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喫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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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若是鄰街,那二樓的包廂隔間開的大窗就絕對正對著鬧市;若是對江對湖,那更是恨不得一整面墻全是窗,不出太陽都不必點燈去,自是不怕那茶壺嘴子喂到鼻孔里。 這家茶樓還就靠著旁邊的隗丹戲院賺錢,地界也好。 有對著江的雅座包廂,談生意講買賣甚是不錯;當(dāng)然戲院里也會設(shè)座賣茶,樓下還有直通戲院的走廊,戲子粉頭唱罷還會來茶樓同客人們嬉笑幾番,兩家的老板許是同一人。 只是今兒這雅間里的氛圍古里古怪,正對著江景的一排窗戶全都關(guān)得死死的。 且玉伶前腳剛踏進(jìn)這房間,在她身后那送她過來的司機(jī)就立刻把門帶上了。 像是中了什么迷魂計一般才后知后覺…… 今日怕是有來無回。 喝茶的八仙茶桌,耍樂的麻將牌桌,甚至角落里的柜子上還有印泥和紙筆,預(yù)著老板們畫契簽字使用。 這包廂里什么都有。 玉伶就是在亂瞟。 她始終沒有足夠的勇氣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境況下去面對陳一乘。 甚至都不敢看一眼他那整齊挽好的墨綠袖口,就像是他說一不二的嚴(yán)肅性格。 “過來?!?/br> 這時又聽得陳一乘出聲喚她。 可玉伶不覺得這是陳一乘的命令,和在市立醫(yī)院的那天聽到的那一聲冷冷冰冰的“過來”似乎不一樣。 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的玉伶下意識反應(yīng)過來他許是心情不錯。 繃緊心弦的玉伶仿佛一下被安撫了。 點點頭,快速看了他一眼,走到他對面。 陳一乘今日身著軍綠常服,只有訂做時便會按照軍銜做好的肩章,他胸前那原本會讓她感到緊張的大紅領(lǐng)章被卸掉了。 但這仍不代表他是出來消遣應(yīng)酬的,那時的他會換一身更加含蓄的暗色袍裝。 可能看完戲…… 不,可能向她問完幾句話,他就要回軍部了。 室內(nèi)正彌散著茶香與熏香的混合味道,清香芬芳。 陳一乘其實很少抽煙,包廂內(nèi)的煙槍煙絲煙盒均沒有被動過,使得玉伶驀然間想起他身上熏衣過后會只留下的淡淡木質(zhì)香氣。 這時聽他道:“坐罷?!?/br> 想著他又聽到他的聲音,好似在應(yīng)和攪合,讓玉伶以為自己在想什么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心跳得好快。 其實,她真的好害怕過于靠近之后…… 他會在這安靜的室內(nèi)聽到她的心跳聲。 玉伶伸手拉開陳一乘對面方椅的椅背,在木地板上劃出一段急促的刺耳噪音。 這讓玉伶好受了許多。 像是藏好了不許被旁人、特別是她眼前的陳一乘發(fā)現(xiàn)的秘密。 僵硬端坐著的玉伶連手都不敢搭在桌面上,于桌下死死捏著她的小手包,里面只放了些備著打車的小錢。 這時,她面前的空瓷杯被陳一乘拿過去了。 水聲嘩啦,他為她沏了一杯茶,重新把茶杯放到她的右手邊。 玉伶的視線移至桌面,看著水汽繚繞的茶盞,褐色澄澈的茶水里馥郁著的是某種花的香氣。 想來通常是些年輕姑娘們會喜歡喝的花茶。 因為花朵似喻美人,喝了花茶好像怎么著都會變得更美似的。 但也有可能只是因為好多花茶喝起來甜甜的香香的,不澀口從而不必委屈自己,喝個暢快。 玉伶又開始止不住地胡思亂想。 把視線從茶杯上移開,見到的是擺在她面前的兩盤小點心,全都在她這半邊的桌面上,看起來就像是要強(qiáng)迫她自作多情地想著是他預(yù)來給她吃的。 仿佛在哄小孩子。 大人來茶樓侃天喝茶,為防著頑童于人多人雜處調(diào)皮亂跑,喜歡買些許甜食哄其安分。 一盤綠豆糕,一盤麻酥糖。 怎么看都不會是陳一乘這種時常面無表情的人會拿起來吃一口的玩意兒。 那豈不是…… 他怕她要亂跑? 玉伶方才游神天外,臉在發(fā)燒發(fā)燙了才恍覺陳一乘就這般看著她,默聲了很久。 于是她的臉在這霎時間熱到好似在冒蒸汽,慌措的玉伶忙抬頭起了話口:“軍座,今天您叫玉伶過來是……?” 趕緊說完了好趕緊走。 她知道自己每次在陳一乘面前都會反省到無地自容,總是覺得他哪里都在對她好,可她卻一次又一次不知好歹,哄上加騙,錯上加過。 羞與愧的感覺幾乎快要壓得玉伶快要喘不過來氣。 不想再見到他了。 不要再見到他了。 除了這條命,其余的她根本就還不起,什么都有的他也定是不屑于朝她討要。 陳一乘依然平靜,并沒有直面回答玉伶的話。 但他像是要懲罰她一樣,不留情面地拆穿了她: “……何故要臉紅?” “羞甚?怕甚?” 并沒什么情緒起伏的一字一句。 卻好似他此時此刻能對玉伶說出的最克制的指責(zé)。 玉伶下了狠心,她已經(jīng)無法在這種莫名僵持又弱勢的局面下再多待一分一秒。 她鼓起微末到只能支撐她說出幾句話的勇氣,看向陳一乘的眼睛,只道:“軍座,您要不給玉伶一個痛快罷?!?/br> “之前同您糾葛許多,全是玉伶的錯,要?dú)⑦€是剮,玉伶心甘情愿?!?/br> 橫豎大姐的事已了,還債的話…… 只要追上來了總是要還的。 玉伶憋著一口魂凜然說完,末了卻像是漏了氣一般在急促地呼吸。 陳一乘則微微搖頭,不知是在否定她的什么。 好似他面前的玉伶是一只被他逮到了,還在做著什么無謂掙扎的野兔子。 說再多,做再多,也改變不了他為她預(yù)想好的所有事情。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他只平平淡淡地反問了這樣一句。 玉伶啞口無言。 她的所有于他而言的確一文不值,乃至于可以不屑一顧。 那為何還要叫她過來呢? 玉伶才意識到,陳一乘根本不能算是駁斥的話語也能讓她靡頹與失落。 她的心在他面前就像是那暴雨夜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船一樣,從不由她做主。 隨時可以被掀翻覆沒,蕩然無存,也可以存那么一絲僥幸從而在天明之時安穩(wěn)靠岸。 一切都取決于她眼前的陳一乘。 “不是說你的命已經(jīng)給了你心尖尖上的那個人,現(xiàn)在又要送給我,乖乖這是做了什么打算又安了什么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