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問君看著他背影，紅酒送到唇邊，淺啜一口。

    還挺難哄。

    陸問君是中途離場的。

    沈灃知道。

    她走之后沒多久，有個穿馬甲的小侍應端著托盤經(jīng)過他身邊，彎腰請他拿酒，悄悄掀開酒紅色餐巾，露出下面的一張房卡。

    沈灃抬眼，侍應一臉正直，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

    沈灃來的時候，陸問君正在洗澡。

    開門關門聲太微弱，她沒聽到，直到身后浴室門被打開。

    在她洗澡時自行開門進來，這種冒犯且具有攻擊性的事，不是沈灃的風格。

    陸問君關掉水，回頭看著他。

    沈灃的西裝外套已經(jīng)脫掉，白襯衣仍然端謹雅正穿在身上。

    他拽開領帶，扔到架子上，踏入她四周的水汽中。

    “沈總這是又喝醉了？”陸問君問。

    他一句話不說，從背后靠近，抱她入懷。

    陸問君身上的水很快浸透他襯衣，緊貼身體。

    她聞到一點酒氣，但這點量，應該沒到沈總千杯不倒的界限。

    隨酒氣落下的，是帶著微微熱意的吻。

    在她頸側(cè)耳后輾轉(zhuǎn)，有時擦過肩膀。

    陸問君想要回頭，頸上卻忽然一疼。

    她低嘶一聲，有些無語，伸手去推開：“沈灃，你真喝醉了?！?/br>
    手還沒碰到他便被捉住，扣住她手腕摁在墻上。

    最后又成一場仗，這次陸問君一點上風沒占到。

    他好像從哪里積攢了怒火，要把她吞吃干凈才解氣。

    這樣看起來，平時對她還是讓了一些。

    陸問君手腕被他箍得發(fā)紅，沈灃最后松開時，她反手就朝他臉揮過去。

    又被他抓住，沒成功。

    “你邀請我來，你又在氣什么?！?/br>
    陸問君扯唇冷笑：“我讓你來伺候我，不是讓你來跟我撒氣?！?/br>
    沈灃瞳仁晦暗幽深，但是清醒的，他根本沒醉。

    他握著她手，垂眼盯著她，眸色和嗓音都很沉：“陸問君，我對你已經(jīng)很克制?！?/br>
    陸問君默不作聲和他對峙半晌，最后抽回手，甩開他去浴室。

    沈灃洗完澡出來，她人在露臺。

    披著真絲睡袍，趴在欄桿上，手里的煙剛剛點燃，火光在黑夜里明明暗暗。

    微風拂起她裙角，融進如水的夜色里。

    腳步聲穿過房間，停在她身側(cè)。

    陸問君沒回頭。

    “沈總的醋勁還挺大?！?/br>
    沈灃道：“陸小姐不也一樣?！?/br>
    夜深了，風微帶涼意，他們并肩站在露臺上，眺望靜謐夜色。

    過了陣，陸問君忽然說：“你的同學比你聰明。”

    手里煙灰燒得有點長了，她在欄桿上磕了磕，又沒興趣再抽，遞去給沈灃。

    他頓了頓，接過，拿在手里。

    這個牌子的女士香煙她最常抽，比普通香煙更細長，口感卻很嗆人。

    她總是偏愛濃烈的東西。

    “何以見得?！鄙驗柎怪郏Z氣不明。

    “他用你的消息，請我?guī)退拿?。”陸問君看向沈灃，風吹起她發(fā)梢。

    “他的前程都是用你換的，沈灃，你有什么好吃醋?！?/br>
    “我的消息，對你來說重要嗎?！鄙驗栞p輕撥去在她唇畔作亂的頭發(fā)，然后抬眸，直視她眼睛，“你想知道，為什么不自己來問？”

    陸問君的眼里，像有什么閃動，但也只有一瞬。

    她勾唇，笑意卻不真，反問他：“那你呢。你記得所有人的號碼，每一個節(jié)日都不忘問候他們，祝他們節(jié)日快樂、福壽安康，怎么那些祝福的話，從來不給我發(fā)？”

    沈灃靜默凝視著她，沒說話。

    最后，誰都沒有回答。

    第27章 .27我們分手吧。

    陸問君接手路安之初,遭遇內(nèi)憂加外患，掃平所有障礙，耗費她不少時間。

    當時交運局在位的,還是老局長,一個貪財好色占全的老男人。

    他背靠大樹,有恃無恐,在位期間大肆斂財受賄,那時的錢色交易，可比后來幾任猖獗得多。

    陸問君第一次見他，是在一場大型飯局。

    當時路安的副總是位老資歷的長輩,為她作引薦。陸問君跟他握手時，便看出他眼睛深處的貪婪。

    陸正誠的女兒,陸家大小姐，并不是那些毫無背景、可以任意搓圓揉扁的一般女人。起初忌憚著這一點，老男人尚有所收斂。

    她和沈灃在一起之后，某次飯局結(jié)束，沈灃在酒店外面接她。

    陸問君不知道他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沈灃把外套披到她身上,她喝了點酒,有點放肆，在酒店門口就勾住他脖子親。

    被人瞧見。

    除了當時也剛接手家里生意不久的聞書景，還有覬覦她多時的老局長。

    是從那天開始，老局長按捺不住，把骯臟的心思擺到臺面上來。

    從暗示，到明示；從言語逼誘，暗地里使絆子，到明目張膽地攔截路安的項目。

    他管轄交通運輸,又有盤根錯節(jié)的關系網(wǎng)，路安的業(yè)務在他勢力范圍之內(nèi)，那段時間遭遇的困境，比較起來，萬逢林那些把戲，在他面前都是小巫見大巫。

    公司元老本就不服她一個丫頭片子，于是借機施壓，想將她踢出局。

    當時可謂腹背受敵。

    聞書景來找她。

    陸聞兩家多年交好，早年就有過聯(lián)姻意向，只是從未坐下來正式商談。

    聞書景提出，要陸問君和他結(jié)婚，他可以幫她，兩家若能聯(lián)合，對她的事業(yè)會有很大助益。

    他說，跟他結(jié)婚，才是最有利的選擇。

    陸問君輕嗤一聲：“你們男人都喜歡自以為是，為什么你會覺得，我要靠你，才能做好我的事業(yè)？”

    聞書景走到她身后，按著她的肩膀說：“問君，我只是想幫你。也只有我能幫你?！?/br>
    陸問君入行十多年，從獨立負責第一個項目，到帶領路安成為行業(yè)龍頭，即便是在最困難的那個時候，也從未向任何人開口尋求幫助，包括她的父親。

    陸問君的童年充斥著董貞儀的怨懟和歇斯底里，她厭惡她的母親，厭惡像她這樣，全副身心都依附于男人的女人。

    不能依靠任何人，這是她六歲就明白的道理。

    那是陸問君最焦頭爛額的一段日子。

    一邊應付老局長的陰招，一邊和公司倚老賣老的管理層周旋。

    紀舒就是在這時，第一次來找她。

    他遇到一位經(jīng)紀人，想簽他做藝人，這事被李良群知道后攪黃。他需要陸問君幫忙。他知道，陸問君有能力解決李良群。

    作為交換，他告訴陸問君，學校公派留學的名額，院長給了沈灃，他卻說要考慮。

    而這件事，沈灃沒有跟她提過。

    同天晚上，一場飯局，本不會來的老局長也在，隔著張桌子，陰毒的眼神盯著她笑。

    他用最下三濫的手段，趁她去洗手間，往她杯子里倒入不知名藥物粉末。

    那杯酒陸問君沒喝，不著痕跡換給他的同黨。后來那個人在暗巷里人事不知躺了一夜。

    如果喝下的是她，結(jié)局不會那么簡單。

    她回家的時候，沈灃坐在客廳等她，手里拿著枯燥的資料書。

    他給陸問君沖蜂蜜水，她沒接，坐在燈下面，目光清清冷冷，問他公派留學的事。

    那天他們發(fā)生了一點爭執(zhí)。她說話總是直接，因此有時容易傷人。

    沈灃說他有放不下的人。

    他當然知道機會珍貴，但國內(nèi)有太多牽絆，他無法走得那么干脆。

    因為腰傷失去勞動能力的父親，剛剛十歲、什么都不懂的meimei，還有……

    陸問君說：“每一個時機都是你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你可以走向更高處，那為什么不去？這個機會你不應該放棄，連猶豫都不該有。優(yōu)柔寡斷，拖泥帶水，能成什么大事？”

    沈灃沉默許久，說：“我以為，你至少會有點不舍?！?/br>
    陸問君只是皺眉：“我以為你成熟了點，怎么你還是這么幼稚。如果這就是你猶豫的理由，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