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沉默下來，他非常老實，迎天調(diào)教的估計很嚴厲，在面臨重大挫折之時，他看上去就是那種可以隨便欺負的人。

    李應(yīng)全盯著腳上滲血的紗布，過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你們想殺我吧?！?/br>
    “是的?！睔w陵說。

    他看著李應(yīng)全，眼神沒有殺意，韋安經(jīng)常覺得他眼中一片夢游般的茫然，但在這樣的時刻，又覺得那幾乎是友善。

    這世道對友善有很多陽光明媚的具體說法，但有些事你經(jīng)歷過就知道，某些時刻能帶來死亡本身就是友善。

    “你死了，對你自己也比較好?！睔w陵說道。

    “我也這么想?！崩顟?yīng)全說。

    “你不給家里人報仇了嗎？”韋安說。

    李應(yīng)全再次沉默下來，他好像要哭了，韋安完全不希望發(fā)生這種情況，連忙說道：“不報仇也沒什么，我認識的大部分人都沒法報仇……而且殺了仇家之后……唔，感覺會好一點，但是生活還是那個樣子，被他們毀掉的還是毀掉了，你也沒什么太本質(zhì)的變化……”

    他停下來，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歸陵看了韋安一眼，轉(zhuǎn)過頭，朝李應(yīng)全說道：“你知道‘T病區(qū)’嗎？”

    李應(yīng)全怔了一下。

    “那個恐怖故事里的病區(qū)？”他說，“我見過……我夜里有時候醒來，會看到窗戶外面它的燈光，像在盯著我看……”

    他停了一會兒。

    “有點像是小時候的恐怖故事，它叫我進去，我覺得它想吃了我……它一直沒動手，我不知道它在等什么，但那是一種規(guī)則性的東西，我總有一天會不小心走進去，我很確定?！?/br>
    “我要解決它?！睔w陵說。

    他語氣簡單而平靜。

    韋安見過歸陵大開殺戒，那樣子像穿行在一個不感興趣的舞會上，姿態(tài)優(yōu)雅而茫然。但在這種時刻，或是之前在T病區(qū)門口時，他看上去真正的殺氣畢現(xiàn)，如同夜色中幽冷的刀刃，那是一個活人的殺氣。

    韋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他還挺喜歡眼下的情況，覺得可以更了解歸陵一點。

    他一直不能說了解這個人，不過既然將來要結(jié)婚，肯定多知道點的好。

    韋安積極地說道：“我們需要人來對T病區(qū)進行誘捕和固定?！?/br>
    李應(yīng)全驚悚地看著他。

    “你身上的力量，”韋安接著說，“是個空間工程系統(tǒng)。”

    李應(yīng)全的表情變得越發(fā)驚悚了。

    韋安很理解他，之前歸陵和他說他們需要李應(yīng)全最重要的原因，不只是為了誘捕——誘餌韋安自己就可以了，他這一型的非常搶手——而是為了李應(yīng)全的力量系統(tǒng)，他也很震驚，沒人懷疑過李應(yīng)全是個可怕的攻擊性超能者。

    “‘世界樹系統(tǒng)’，”歸陵說，“用來做大規(guī)模空間穩(wěn)定的，我需要你來固定T病區(qū)?！?/br>
    李應(yīng)全盯著他看，他眼瞳里烙印一樣的斑點清晰可見。

    這是高級超能者的常規(guī)肢體變異，在人世間的雜志照或是宴會上顯得突兀神秘，是一個異類的標記，但在這種地方又顯得很正常。

    韋安正準備解釋一下，但接著轉(zhuǎn)頭看了看周圍。

    房間還是老樣子，可感覺很不對勁，光線更暗，空氣里有一股更深濃的腐朽氣味，浸到了骨頭里。

    “你們有沒覺得溫度降了點？”韋安說，“我們是不是不在地面上了……”

    “嗯，它要動手了?！睔w陵說。

    說話時，天花板一角有什么緩慢地滑下來，韋安沒看到是什么，歸陵的火焰突然騰起，把它燒了個精光。

    李應(yīng)全壓根沒注意到發(fā)生的事，他坐直身體，低聲道：“‘世界樹’，我……有時候能看到它……”

    他的語氣像是在夢囈，描述一個狂亂噩夢中的東西。

    “最開始時就有，我在實驗區(qū)的時候剛注射了藥物，半夢半醒的時候，感覺到一個巨大的……存在，太大了，根本看不清楚，那個尺度人類的頭腦根本理解不了……

    “我崩潰過一次，他們給我注射藥劑前……我再一次看到它……”

    他說的應(yīng)該是金券，韋安想，對于他這個級別的超能者，估計金券能定點供應(yīng)，所以他級別升得這么穩(wěn)。

    “那是個非常古老的生物，它的尺度……是以我們的星系為尺度的，不，還要更大……簡直長滿全宇宙——”李應(yīng)全說。

    “這是一個大規(guī)?？臻g穩(wěn)定系統(tǒng)，遍布人類生存的星域，”歸陵說，“不過這不是個人系統(tǒng)，你只能動用一小部分，但足夠固定住T病區(qū)了。”

    他看著李應(yīng)全。

    “我要你把它固定住，讓我能進去?！睔w陵說，“我的是攻擊類，做不了這個?！?/br>
    他們說話時，身側(cè)的火焰再次猛地騰起，又有大量液體一樣的東西從天花板邊緣落下。

    “火”陰沉而鬼氣森森，遍布四壁，沒有響動，韋安因為這驟然加強的力量驚了一下。

    他什么也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空氣里那古老朽敗的氣味越來越重，不遠處傳來響動又迅速消失，有東西在靠近，但被歸陵清理了。

    在半分鐘的時間內(nèi)，墻壁上甚至凝起了細細的血珠，仿佛某種微妙的生物元素在形成，這片空間在下滑，進入了療養(yǎng)院的極深處。

    歸陵看著窗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像在計算，但沒人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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