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驚慌地大喊，“娘！”

    裴惜惜快步上前，一邊掐人中，一邊按壓胸口。

    男孩伸手去打裴惜惜，哭著罵道：“你還要做什么？得罪你的是我，你有什么沖我來，為什么要害我娘？我娘她這輩子沒害過人，更沒害過你，你為什么要害我娘？”

    裴惜惜沒理會男孩，只繼續(xù)自己動作，婦人在急救之下喘過氣，又清醒過來。她按著男孩的手，對裴惜惜道，“姑娘，你繼續(xù)說，我撐得?。　?/br>
    “娘，娘，你沒事?！蹦泻⒉煊X到婦人又醒了過來，喜極而泣。

    他抹去眼淚，哀求道：“娘，我沒害人，我沒害人。”

    婦人厲聲喝道：“閉嘴！害沒害人，你說了不算?！彼滞蚺嵯В瑘远ǖ亻_口，“我想知道事情經(jīng)過。”

    男孩也跟著望向裴惜惜，眼底盡是哀求，求裴惜惜別說。

    裴惜惜繼續(xù)道：“他和徐氏兄弟做戲，一追一逃，在逃向我身側(cè)時，朝我灑了把迷藥。他們打算迷暈我，將我賣入紅俏閣，不過，反被我制住了?！?/br>
    “我看他逃跑時神態(tài)很逼真，經(jīng)過我身邊時，也沒有緊張感，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他知道自己優(yōu)勢在哪，年紀小，個頭小，又被追，不容易引起人警惕，得手很容易?！?/br>
    “今天我沒被賣，但在我之前，不知道有沒有小姑娘被賣。”

    婦人的呼吸隨著裴惜惜的敘說而漸漸加重，待裴惜惜說完，婦人胸脯急劇起伏兩下，猛地轉(zhuǎn)身，以手當錘，對著男孩的背就是一陣猛捶，“我怎么跟你說的，我怎么跟你說的，不能做壞事，不能墮落，不能變成爛泥一樣的人。你怎么能這么做，你怎么能這么做，?。俊?/br>
    婦人邊捶邊哭，邊哭邊捶，嚎啕近乎奔潰。

    男孩沒有躲，只是跟著哭，邊哭邊辯駁，“我沒有，我沒有，我被徐氏兄弟抓著去當誘餌，我都有給那些人暗示，我故意露了破綻，沒有真的害人?！?/br>
    “我這次，我這次是打算對付徐氏兄弟，我受夠了徐氏兄弟抓我當誘餌，我不將徐氏兄弟送進去，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倆。我是打算迷暈她，在徐氏兄弟放松警惕的時候，就朝徐氏兄弟下手，我沒有打算害人，娘，你的話我都記得，我沒敢忘記，你別哭了?！?/br>
    太淵宗大學殿。

    殿內(nèi)，幾十名元嬰化神修士或坐或站，視線齊齊落到虛空。

    虛空之景，正是宜城。

    “誒，這個小姑娘有點意思。”其中一名化神點點虛空，裴惜惜躍然于空中，“路師弟，她遇見幼時的你了?！?/br>
    太淵宗弟子試煉幻境，由要收徒的化神修士搭建而成，為求逼真，細節(jié)邏輯都十分講究，路唯嫌麻煩，直接將自己的過去放到里邊。

    而裴惜惜不知是說運氣好，還是不好，便撞入路唯的過去記憶。

    路唯站在那名化神旁邊，眉眼冷淡，氣質(zhì)霜冷，猶如玉塑石雕，沒多少人氣。

    他望著畫境中哭泣的小男孩，眸光無悲無喜，他淡淡地應(yīng)了聲“嗯”，再無旁的反應(yīng)，好似里邊男孩并不是記憶里的自己。

    那名化神見路唯反應(yīng)平平，頓覺索然無味，“哎，路師弟，你還是那么無趣?！?/br>
    他本想切畫面，但見畫中小男孩哭得毫無形象一塌糊涂，又興致勃勃地繼續(xù)瞧下去，其他化神元嬰瞧見這一幕，視線若有若無地在路唯和虛空中的小男孩身上繞。

    他們?nèi)f萬想不到，冷漠寡情七殺劍，幼年居然是這個樣子。

    第20章 被抓

    路唯無視一切視線。

    他對過去之事并不避諱，不然也不會為了省事，將自己記憶放入里邊。

    像這種樂事，要當事人有反應(yīng)才好玩，當事人反應(yīng)平平，眾人起哄不了，看熱鬧的心思也會散去。他們一開始看了個稀奇，看完稀奇后，見當事人沒有反饋，就意味索然了。

    只有那個化神修士，繼續(xù)興致勃勃地看著小男孩哭。

    畫面里，裴惜惜站在門口，視線落到小男孩身上，不依不饒地逼問：“這些都是你在說，你如何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小男孩直視裴惜惜，眼神沒有躲閃，他的聲音帶著哭腔，但落地有聲，“我可以發(fā)誓，你也可以去打聽，其他人都喊我‘廢物路’，就是罵我當誘餌都當不好，是個廢物，徐氏兄弟沒找到比我更合適的誘餌，一直沒打算放過我。最近，徐氏兄弟不打算再用我，想將我賣到南館，我才想先下手?！?/br>
    裴惜惜，只是他取信徐氏兄弟的工具人，若是成功，他自會將裴惜惜送出城東。

    婦人捶打小男孩的手一頓，一雙淚眼落到小男孩臉上，哽咽道：“這些事，你怎么不跟娘說？”

    小男孩抱著婦人，抽泣道，“娘，你還病著，兒怎么能拿這些污臟事讓你煩心？兒都能自己處理好?！?/br>
    “我的兒?。　眿D人將小男孩摟在懷里，再次哭上聲，“都怪娘不好，是娘沒有本事，讓你受苦了……”

    婦人自責不能自己，若不是她，小男孩又怎么會活得這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若不是她沒本事，小男孩在外受了那么多委屈，差點被賣，她又怎么會不知道？

    都是她的錯。

    小男孩頭埋在婦人肩上，肩膀一聳一聳的，淚水將婦人衣裳浸濕，聽了婦人的話，他搖頭否認，“沒有沒有，娘最好了?！?/br>
    婦人擦干眼淚，面上一片堅毅，“小唯，你離開城東吧。”

    她一輩子只能這樣了，但是小唯不一樣，他還很小，未來有無限可能，他不能困在城東。這次他能躲過徐氏兄弟的算計，下次呢？現(xiàn)在他還能記住自己的教導，但以后他生死關(guān)頭呢？

    出淤泥而不染，太艱難，也太痛苦，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活得這么痛苦。

    “娘，我不走?！毙∧泻⒈е鴭D人連連搖頭，他眼眶紅紅，滿臉倔強。

    他娘能依靠的只有他，他不能走，他走了，她怎么辦？

    裴惜惜從懷里掏出賣徐氏兄弟的銀子，丟到兩人懷里，道：“你倆一起出城東?！?/br>
    婦人一怔，面容露出動容之色。

    她望著懷里銀子，拿起遞向裴惜惜，道：“我怎好要姑娘銀子？”

    裴惜惜沒接，走到床尾坐下，視線掃向屋子，道：“銀子于我無用，而且，我有事要在城東暫住，這銀子，就當我租住這件屋子的租金了?！?/br>
    “這？”婦人遲疑，又道，“姑娘不妨與我們一起離開城東，城東不是個好地方。”

    “我在城東有事?！迸嵯Ь芙^了。

    婦人接過銀子，眼底閃過堅定。

    她道：“姑娘是有本事的俠女，我就不多勸了，只是在城東，姑娘得記住，得罪誰也別得罪紅俏閣，南館和斗場。這三家，是同一個勢力，幕后主人霸道，不容人挑釁。得罪他們的下場，不是被賣入這三家，就是個死字?！?/br>
    “若是不慎被賣，姑娘也別慌張，紅俏閣和南館是臟污之地，若是妥協(xié)，萬無脫身之理，姑娘可自尋死路，以此來反抗。見你以死明志，紅俏閣和南館會送你入斗場，到了斗場，有一線之機脫身?！?/br>
    “斗場與野獸搏斗，越血腥越激烈越得貴客喜愛，若是送入斗場的人無能，遇見野獸只會哭泣，不敢躲避，三兩下被野獸吃了，這場比試便沒看頭，貴客不會滿意，因此上斗場的新人，得有膽量和一定武力，同時還得有戾氣。如此，斗士與野獸比試才精彩?！?/br>
    “也因此，斗場會將買來的人送入密林，讓他們于野獸爪下求生，一月后還活著的人，方是合格的斗士，可以上臺比試。而這一月，便是姑娘的脫身機會。”

    “密林廣闊，斗場在外派人圍守，往外沒法突圍，但密林內(nèi)部無人監(jiān)守，那一線之機便在密林深處。”

    “密林深處，有一懸崖千仞，未有藤蔓，只有嶙峋山石，這懸崖底部，有一罅隙通往城外?！?/br>
    裴惜惜一開始只是秉著禮貌的態(tài)度聽婦人說話，結(jié)果越聽越認真。

    這是試煉要點？

    畫面外，那化神修士哦豁一聲，道：“路師弟，你這不厚道啊，居然透題。”

    路唯淡淡地開口：“有緣得遇故我，即是一番緣分?！?/br>
    不因憐憫隱瞞錯處，心生憐憫扶助弱小，秉心純正，坦然無畏，是個好苗子。

    化神修士“嘖”了一聲，“這是看上了？那我提前恭喜你，得遇佳徒了?！?/br>
    路唯道：“多謝師兄?！?/br>
    化神修士擺擺手，又道：“天生魔靈，非正非邪，這不好教養(yǎng)啊，一個不好，就會為禍一方。”

    心魔魔靈，一念仙一念魔，仙則修士大福，魔則天下大禍。

    “她是個好孩子。”路唯望著畫面里的小心魔，眼底閃過溫和，隨即，他人立如劍，肅殺之氣冷凝，“況吾輩修士，逆天而行，又有何懼？大道艱且阻，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縱修士受魔靈引誘墮魔，亦是心不堅之固，此乃修士不修，與魔靈有何關(guān)系？魔靈三分錯，修士錯七分，師兄，你入障了?！?/br>
    化神修士良久不語。

    他身上氣息起伏片刻，眼底重新變得清明，“路師弟說得不錯，是我狹隘了。當初祖師建太淵宗，言太淵宗內(nèi)只有求道之友，沒有種族之分，這是祖師心無所畏，不懼一切異心。若畏頭畏尾，杞人憂天，則自生魔念，入魔障?！?/br>
    那些只收人修的宗門，就無人叛宗嗎？他們太淵宗，只有妖修、靈修叛宗嗎？

    并不，叛宗人修并不少。

    可見，叛宗不叛宗，入魔不入魔，與種族無關(guān)。

    “待師弟收得佳徒，吾自有厚禮慶賀?！被裥奘块_口。

    “我替這孩子，謝過謝師兄了?！甭肺ㄉ砩厦C殺一掃而空，再次清平氣和。

    化神修士名喚謝歡，是煉器的行家，他說厚禮，這禮便薄不了。

    旁邊一化神女修聞言笑道：“路師兄這便確定了，賀家那孩子不看看？”

    天生劍骨，金靈根九成五，天生劍修，而路唯亦是劍修。

    路唯眸光一動，道：“這等好苗子，我小孤峰峰頭小，收不起?！?/br>
    這便是沒看上。

    那化神女修笑了笑，又望向其他化神，道：“那師妹我就預定了，其他師兄師姐，可別跟我搶?！?/br>
    那邊一名身材魁梧的化神體修哼笑一聲，道：“天生劍骨，我苗秉天也饞得很，陳師妹別急著搶，等那孩子出來后，再看他的選擇吧?！?/br>
    化神女修沒搭理苗秉天，不過笑容淡了下來。

    畫面里，小男孩扶著病重的婦人趁夜離開城東，裴惜惜尾隨兩人身后，不遠不近地，護送兩人。宜城沒有夜禁，城北地區(qū)華燈彩樹，夜市繁榮，鑼鼓喧天。

    小男孩和婦人從城東走向城北，從黑夜走向光明，一步步的，仿若走向充滿希冀的未來。

    縱然知道這只是個幻境，但看到這一幕，裴惜惜仍忍不住心生感慨，并由衷地希望她倆，未來如那花燈華彩一般，璀璨光明。

    見那一婦一幼融于人群中，身影消失不見，裴惜惜轉(zhuǎn)身，腳步輕快地往前走。

    她沒去那婦人和小男孩的房子，而是隨意尋了個院子跳進去。目前那小男孩和婦人是好的，也感恩良善，但去了外邊，知道她是被通緝的妖魔，難保不會出賣她的行蹤。

    說她多疑也好，說她謹慎也罷，她不想賭人性。

    她剛跳入院子，便聽到小巷外邊腳步密如雨滴，喧嘩四起，有女子嬌喝“官爺”，門“吱呀”開合，卻是官兵來城東搜查。

    裴惜惜身形一動，趴在墻上，墻外有軍隊持槍穿鎧甲走進來，一隊一家的查，而其余官兵在外守著，很快，一隊官兵走進裴惜惜躲避的這家紅館。

    不等裴惜惜思索如何脫身，與她相隔一院子的圍墻后邊，一人飛快躥出，似狡兔般往這邊逃竄而來，她的身后，官兵緊追不舍。

    裴惜惜：“……”

    這么近，肯定被發(fā)現(xiàn)了。

    她轉(zhuǎn)身往前逃。

    后邊那人追向裴惜惜，喊道：“我是潭西府文二雅，道友與我聯(lián)手如何？”

    守在外邊的官兵聽到這邊動靜，躍上圍墻，長.槍直指裴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