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晨輝的照耀下,澄凈如玉的水面上灑滿了片片金箔,濕潤的風(fēng)撲面而來,吹在臉上涼絲絲的。 仔細(xì)看自己無比熟悉的地方,才發(fā)覺它原來這么美。 奚遲看見霍以辭像被定格住了一樣,眼睛里閃動著光。 夢想成真的感覺一定是無與倫比的,奚遲在旁邊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輕了,怕打擾了對方。 原來真的不是夢霍以辭嘴唇微微顫抖著,我可能來過這里 你是想起什么了么?奚遲忙問。 霍以辭轉(zhuǎn)過臉看著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猛然間臉色刷地蒼白下來,整個人身形一晃,向地面墜落下去。 奚遲上前一步抓緊了他的肩膀,霍以辭失力地倚靠在了他的身上,被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壓著,奚遲略顯艱難地扶著人到了湖畔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霍以辭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奚遲讓他枕著自己的腿躺下,摸了摸他的頸動脈搏動和呼吸,除了急促了些沒有什么問題。 然而霍以辭緊閉著雙眼,眉頭緊鎖,額頭滲出一細(xì)細(xì)的汗絲,像是沉浸在一個噩夢中,掙扎著想要蘇醒。 他現(xiàn)在即使身為一個醫(yī)生,也感受到了束手無策。 奚遲的手擔(dān)憂地搭上霍以辭的額頭,觸碰到皮膚的一瞬間,霍以辭睫毛顫了顫,然后緩緩睜開了眼睛。 目光交匯的一瞬間,奚遲的心口驟然被撞了一下,劇烈地震動起來。 霍聞澤!他脫口而出。 枕在他腿上的男人怔怔地望著他,幾秒鐘如半個世紀(jì)一樣漫長,然后他猛地坐直起身,緊緊將奚遲摟進(jìn)了懷里。 奚遲的胸膛撞上對方的,感覺到霍聞澤的手臂抱著他的力度,像要把他勒進(jìn)身體里似的,讓他的肩胛骨都被壓痛了。 遲遲。熟悉的低沉音色,帶著一種迫切的顫抖在他耳邊響起。 奚遲的鼻根一下酸了,好像積壓的所有的擔(dān)心惶恐同時涌出,連著整個胸口潰塌成一片泥濘,他緩緩地抬起手攀上了霍聞澤的后背,手指揪緊了他的襯衣。 熟悉的體溫環(huán)繞著他,霍聞澤的心跳一下一下很有力,像一個遙遠(yuǎn)的夢境。奚遲眼前浮現(xiàn)出這些天發(fā)生的種種,咬了咬牙,艱難地從這種溫暖中抽出來,推開了懷里的人。 他死死盯著霍聞澤的眼睛道:解釋。 他皮膚偏白,眼周的皮膚尤其薄,眼尾這時泛起的紅格外明顯,抬起眼瞪人的時候讓人心口像被綿針扎了一下。 霍聞澤低下頭,悶悶道:對不起你,見到他們了? 見了。奚遲的語氣冷冷的,聲音里卻帶了鼻音,兇的程度大打折扣,霍野,霍言清,還有你哥哥好像還有我不認(rèn)識的? 霍聞澤忽然看向他,臉色沉了下去,眼底翻起深重的情緒,認(rèn)真地說:離他遠(yuǎn)一點。 下一秒,他的肩膀卻塌了下去,像被無形的箭矢擊潰,抬起手輕輕撫上奚遲的側(cè)臉,像對待珍貴的寶物一樣在那片細(xì)膩溫?zé)岬募∧w上輕輕撫過。 也離我遠(yuǎn)一點,別讓他找到你。 奚遲聽著,冷笑一聲:看來分手短信確實是你本人發(fā)的。 霍聞澤唇角緊抿,沒有否認(rèn)。 霍聞澤,你真是個混蛋。奚遲咬著牙道。 你答應(yīng)我,不要再去找真相,就當(dāng)沒遇見過我一樣過你自己的生活?;袈劃傻穆曇粼絹碓絾 ?/br> 對上那雙偏淺色瞳仁里閃爍的痛苦,奚遲一時如同被扼住了呼吸,喉嚨干澀。 我一直試圖控制他,阻止他的所做作為,也的確成功了,但現(xiàn)在 你說這話,是準(zhǔn)備去哪?去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把自己關(guān)起來嗎?奚遲突然握住了霍聞澤貼在他側(cè)臉的手,開口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脊背挺直,眼神明銳,除了微微泛紅的眼角,看起來簡直無堅不摧似的:既然已經(jīng)分手了,我沒有必要聽前男友的任何話。就算你是個怪物,我也要剖開看看。 霍聞澤眼神震動,胸膛呼吸的起伏都劇烈起來。 奚遲望著他的眼睛:先告訴我,你究竟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我的? 霍聞澤眉心擰了起來,似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片刻才啟唇準(zhǔn)備說什么。 就在這時,奚遲看到霍聞澤眼底眸光猛地一轉(zhuǎn),緊接著眼簾半闔上,又迅速地眨了幾下強(qiáng)撐開。 霍聞澤艱難地抬起頭,撐著最后一絲精神望向他,從唇間擠出了一句:遲遲,我很想你 緊接著一陣劇烈的頭痛擊中了他,霍聞澤脊背彎了下去,脖頸的線條緊繃,十指插進(jìn)頭發(fā)里痛苦地喘著氣。 奚遲扶住他的雙肩,感覺到手下的顫栗,低聲喊道:聞澤。 霍聞澤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氣看了他一眼,然后額頭倒在他肩上昏迷過去。 奚遲怔怔地伸手摸了摸他靠著自己的額頭,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霍聞澤發(fā)病。 霍以辭再次恢復(fù)意識時,首先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碧藍(lán)天空,云悠悠然地飄過,放在他額頭上的手心觸感柔軟,云一樣微涼。 然后便對上了奚遲那雙清冷的墨黑色眼睛。 奚遲看了一眼,就知道換人了。 你還好么?他關(guān)切道。 霍以辭緩緩眨了幾下眼睛,回過神來,感覺到自己似乎正枕在對方的大腿上,連忙撐著想要起身,卻被一陣刺骨的頭痛擊中,脫力地墜落回去。 抱歉,他唇色蒼白,有些難堪地垂下眼簾,之前生病留下的后遺癥,嚇到你了吧。 奚遲低頭看著他:沒事,醫(yī)院里更危急的見習(xí)慣了,你不用硬撐。 霍以辭虛弱地笑笑:有醫(yī)生在旁邊,果然很有安全感。 他還記得小倩剛來店里打工的時候撞見過一次他暈過去,當(dāng)時嚇得失聲尖叫,差一點就叫來了救護(hù)車,他解釋之后,小倩一連幾天都不敢跟他說話。 而奚遲,從昨天得知他被關(guān)在醫(yī)院到現(xiàn)在,依然是往常般波瀾不驚的模樣,瞬間吹散了他心中隱約的憂慮,讓他像置身于萬里無云的原野間。 你不好奇嗎?他問道。 好奇。奚遲實話實說,如果你愿意講的話。 他有接受過治療的記憶,簡直是再重要不過的線索了。 應(yīng)該是精神方面的問題,我父母不愿意跟我講具體的情況,十幾歲的時候醫(yī)生判定痊愈后,他們就帶我離開了那間病房?;粢赞o慢慢地說,到現(xiàn)在我仍然偶爾有暈倒、夢游等等后遺癥 他邊說邊觀察著奚遲的神色,只見奚遲除了眉間擰起了一個小弧度,絲毫看不出恐慌。 霍以辭深吸了一口氣,猶豫道:如果回去之后你選擇不再聯(lián)系,不用有負(fù)擔(dān),我很理解。 奚遲抿唇沉默了兩秒,開口道:我不會怕你,就像我不會害怕心臟病的患者一樣。 說完他自己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曾經(jīng)覺得荒唐的話會從自己嘴里說出來,就像奚長明附身了一樣。都怪剛才和霍聞澤見的一面,讓他憑空生出了奇怪的勇氣。 霍以辭也愣住了,他頭枕著的觸感不算柔軟,從這個角度看奚遲睫毛在陽光里絨絨的,飛快地扇了一下,別扭地撇開了眼。 像是蝴蝶翅膀扇動了溫?zé)岬娘L(fēng),在他的胃里席卷上升,到了喉嚨帶來酸麻的感覺。 他給自己的花店取名字時,覺得Kilig這個詞很美,是塔加拉族語,形容喜歡一個人胃里像有千萬只蝴蝶振翅,好像一張嘴就要全部飛出來一樣。 他可能是徹底喜歡上了眼前這個人。 咳,我已經(jīng)沒事了?;粢赞o撐起身,彎起眼睛,謝謝你。 他想到暈倒前奚遲問的問題,目光投向面前平靜的湖面:我好像記起來和另一個小孩子一起在這片湖邊奔跑,應(yīng)該是阿澤。 奚遲跟著他站起來,望向他的側(cè)臉。 你想過聯(lián)絡(luò)他么? 他覺得霍以辭這個人格,似乎對霍聞澤有很深厚的感情。 其實我試過,他似乎不想讓我打擾他現(xiàn)在的生活?;粢赞o回答道,我甚至去過他的公司找他,但他的秘書只是告訴我,他不能見我。 肯定是無法見面的,奚遲心想。 那次去,一路上所有人都畢恭畢敬地喊我霍總,叫得我都有點緊張了?;粢赞o說到這段烏龍,臉上短暫的落寞散去,重新展開了笑容。 他應(yīng)該也在默默地關(guān)注你,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你相處。奚遲忽然開口道。 是么?;粢赞o輕笑。 拍下那幅畫的人是霍聞澤,他把畫掛在了辦公室最顯眼的位置。 短短一句話如同巨石落入寧靜的湖面,驚起萬丈波濤。 霍以辭眼里閃過驚詫:你和阿澤認(rèn)識? 奚遲表情有一絲不自在:其實,他是我前男友。 霍以辭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空白。 他居然忘記了,命運(yùn)之神才是樂衷于惡作劇的那一個。 是多么慷慨而頑劣,才會讓他在確定愛上一個人之后,立即讓他得知那個人曾是他親弟弟的男朋友。 我說怎么第一次見面時,你會那樣看我,是因為我和阿澤長得太像了吧?;粢赞o迅速收斂起失措的神色,眼里的笑意依舊很溫柔。 奚遲心想,霍以辭現(xiàn)在一定很驚喜,他也算是幫霍聞澤做了一件好事。 回到城市,分別時霍以辭還微笑著跟他道了晚安,告訴他很感謝他告訴自己這一切??芍蟮膬商欤蛇t再沒有收到對方發(fā)的一條消息,甚至也沒有再分享奶糖的照片。 午休的時候,他聽見科室的護(hù)士在聊天,說到想要預(yù)訂Kilig Garden的花,卻接到了電話說老板這個月都不會做花了。 奚遲有些擔(dān)心對方的狀態(tài),晚上發(fā)了一條消息過去詢問。 沒幾秒,對面便回過來:【不用擔(dān)心,只是一直在畫這個而已?!?/br> 霍以辭發(fā)給他一張照片,畫架上支著一幅還沒有畫完的油畫,是他家鄉(xiāng)的那片湖。 這次的作品應(yīng)該能讓他自己滿意了,奚遲心想。 這兩天他也整理了一下思路,回去一趟他接收到了太多爆炸性的信息。 霍聞澤作為主人格,現(xiàn)在看起來并不能自由地出現(xiàn),就如同陳楓形容過的,像被壓制了一樣。究竟怎樣才能把他喚回?真正的霍以辭現(xiàn)在又在哪里? 他給越來越密密麻麻的線索之墻上又添了幾筆,然后將壓制二字畫了個圈,標(biāo)了個問號。 他能想到,在阻擋霍聞澤控制身體的人格是誰。 筆尖在紙上停頓,湖水中染開一抹突兀的紅,半晌,霍以辭才回過神來收回畫筆。 放棄掙扎般舒了口氣,他拿起放在旁邊的一本速寫冊。 紙張上寥寥幾筆,將畫里人清冷的氣質(zhì)勾勒得淋漓盡致,眼邊的一顆淚痣,又平添了一絲誘人窺探的脆弱感。 感情總是越壓抑,越?jīng)坝?,霍以辭將速寫本放在膝上,靠在椅背閉上眼睛,再一次想到,他為什么偏偏和霍聞澤有關(guān)系? 再次睜開眼時,蜷在他腳邊熟睡的布偶貓突然炸了毛,跳到一旁弓著背嗚嗚低吼著。 男人翹起腿來,翻看了幾下速寫冊,像是找到了一張最滿意的,利落地撕下那頁,湊到唇邊輕吻了一下,然后藏進(jìn)口袋里。 然后他提起畫筆,闊步走至洗手間的鏡子前,盯著鏡中的倒影道:霍聞澤,你又犯規(guī)了。 筆尖在鏡面上重重劃過,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紅色的顏料畫成一個叉填滿了鏡框。 Strike out!他勾唇一笑,讓我們把游戲變得更有趣吧。 第23章 危險人格 第二天早上, 杜小倩打開店門時就發(fā)覺不對,花少了很多,零零散散沒剩下幾支,像是被洗劫過一樣。 她慌忙檢查了一圈, 發(fā)現(xiàn)并沒有少任何值錢的東西, 似乎竊賊的目標(biāo)只有花而已。 這時, 她聽見了樓上傳來細(xì)聲細(xì)氣的喵嗚聲, 很焦灼的樣子, 上樓后, 奶糖正不知所措地蹲在一個墻角,周圍放了一圈打開的貓罐頭,各種口味都有,把小貓咪圍得密不透風(fēng)。 然而布偶貓一個都沒有吃, 如同被設(shè)了魔法結(jié)界, 一動也不敢動。 看到有人來了,奶糖立刻委屈地喵喵叫得更響了。 杜小倩忍不住覺得眼前的場景有點搞笑,趕緊拿走兩個罐頭, 奶糖嗖地就從缺口竄了出去。她去給貓碗里加了貓糧,又開了新罐頭拌好, 奶糖才可憐巴巴地開始吃飯。 上來看到了這幅光景, 她大概知道老板的后遺癥又犯了。 老板每次發(fā)病,除了消失,還會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試圖以奇怪的方式喂貓。 奶糖是真的餓了, 呼嚕嚕吃著飯,杜小倩摸了摸它的腦袋:又要我暫時照顧你了,哎呀, 老板不是剛墜入愛河嗎,這怎么辦呢? 貓好糊弄,人可不好糊弄。 奚遲上班的時候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白大褂口袋里的筆全都不見了。 這對于任何一個醫(yī)生,都是毀滅性的損失,無論在其他方面有多富足,兜里的筆小于三支,就會很沒有安全感。 奚遲又確認(rèn)了一遍白大褂前的胸牌,問同在男更衣室的高昊:你拿我筆了么? 沒啊。高昊艱難地扣上肚子前面的白大褂紐扣,捂住兜,別打我注意啊,昨天又丟兩根,就剩這一根了。 奚遲眉頭微擰,主要是里面有一支他用了三年的鋼筆,是之前霍聞澤送的,他已經(jīng)用習(xí)慣了。 不會是哪個暗戀你的小護(hù)士吧?高昊嘿嘿一笑,拿走感受一下我們奚醫(yī)生的溫度什么的。 奚遲用你好變態(tài)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坐在辦公桌前,他準(zhǔn)備再搜尋一下,拉開左手邊的第一個抽屜。 瞬間,嬌嫩欲滴的紅玫瑰從抽屜里涌現(xiàn)出來,占滿了他整個視野。 高昊探個頭湊過來,瞪圓了眼:我靠一柜子的花啊!這么有情調(diào)! 奚遲也愣住了,又拉開下面的抽屜,同樣被塞滿了玫瑰,散發(fā)著甜甜的清香第三個抽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