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br>
    鄙?。?/br>
    宋昭華脊背一瞬挺得筆直，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母親。

    馮蓮輕嘆一聲，揭開了那層宋昭華遲遲未看透的薄紗，“昭兒，初見之時你察覺的怪異，哪里是對方的磨鏡之好？分明，是她不曾有絲毫敬重于你、敬重于天家的奇異?！?/br>
    眼尾有著道道歲月痕跡的女人一錘定音，“沈映光，絕非尋常之人。”

    第40章 前程難定

    宋昭華當然知道沈映光不是尋常人。

    可當被阿娘點破后, 她才突兀意識到自己先前對那人“江湖客”的身份猜想極站不住腳。

    偌大江湖，能人眾多，而有人的地方便有名利之爭。無論是刻意留下痕跡或昭告江湖的比試殺人, 還是參與朝廷評定武者的大比，都是為了名聲。機緣巧合下，宋昭華也算見過一些名聲響亮的江湖高手，但這些高手不管再怎么厲害，于天家威儀前也不免折腰半寸。

    而沈映光...她不一樣。

    那日的交談再度浮現(xiàn)于腦海，宋昭華幕幕翻閱過去, 不得不承認從始至終對方待自己就是一副估價的態(tài)度，不是一朝得勢的狂然，而是從骨子里覺得自己這個公主并無所謂。

    為什么呢？她到底是何人？

    知曉女兒已領(lǐng)略了自己的意思, 馮蓮拍了拍她的手, “如此之人，帶你看流民之景，告知你和親的消息, 又與你講那些道理, 最后甚至將是否回來的抉擇權(quán)交予你，昭兒，她的背景深不可測，所圖必大，且圖在你身?！?/br>
    宋昭華沉默須臾開口, “...她能圖兒什么？”

    話雖出口, 但內(nèi)心已隱隱有了答案。只是這個答案太過瘋狂, 燙的宋昭華的心不住顫縮, 怎樣也冷靜不下來。

    還能有什么？

    是她早未想到或不愿細想，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但凡說與一個皇子聽，所有人都會明晰是在勸皇子謀事奪位，而今說與了一個公主，怎就看不清了？

    母女連心，馮蓮只觀女兒情狀便已知曉她所想，當下輕嘆，“昭兒，不怨你。素日里誰會有此想法呢？”

    靜默片刻，宋昭華抬眸，輕聲問：“阿娘既知，為何覺得兒不該回來？”

    若真如她們所想，那沈映光試圖挾公主謀位，其所依仗的、其本人必危險至極，與她共事，難料結(jié)局。雖然，回來后...要前往和親。

    可與阿父和大兄細說戰(zhàn)事，未必就沒有轉(zhuǎn)機，總好過將前途系于陌生人一身吧？

    女兒眼中的不解很濃，馮蓮微頓，不知怎地想起了曾經(jīng)還是小小一團的她也問過自己許多問題。

    為何阿兄們可以有騎馬課？

    為何阿兄們住在宮外？

    為何阿兄們不聰明但月錢比她多？

    為何，為何。

    彼時的馮蓮，只溫柔哄著女兒，告訴她因為阿兄們是郎君，郎君力強，自當磨練，而女郎們力弱，需得嬌養(yǎng)。

    可郎君們當真力強嗎？女郎們當真力弱嗎？

    那位叫沈映光的女子同女兒說的話不僅敲在女兒心上，也敲在了她心上。

    既然力強，為何護不住國家？他們力強的對象，是否只是不得擺脫的國朝女子？

    若女子能讀書呢？能科舉呢？能進軍中保家衛(wèi)國呢？

    馮蓮想起了昔日幼時父親對自己的謂嘆，“可惜汝非男兒身”。

    ...為何非得是男兒身？

    待長大后，她才曉得，自己所讀詩書百千，但不能科舉，不能入仕，所學不能報國，只能嫁為人妻，養(yǎng)育子女。

    陛下與她算是志趣相投，可每每午夜夢中，她還是總憶起自己小時候比堂兄更快記得四書，然后仰頭對父親笑，道以后定要考個狀元回來的那個場景。

    櫻花四散，往事無痕。

    每一次夢醒，就會多痛苦一分。

    所以昭兒幼時，馮蓮思慮許久，終究還是如其他公主那般教了她。然如今看來，卻不免動搖。

    這真的對么？

    這個男人建立的世道對女人的苛責何其多，清醒的痛苦或許還有一絲自保之力，歡欣的沉淪卻只能依附他人死生。

    即便知曉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對方定暗自謀劃著什么，馮蓮也不由想，若沈映光當真能改變這個世道，她是甘心為她棋子的。

    左不過，換了個執(zhí)棋人，不是么？

    不再像以往那般虛虛以答，馮蓮認真與女兒道：“昭兒，你記住，男人永遠無法共情女人，你未來的夫婿是，你的父兄亦是?！?/br>
    宋昭華怔，“阿娘？”

    馮蓮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深沉，“你已成人，凡事需用自己的眼去看，用自己的心去判斷，阿娘不會代替你做任何決定。只是阿娘若是你，決計不會歸來。父母兄弟、愛侶子女，也要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再做安排?！?/br>
    被一字一句撩動巨大震愣的宋昭華聽自己阿娘繼續(xù)道：“于沈映光處，她既擄你，待你以禮，當有求于你，還有談判的余地。正因前路未卜，故而機遇頗多，她利用你，你何嘗不能利用她？而你父兄處，昭兒，你只能從父從兄之命?！?/br>
    “更何況，費盡心思帶走你，當真就以送你歸來作為結(jié)束了么？”馮蓮秀眉攢起，“不會的。為今只不知，她是棄了你還是...勢已大到在棠梨宮中安下了暗釘?！?/br>
    ......

    沐浴之后，宋昭華草草用了些飯，隨即帶著顧頌前往簡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