。

    等這消息流傳到界外，便算是再看不慣魔尊的人，在痛罵他過于殘暴肆虐的同時(shí)，也需得不情不愿地說上一句魔尊好守諾。

    多謝大師護(hù)送我們離開。

    幽都山腳下，高大些的凈空恭敬行了大禮。

    他的背上背著仍在昏迷的凈光。

    盡管凈光還沒有恢復(fù)，可是日益感受著他的情況的凈空卻很清楚，師弟的氣息越來越強(qiáng)盛了。

    凈空心中對謝忱山自然滿懷感激。

    更何況在昝城混亂的時(shí)候，也是無燈護(hù)送著他們平安離開。

    不然依著凈空這金丹期的實(shí)力，不一定能夠護(hù)著他與師弟的平安周全。

    出了幽都山后，不可停留，立刻一路折返你們宗門。魔域的動蕩必然會傳到其他兩族，屆時(shí)來探訪的諸多暗流，你不一定能抵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