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高起一直想問，卻沒機會也沒人可問，現(xiàn)在黃飛替他問出來了，卻沒人肯回答。

    會客廳陷入了沉默。

    李進看了看黃飛，又看了看高起，在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后，他卻是看向了劉強，低聲道：“唔，文學系的好像確實不適合加入城防軍啊，要不然……”

    就因為說高起是剛畢業(yè)的文科生，李進迅速改變了主意，他不讓高起進入城防軍了。

    黃飛張嘴就要說話，齊向輝卻是用警告的眼神看著黃飛道：“不如安排到管理部好了，先做些檔案管理工作。”

    這就要被人給賣了？在救了三巨頭之后，卻要因為救恩之恩難以為報，不如干脆殺了來的干凈嗎？

    高起一口氣堵了上來，他很生氣，氣的他腦門有些發(fā)暈。

    劉強低聲道：“在管理部工作挺不錯?！?/br>
    黃飛大驚道：“這怎么行！他是異能組的……”

    齊向輝皺眉道：“你以后不負責異能組的工作了?！?/br>
    黃飛的嘴角有些抽抽，但他不敢反駁齊向輝，可是這個時候，韓若鋒卻是輕聲道：“嗯，從?？夭空{人，還是需要張部長批準的，這個……我們異能組的工作呢……”

    異能組兩個組長要和三巨頭頂上了。

    這是螳臂當車，在高起面前，韓若鋒和黃飛都是大腿，但是在三巨頭面前，他們連個屁都算不上，但他們還是為高起出頭了。

    所以齊向輝和劉強都很詫異，然后劉強的臉色馬上就難看了起來。

    劉強要說話了，但這個時候李進卻是笑道：“確實是需要張部長批準的，不過總得先經(jīng)過黃組長同意嘛，所以我才問黃組長是不是肯割愛啊，我哪里還缺一個秘書，我覺得小高既然是剛畢業(yè)的大學生，雖然不是文秘專業(yè)，但文學系也差不多嘛，到我哪里也算專業(yè)對口?！?/br>
    文秘專業(yè)和文學系差遠了，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進竟然再次要保高起，這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黃飛有些詫異的道：“秘書？”

    劉強的臉色則是再次有些難看了，他拿出了一根煙，點上了深深的吸了一口。

    李進要高起當他的秘書，這是提拔，大大的提拔，言外之意就一個，高起他保下來了。

    黃飛和韓若鋒立刻看向高起，然后韓若鋒因為激動和過快的語速導致聲音有些尖銳的道：“祝賀你啊高秘書！”

    黃飛則是急聲道：“恭喜恭喜，你還不快謝謝李議長！”

    韓若鋒怕高起不明白什么意思，黃飛更直接，他讓高起謝謝李進，因為他們兩個都擔心高起不明白里面的關竅所在，都不敢再暗示于是直接明說了。

    高起想了想，猶豫了一下，再三思量之后，他覺得李進這個人好像還行，至少沒有恩將仇報，于是他彎腰，躬身，沉聲道：“謝謝李叔叔。”

    一語即出，滿室皆驚。

    黃飛低聲道：“你個傻……你個……你……”

    韓若鋒覺得高起挺精明一個人，怎么突然變傻了呢。

    高起低聲道：“李叔叔可能不記得我了，我爸是高風，我媽是康清萍?！?/br>
    李進的表情凝固了，齊向輝的眉頭一皺，似乎在思索高風這個名字，然后他詫異的站了起來，而劉強，煙從他的手指間滑落了下來。

    黃飛愣了，韓若鋒也楞了，會客廳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這時黃飛終于忍不住道：“高風是誰……”

    韓若鋒拉了黃飛一下，低聲道：“第一任避難所所長，朝夕城的名字就是他起的！”

    高起直起了腰看著李進，低聲道：“我小時候見過李叔叔?！?/br>
    李進上下打量了高起一眼，然后他低聲道：“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你爸還真是給你起名叫高起了啊，我還勸他這個名字不好聽，后來他說好聽不好聽的沒什么，關鍵是意義?！?/br>
    劉強從地上把煙撿了起來，抽了一口后，用三根手指把煙頭直接捻滅了。

    李進走到了高起身前，用略顯迷茫的眼神打量了高起后，他點了點頭，道：“確實和你爸很像，呃，你這些年……”

    不用問了，朝夕城守衛(wèi)者的遺孤都一樣，小時候送進保育院，稍微大點進小學，上中學，如果有天分，那就接著上大學。

    其實學生們的待遇本來都一樣的，但是自從區(qū)分了內外城后，待遇就不一樣了，但待遇也是近幾年逐漸拉開的，總得來說，朝夕城肯定對得起這些城市守衛(wèi)者的遺孤了。

    那么高風和李進有什么關系嗎，確實是有的，高風是第一任避難所的所長，而李進是避難所護衛(wèi)隊的一個軍官，當護衛(wèi)的隊長戰(zhàn)死，副隊長也戰(zhàn)死之后，是高風把李進提拔成了護衛(wèi)隊的隊長。

    李進看了高起好一會兒，然后他點頭道：“好，很好，你長大成人了，我很欣慰?！?/br>
    李進曾是高風的下級，還是被高風提拔起來的，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五年異獸戰(zhàn)爭，朝夕城里死了一多半的人，總要有人接替戰(zhàn)死者的職務，有能力的人終究要會脫穎而出。

    所以李進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他自己，他曾是高風的下級，但也只是同事關系而已，最多因為接觸的多有那么一點友誼罷了。

    李進當然有自己的戰(zhàn)友，有自己的生死兄弟，但他的生死兄弟里沒有高風，因為高風死的太早，接觸機會太少。

    如果李進和高風有什么特殊的交情，他自然會去找高起，他沒有找，自然就是沒有什么特殊的友誼。

    李進沒問高起這些年為什么沒找他，因為他也沒找高起。

    但話肯定不能這么說。

    “當年打仗亂的一塌糊涂，每天都死人，一開始還有人負責記錄檔案，后來連統(tǒng)計傷亡數(shù)字和登記姓名的人都上戰(zhàn)場了，哪還有什么檔案，好多人戰(zhàn)死了連個名字都沒能留下來，唉，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小起啊，我沒辦法找你，可你怎么不找我呢……”

    李進說的都是實情，因為他經(jīng)歷的可不止是戰(zhàn)爭，而是末世戰(zhàn)爭，他現(xiàn)在是在感慨，也是在解釋這些年為什么沒有找高起。

    但既然李進解釋了為什么他沒找高風的兒子，就說明他對故人之子還是要照顧一下的，香火情確實是有一點的，雖然不多，但有這點就夠了，他能保高起在朝夕城有個光明的未來。

    這番話不光是說給高起的，也是說給劉強和齊向輝的。

    到目前為止，這是一個故人之子攀附搭交情的戲碼，除了高起，每個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但高起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想抱李進的大腿，因為他覺得沒意思，也知道沒什么意義。

    高起往前一步，他很誠懇的道：“李叔叔，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文科生要被分配到城外？”

    分配畢業(yè)生的去處是管理部的事情，李進不管，但高起喊叔叔，只是想用這一點點香火情來求一個答案。

    還是那句話，傻子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卻牽涉到了最高層的決定，那自然就不是傻子也能回答的問題了。

    李進吁了口氣，他看向了齊向輝，苦笑一聲之后，最終卻是無奈的道：“這個問題其實不太好回答，但既然你問起了，而且你還是文學系的，那就……請齊部長給你解釋一下吧?！?/br>
    齊向輝憋出了一個笑容，為什么他要憋出個笑容呢，因為他原來也曾是高風的部下，他也得有點兒香火情。

    “小高啊，這個問題有點兒難以解釋，不過這件事和你切實相關，所以我還是告訴你吧，其實要怪就得怪蘇利安?！?/br>
    高起低聲道：“蘇教授做什么了呢？”

    齊向輝一臉嚴肅的道：“他破壞朝夕城的安定，給我們的生產(chǎn)制造了不必要的麻煩，其實說白了，他宣揚的理念對朝夕城有極大的破壞作用，而你們這些學生受他影響的太多了，所以不得不將這些受蘇利安影響的害群之馬剔除出去?！?/br>
    不出所料，果然如此。

    高起猶豫了一下，然后他低聲道：“那為什么不殺了他呢？”

    第47章 你有什么問題

    多么簡單的問題，既然是害群之馬為什么要留著，與其大費周折的把辛苦培養(yǎng)出的學生趕出城，為什么不把始作俑者蘇利安給殺了呢。

    廢土上，殺個人應該是最最簡單的解決方案了吧。

    這還是一個傻子都能想到的辦法，但既然沒人采用這個傻子都能想到的辦法，那就自然只能請不是傻子的朝夕城巨頭來回答了。

    李進皺眉，他看著高起慢慢的道：“你不知道蘇利安的身份？”

    高起搖頭道：“不知道，他怎么了？”

    李進思索了片刻，然后他低聲道：“蘇利安是朝夕城的規(guī)劃者，他是一位設計師，也是一個工程師，這個人確實是有文化的，當年就是大才子，但是他的想法過于簡單也過于天真了?！?/br>
    高起低聲道：“那為什么不殺了他呢？”

    這就有點撕破臉的意思了。

    李進皺了皺眉頭，黃飛卻是對著高起瞪大了眼之后連使眼色。

    黃飛知道高起對于蘇利安的感情，但他也知道高起很理智，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所以他非常不理解高起為什么要提起這么敏感的問題，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嘛。

    劉強突然道：“蘇利安雖然職務一直在變，但他……其實和我們是平級的。”

    這就對了，蘇利安是一個政斗失敗者，僅此而已。

    那么不殺蘇利安的理由也很簡單，只要朝夕城還不是某個人的城邦，蘇利安就不是可以隨便殺的人，因為朝夕城的基礎建立在規(guī)則之上，而李進他們還在維系這個規(guī)則，答案就是這么簡單。

    高起長長的出了口氣，低聲道：“原來是這樣，那蘇教授都干了什么呢？”

    李進平靜的道：“這就沒必要問了吧，你應該清楚，畢竟聽過他的課。”

    劉強卻是淡淡的道：“自從四年前一個歷史系的學生分配到無土栽培農(nóng)廠后，工人們就開始鬧事了，前年電廠分配了十七個畢業(yè)生，其中有兩個是蘇利安的學生，然后電廠工人開始要求同工同酬，近幾年的文科生到哪兒，哪兒就出亂子?！?/br>
    齊向輝苦笑道：“現(xiàn)在一聽是文科生都不敢要，為什么，因為蘇利安教過的學生太能折騰了，本來好好的秩序，讓他們一摻和都給破壞了?！?/br>
    李進嘆了口氣，然后他對著高起道：“你是來給蘇教授抱不平的嗎？”

    高起思索了很久，然后他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只是好奇，我只是想知道為什么從我這屆開始就必須分配到城外去了，這事關我的切身利益，我當然想搞明白?！?/br>
    李進注視著高起道：“那么你認為蘇利安的理念是對是錯？”

    高起毫不猶豫的道：“不知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fā)言權?！?/br>
    李進一笑，道：“這絕對是蘇利安灌輸給你的想法?！?/br>
    “是?！?/br>
    李進嚴肅起來了，他對著高起道：“蘇利安要求打開城門，和荒民進行交流，他要求把電力輸送到城外，在城外建造無土栽培農(nóng)廠和工廠，他要求把一半以上的醫(yī)療醫(yī)藥資源分配給城外，他要求給荒民建立學校，由城市提供學生的衣食住宿，這些措施你認為是對是錯。”

    高起在認真思索了之后，道：“長遠來看是對的，但是……缺乏立刻實施的基礎?！?/br>
    李進輕笑道：“把一半的電力供應給城外，城里就要限電，不管是生活用電還是工業(yè)用電都要受影響，現(xiàn)在城里人看病需要排隊很久，再把醫(yī)療資源分配出去一半，你覺得人們能接受嗎，教育資源先不說教師資源，現(xiàn)在我們的學生吃的已經(jīng)是最低標準了，再養(yǎng)起城外的荒民城里的學生就該吃不飽了，那么你覺得這些措施真的實施之后，是荒民先歸心，還是城里人先鬧起來？這些措施是促進交流融合，還是讓城里人和荒民立刻開戰(zhàn)？”

    高起輕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道：“好吧，我明白了?！?/br>
    蘇教授有遠見，只不過蘇教授過于天真了，典型的理想主義者。

    在城里人看來，蘇教授就是背叛朝夕城的叛徒。

    而對荒民來說，蘇教授就是個傻子，因為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利己主義者，荒民尤甚。

    甚至于高起也覺得蘇教授很傻，因為他知道荒民是什么樣子，一個很可笑的事實是，絕大多數(shù)的荒民只想進城而不是改變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所以他們根本分不清自己的屁股坐在那里，就開始忙著嘲笑蘇教授是圣母了。

    高起明白了，蘇教授的做法絕對會被朝夕城自上而下的所有人反對，因為朝夕城的底層過的再不好也比荒民強很多，所以蘇教授不可能在城里得到真正的支持。

    這不是蘇教授說的rou食者鄙，也不是朝夕城三巨頭沒遠見，只不過是三巨頭順應了時代潮流，而蘇教授選擇逆流而動。

    一切問題都豁然開朗，想通想不通的都得到了答案。

    李進盯著高起道：“現(xiàn)在告訴我，你覺得蘇利安做的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