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黃飛看著高起不難看的臉，越發(fā)覺得不順眼了。

    在沉默良久之后，門被敲響了，然后服務(wù)員推門而入，將盤子放在了桌子上。

    “醬牛rou請慢用，啤酒給您打開嗎？”

    黃飛呼了口氣，他揮了下手，道：“全都打開，給他倒上一杯?！?/br>
    高起看著桌子上的醬牛rou，這真的是他從未吃過，也從未見過的東西，而倒入杯子中的啤酒泛起白沫，也能讓他充滿驚奇且喜悅的盯上半天。

    “吃?！?/br>
    看著高起誠惶誠恐，一臉虔誠的夾起片牛rou放進嘴里，然后一張臉都開始散發(fā)出光輝的時候，黃飛終于再次覺得舒服了點。

    完全不想，也不屑于在一個外城的學(xué)生身上找優(yōu)越感，黃飛丟不起那個人，但是現(xiàn)在，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喜悅和欣慰。

    “味道還行吧，怎么樣，吃得慣嗎？”

    黃飛自認為是個文明人，自認為也是個有文化的人，當(dāng)然他確實也是個有地位的人，所以他才不會說出你沒吃過吧這種充滿了狗眼看人低意味的話，他丟不起這人。

    高起用力點了點頭，然后他用驚嘆的語氣道：“吃得慣吃得慣，這就是牛rou啊，從來沒吃過，太好吃了！嗯，謝謝您，我是不是該敬您一杯，黃先生，我敬您?！?/br>
    高起放下筷子端起了酒杯，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一臉誠懇的把杯子放的很低，這些舉動讓黃飛覺得高起這孩子還是有救的。

    和高起碰了碰杯，黃飛把冰啤酒一飲而盡，然后他看高起皺起了眉頭顯得有些痛苦時，忍不住笑道：“你沒喝過啤酒，嘗嘗味道就算了。”

    “那可不行，第一次碰杯，怎么能不干了呢?！?/br>
    高起倔強的分了好幾次把一杯啤酒喝完，他的臉開始有些泛紅了，黃飛笑道：“吃菜，吃菜?！?/br>
    高起拿起酒瓶，先給黃飛的空杯子滿上之后，才夾了兩筷子牛rou。

    看得出來高起對醬牛rou有極為強烈的欲望，可還是放下筷子看著自己等待接下來的談話，這讓黃飛很滿意高起的表現(xiàn)。

    “高起啊，看到了內(nèi)外城的區(qū)別后有什么想法？”

    “吾當(dāng)取而代之?！?/br>
    黃飛開始生氣了，他皺眉道：“說人話！”

    “就是我也想這樣，想過這樣的日子?！?/br>
    黃飛忍不住扯了扯襯衣的領(lǐng)子，然后他意味深長的道：“那你知道城外又是什么樣的嗎？看了內(nèi)城，你可能覺得外城的日子不是人過的，但是你到了城外，你才會發(fā)現(xiàn)其實外城就是那些荒野人夢想的天堂，這又是為什么呢？”

    “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到了城外生死難料，在外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您問的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其實這種事古往今來都正常，何況是現(xiàn)在這個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世界呢，沒什么奇怪的?！?/br>
    黃飛本來很高興，因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什么意思他懂，朱門酒rou臭什么的他也聽過，但是什么社會達爾文主義，卻讓他再次有些惱火，因為他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高起看出了黃飛的臉色不對，于是他趕緊小聲道：“社會達爾文主義就是叢林法則稍微好聽點的說法?！?/br>
    黃飛點了點頭，但他隨之把臉一板，道：“那你知道……”

    要問什么來著？

    黃飛想了想，然后他很惱火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設(shè)想被打亂了，原因是每次他要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的時候，都會被高起中途打斷。

    門再次敲響，服務(wù)員上了兩道菜，一個青菜，一個清燉羊rou。

    覺著沒什么意思的黃飛擺手示意讓高起自己吃，他現(xiàn)在心里有些堵得慌，胃口不好。

    高起吃的很小心，甚至可以說是虔誠，而看著高起吃的快落淚的時候，黃飛終于勉強有些心情說話了，于是他很嚴肅的道：“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嗎？”

    高起連忙放下了筷子，一臉誠懇的道：“當(dāng)然不敢說什么都知道，只是您問的幾個問題我恰好知道答案而已，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嘛，但您要問我某些事的具體原因，那我肯定是不知道的?！?/br>
    黃飛就覺得高起的話沒法接，對于向來能控制談話走向的他來說，這種情況很罕見，也很令人惱火。

    “你的毛病就是書呆子氣太重！跟你說過了，說人話！”

    話說的有些重了，黃飛被迫承認自己聽不懂高起的話，這也沒辦法，兩次大災(zāi)變不僅造成了九成以上的人類死亡，更嚴重的是教育缺失造成的文化斷層，尤其是他這代人，能夠完成基礎(chǔ)教育的都寥寥無幾。

    黃飛用手敲了敲桌子，沉聲道：“你這種剛出校門什么都不懂的書呆子，到了城外很容易死的知道嗎？我問什么你好好回答就行了，別給我掉什么書袋子拽文，說人話，記住了，給我說人話！”

    高起點了點頭，然后他很誠懇的道：“黃先生，對不起，其實我知道，現(xiàn)在我最好的表現(xiàn)是一問三不知，您的問題我只需要說不知道就好，但我不想裝傻，知道就是知道，明白就是明白，我希望您了解我這個特點。”

    黃飛無言以對了，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高起，而高起在猶豫了一下后，終于還是很嚴肅的繼續(xù)道：“還是那句話，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我知道您是異能者，也知道您是大人物，您這樣的大人物找我還請我吃飯，無非是看上我射擊天賦好，除了這個我想不到別的，黃先生，我很高興自己有利用價值，但是我不想只是被當(dāng)成一個工具，只能用一次的那種工具?！?/br>
    黃飛看起來有些愣愣的，想想也正常，應(yīng)該沒人敢用這樣的口吻，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這些話的吧。

    高起很怕自己沒機會把話說完，所以他語速很快的道：“其實被當(dāng)成工具也沒關(guān)系的，如果能讓我過上內(nèi)城人的日子，我真的不介意當(dāng)工具，可問題是以您的身份找一個槍手太簡單了，又何必找我呢？城防軍狙擊手多得是，而我天賦再好也不過打了二十發(fā)子彈，所以您要我做的事必然是很危險的那種，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種事我看的太多了，哦，在書里看的太多了，所以一次性的工具我是不肯當(dāng)?shù)?，絕對不肯?！?/br>
    一口氣說完之后，高起猶豫了一下，然后他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繼續(xù)道：“黃先生，我是個有腦子的人，您要我做什么危險的事也不是不行，做什么不方便讓城防軍知道的隱秘事情也可以，即便您什么都沒說，吃了您這頓飯之后我知道的也還是有些多了，可問題是我不說這些，您還是隨手就能弄死我，所以我好像很難逃脫被滅口的下場?！?/br>
    高起說出了事情的本質(zhì)也是真相，那就是不管他說什么，做什么，黃飛想要弄死他真的就是動動手指的事兒，這就是叢林法則里的絕對力量，他能有什么辦法，還不如干脆些都說出來算了。

    黃飛吸了口氣，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高起，卻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高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黃先生，我雖然年輕但是有腦子，有思想，然后我沒有異能也沒有什么力量，我很弱小，所以我不會傻到把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告訴任何人，我無法對您造成任何威脅，我說的這些您同意吧？”

    黃飛竟然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高起一臉期待的道：“黃先生，綜上所述，我是值得您長期投資的絕佳人選，這年頭有力量的人不少，但有腦子的人真不多，您要覺得我是個可用的人，可以長期用我的嘛，我這種人才當(dāng)炮灰用太浪費了，您能給個機會讓我證明自己的價值嗎？”

    黃飛吸了口氣，道：“你是在諷刺我嗎？”

    “我不敢也不可能諷刺您，我只是說出實情，黃先生，從您突然要我上車，我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好辦，我琢磨了一路決定還是有話直說，現(xiàn)在我該說的也說完了，接下來您要弄死我還是放過我就看您的心情，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想趁自己還活著，抓緊吃幾口好菜?！?/br>
    高起想的很開，他拿起了筷子，笑道：“活到這么大我總算吃了頓好飯，至少知道了牛rou什么味兒，所以我現(xiàn)在該謝謝您，然后再多吃一些?！?/br>
    高起真的開始吃菜，而且吃的還挺快。

    黃飛在深思，他甚至覺得高起所說的話竟然很有道理，讓他找不出半點反駁的由頭，更甚至于，他竟然開始覺得高起所說的那些掉書袋的話也顯得高深莫測起來。

    第7章 圖窮匕見

    高起年輕，但他不傻。

    高起最大的愛好是看書，什么書都看，使用說明書都看，在沒書可看的時候逮著個有字兒的紙片兒，也得看完了上面寫的到底是什么。

    世間冷暖人情世故高起在書里什么沒看過，禮下于人必有所求這句話是好聽的，不好聽就是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而黃飛所做的一切皆在此列。

    所以高起說這些話的原因就很簡單了，他不想死，不想被當(dāng)成工具還用完就丟，那他只能拼命展示自己的價值，展示自己的才華，最好還要夸大并包裝一下，以便提升自己的利用價值。

    末日之后，廢土之上，生命太脆弱也太廉價了，被分配到城外后無聲無息的死去，這不是高起所能接受的，他有思想也有野心，至少也有過上好日子的向往，所以黃飛要真能給他一個機會，那他就不介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接住。

    說了這么多，高起唯一的訴求只是不會吃完這頓飯就被滅了口，叢林法則下的人命就是這么卑微，高起又能有什么辦法。

    “我要在城外做件事，需要一個槍手。”

    既然高起是個明白人，那黃飛也懶得再許諾什么空頭支票，甚至連最基本的偽裝也懶得做了。

    “什么時候？”

    “今天?！?/br>
    黃飛覺得他這是有話直說，但在高起看來這就是圖窮匕見了。

    高起極是詫異的道：“今天？黃先生，我不是想推脫，但問題是我一共只打過二十發(fā)子彈啊，您不怕我誤了事嗎？”

    “時間太緊也只能這樣了，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白白送死的，呃，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沒死，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br>
    一個被發(fā)配到城外的學(xué)生而已，死就死了唄，但是現(xiàn)在黃飛竟然罕見的覺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還很貼心的改口并解釋了一下。

    高起想拒絕，但是他知道不能，所以他只能是輕輕的嘆了口氣，道：“聽您安排?！?/br>
    黃飛還是很滿意的，他慢慢的道：“待會兒送你去管理部，先給你弄把好槍，安排個好位置，然后下午帶你去城外你先練練手，到了晚上，你自然就知道該干什么了，現(xiàn)在……”

    黃飛放在桌子上的對講機突然開始閃紅燈，在沒有手機的今天，固定電話雖然很普遍，可無線通訊就只有對講機最靠譜了。

    紅燈閃，代表著?？夭康木o急聯(lián)絡(luò)頻段有信號，而伴隨著紅燈閃爍，對講機里傳來了一個女人急促的呼叫聲。

    “緊急事件，13區(qū)有人覺醒失敗成為變異人，一組全體成員立即趕往13區(qū)支援，目前事態(tài)等級為d級，重復(fù)……”

    對講機里的聲音開始重復(fù)，黃飛聳了聳肩，對著高起微笑道：“看來有倒霉蛋成變異人了?！?/br>
    黃飛還很淡然，但是正在重復(fù)呼叫的女音戛然而止，然后換成一個男人大吼道：“13區(qū)的變異人是c級，異能組全體成員馬上過來支援，全體，馬上！”

    黃飛的輕松表情馬上消失，他皺著眉頭道：“麻煩，一丁點兒小事兒也搞不定……”

    就在這時，對講機響起了韓若鋒的聲音。

    “黃飛你在哪兒！快到13區(qū)支援，情況不對，對變異人的實力判斷嚴重失誤，快來！”

    黃飛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然后他馬上拿起對講機，飛快的道：“我在八方樓，三分鐘內(nèi)趕到！完畢！”

    黃飛的計劃被打亂了，徹底的打亂了，就因為一次能量波動破壞了所有的檢測儀，這讓他看到了某個機會，卻也因為所有的檢測儀被破壞而讓他的作用愈發(fā)凸顯，于是可能又要失去這個機會。

    才剛剛找到了一個勉強可用的槍手，黃飛看著高起稍微猶豫了一下后，最終還是道：“你跟我來，跑快些！”

    不能把高起單獨留在飯店里，因為黃飛不想讓高起躲到內(nèi)城某個角落，那樣的話，他得承擔(dān)相當(dāng)嚴重的后果，所以，不想找麻煩的黃飛就只好把高起這個累贅帶在身邊了。

    高起跟著黃飛跑出了飯店，以為有人要吃霸王餐的服務(wù)員狂奔著追了出來，但是在看到黃飛跳進跑車，并拉響了警報后，服務(wù)員只能滿臉無奈的站在了飯店門口，目送著跑車飛馳而去。

    “我在趕過去！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已經(jīng)出發(fā)的黃飛想盡量節(jié)約些時間，但是他問話后過去了好久，韓若鋒依然沒有回答。

    “韓頭兒你別嚇我，說話！”

    放開了對講機的發(fā)射鍵，過去了幾秒鐘，對講機里依然毫無動靜，韓若鋒沒有回復(fù)也就算了，此刻就連公共頻段也沒人說話。

    黃飛丟下了對講機，他滿臉急躁的道：“我靠！靠靠靠！事情好像不妙了！”

    不等高起問出為什么，黃飛毫無征兆的突然急踩剎車，同時用極度驚愕的語氣道：“完了！”

    高起只是愕然道：“什么完了？你什么意思！我靠！”

    高起看到了一輛輪式裝甲車從前方的路口倒退著開了出來。

    裝甲車在倒退，速度很快，而裝甲車頂部的機關(guān)炮在連續(xù)不停的噴吐著火舌，但是很快，高起看著那輛裝甲車飛到了空中，在空中翻了個之后，炮塔朝下車輪朝上砸在了地面上。

    電車在尖利的剎車聲中速度很快慢了下來，但是就在此刻，連續(xù)十幾個黑影從空中飛過，一個個撞到墻上后發(fā)出了砰砰的聲音，然后再順著墻慢慢滑落下來。

    電車終于停下來了，而高起也終于看清了那一個個黑影是人，只不是在墻上拍扁了之后變的奇形怪狀的人。

    黃飛看了一眼墻根下的死人，他不再怪叫，也不再怒罵，只是一臉猙獰的掛上了倒擋，然后汽車開始飛快的向后退去。

    在電車倒退的同時，黃飛按下了開門按鈕，鷗翼門在行駛中開始向上開啟。

    不知道黃飛為什么要打開車門，但高起很快就明白了，因為他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所乘坐的汽車竟然在倒退中漂浮了起來。

    “跳！”

    黃飛一聲大吼，然后他身體一扭朝著車門就撲了出去，高起反應(yīng)慢了一些，但他的腦子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身體就立刻往右一閃，等他意識到自己該跳出去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在空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