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沈千帆也說不準,他到底是沒看見,還是看見了沒有回復(fù)。 在人類社會打工這幾十年來,他也不是第一次辭職了,只是這次的心情格外的不舍一點。楚行洲確實是個很好的主人,如果他沒有發(fā)現(xiàn),也許沈千帆愿意在他那里當一輩子的小貓。 可惜楚行洲不但發(fā)現(xiàn)了,好像還喜歡上他了。 沈千帆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樣的事,只能先把這一切不該有的苗頭通通斬斷。他打算先散散心,等心情好了以后再去找個新工作。 他第一次遇見楚行洲的時候還是夏天,而現(xiàn)在赤水市已經(jīng)快要到秋季了,氣溫有些下降。沈千帆換了套衣服,沒有再穿楚行洲給他買的那些,只套上了一件舊的風(fēng)衣。風(fēng)衣的口袋很大,他很容易就把吃胖了的沈小魚揣進了口袋里。 出門的時候,沈千帆在樓下看到王嬸。今天一大早的,王嬸就搬了把塑料凳子,守著樓下那個黑漆漆的大土坑,正眉飛色舞地和路人講故事。 那天我和我家小孫子在睡覺,睡到半夜起來給我小孫子把尿,嘿,忽然聽見外面雷聲隆隆,金光大作,妖風(fēng)四起 旁人好奇地說:你們家那小胖墩虛歲都十一了吧,怎么還要你給把尿? 王嬸嗔怒說:還要不要聽我這一手資料了,不聽拉倒。 沈千帆昨晚停在樓下的共享單車已經(jīng)不再了,好在他現(xiàn)在要去的山海醫(yī)院離小區(qū)很近,步行過去就可以了。 以往沈千帆都是夜間來訪的居多。和夜間冷清的狀況不同,白天的山海醫(yī)院上面三層人來人往,非常熱鬧,誰也沒有閑心去注意一個平平無奇的年輕男孩。 沈千帆跟著人流一起走了進去。 通常的妖族醫(yī)院并不會給人治病,因為人類和他們的社會體系不太一樣,人類根本拿不出妖想要的東西。唯獨燭陰是個半人半妖的異類,他開的這家山海醫(yī)院,經(jīng)常會不計代價的用妖族的靈藥給人類治療。 很不平衡的交易,要知道妖族的靈藥并非是人類貨幣能買到的。山海醫(yī)院開了這么久還沒有倒閉,著實是個奇跡,燭陰功不可沒。 地上人山人海,此刻醫(yī)院的底下倒是冷冷清清,老烏正在打盹,趴在一本厚厚的大詞典上睡的正香,有人來了也沒能驚動他老人家。 沈千帆無奈地看了一眼淌了滿桌子的烏龜口水,正想叫老烏的時候,只見他忽然像狗一樣吸了吸鼻子說,兩眼放光地跳了起來。 我好像聞到了沈小魚的味道。老烏自言自語地睜開眼。 一抬頭,站在他面前的沈千帆果真面無表情地把手伸進了口袋,掏出一只沈小魚來,放到了桌面上。 咪。q 沈小魚看到老烏爺爺,也快樂地搖起了尾巴。 我哥呢?沈千帆坐到了他旁邊的一把椅子上,提起水壺自己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你大哥還在忙。老烏說,andes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昨晚就沒回來。 沈千帆皺眉:他都禿成那樣子了還敢跑出去,被狗仔拍到怎么辦? 誰知道呢。你大哥這幾天忙得很,也沒空理他。andes肯定是太寂寞了,如果你把沈小魚留給我們,他也許就不會總是往外跑了老烏摸了摸沈小魚的小腦袋瓜,哎,千帆,你工作忙不忙,用不用我來幫你帶沈小魚? 沈千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又來了,rua沈小魚才是老烏的真實目的。 不忙。沈千帆攤牌了,我辭職了,最近不用去上班了。 老烏有點驚訝:辭職?你指的是不去公司上班,還是不去你老板家當貓了? 都不去了。沈千帆說。 老烏面露欣喜。他和燭陰肯定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巴不得沈千帆離那個形跡可疑的楚總遠一點,不過同時,老烏也有點好奇。 辭職?你不是挺喜歡當貓的嗎,老夫還有你哥都勸了你多少次了你都不肯辭職,怎么忽然就變卦了? 之前他們努力勸沈千帆離職的時候,沈千帆就跟鬼迷心竅了似的,說什么也不肯?,F(xiàn)在他們都放棄了,沈千帆倒是說不干就不干了。 老烏想不明白,這是個什么道理? 沈千帆把那青色的茶盞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才抿了抿嘴唇說:他知道我是妖了。 誰? 楚行洲。 ???被人類知道身份是很棘手的事,老烏也緊張起來,你是想要老夫幫你殺人滅口嗎?可是老夫沒干過這種事啊。 不是。沈千帆放下了那個茶盞,他不會傷害我,我也不想傷害他。 那你到底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沈千帆沉默了一會兒,才滿不確定地說:他好像喜歡我。 老烏更加震驚了:難道他不介意你是妖嗎? 介意的話,楚行洲肯定就不會把他按在床上親了那么久,還摸他的貓尾巴了。沈千帆心情沉重的點點頭,沒好意思把其間的細節(jié)說出來,但是老烏大概也理解了。 兩個人都沉默許久。 自古以來,都說人和妖不能在一起。至于為什么不能在一起,沈千帆是從老烏身上得知的。 老烏小時候是御花園里的一只小烏龜,他喜歡上了一個經(jīng)常來水池邊游玩的女孩。 當時它只是一只徹頭徹尾的烏龜,不知道什么叫做公主,只是單純地很喜歡這個女孩,偷偷地飄在水面上偷看她。后來的老烏無數(shù)次地說過,那是他一千多年漫長龜生中所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 女孩養(yǎng)了一只胖花貓,是撿來的小跟班,又胖又貪吃的獨眼龍,兇得很,總是用前爪踩住小烏龜,把它捉住,又放走,再捉住,再放走,樂此不疲地玩著捉弄它的游戲。女孩看見了,趕跑了胖花貓,把可憐的小烏龜放回水池里。 女孩溫柔善良,但她的父親是個暴君。老皇帝征收苛捐雜稅,一擲千金只為了求得自己長生,大失民心,導(dǎo)致戰(zhàn)亂不斷。鄰國趁虛而入侵占疆土,眼看就要兵臨城下,老皇帝把小女兒送出去和了親。 事情發(fā)生的時候,老烏在御花園的水池子里游泳,什么也不知道,就等著女孩什么時候再來水池邊玩。但是女孩沒有再來。 等到百年后,修成人形的老烏才在史書中讀到了當年水池邊那位小公主的結(jié)局:公主被送去鄰國和親后不受寵愛,聽到自己父皇駕崩的消息后一病不起,郁郁寡歡,很快就去世了。 這令老烏很難過。他當時只是御花園里的一只小烏龜,還沒有巴掌大,什么也做不了。他很努力地修煉了五十年才修成人形,但當年御花園水池旁那個笑容燦爛的小公主早已經(jīng)不在了。 沈千帆知道,老烏這一千多年都是自己一個人走過的,從來也沒有找個伴侶的念頭。 一旦一只妖怪喜歡上了人類,那就只能在漫長的痛苦和等待中徘徊。 這么一說,老烏就很能理解沈千帆為什么想跑了。 他問沈千帆:那你喜歡他嗎? 沈千帆垂眸看著有點涼掉的茶盞,沒有說話。 他狼狽得連夜逃跑的原因,其實不是楚行洲喜歡他,而是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楚行洲。面對老烏的問題,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辦法理直氣壯地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 第54章 五十四條小魚干 老烏搖搖頭, 他知道這種事情他說了也沒用,只能沈千帆自己去消化。 年輕人本來就容易迷失在感情里,也許現(xiàn)在沈千帆惦記著他那楚總, 說不準過一陣子就忘了呢。 老烏拿紙巾擦了擦桌面上的水, 順手把他剛才枕著睡覺的那本書也擦了擦。那本書比轉(zhuǎn)頭還厚,書封是羊皮做的,看樣子應(yīng)該是個老物件了。 他摸出老花鏡架在鼻梁上,把那厚厚的一本書攤開, 翻了好半天才翻到他要找的那一頁, 然后推到沈千帆面前給他看。 前段時間你讓你哥調(diào)查那個紋身圖案,他太忙抽不出手, 就把這事交給老夫了。老烏用手指在書頁上點了點, 老夫一看那個圖形, 就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但老夫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么時候在哪里見過它了, 只能去查資料你看看, 這個像不像你說的那圖案? 泛黃的書頁上用炭筆勾勒出了一只形似大貓的生物, 輪廓也很抽象, 跟小胡那個紋身類似,依稀能分辨出來是有九條尾巴。 老烏解釋說:老夫在《妖物通鑒》上沒找到相關(guān)的記載,花了好幾天時間才找到這么點勉強能搭上邊的記載。老夫花了好幾天的工夫查閱典籍,發(fā)現(xiàn)它跟這本古書上記載的一種叫做猁的神獸有點像, 形似大貓,白毛金瞳, 天生有九尾。據(jù)說呢, 這種神獸曾經(jīng)生活在不周山上, 但是在萬年前就已經(jīng)全部滅絕了 沈小魚正好奇地看著那本泛黃老舊的書, 湊過去嗅了嗅,然后做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是臭的,全是老烏的口水味。 沈千帆看著古籍上的描述,又低頭看了看沈小魚,不由面露疑惑。 這傳說中的神獸,為什么模樣這么像沈小魚? 老烏似乎也是同樣的感覺,兩人一齊打量著撒歡的沈小魚,表情逐漸嚴肅。越看越像了,難不成沈小魚是什么上古神獸的小崽崽? 但沈小魚傻乎乎的,姿態(tài)有時像貓,有時像狗,有時也像烏龜,就是不像什么神獸。 老烏沉吟道:這本《山海妖物奇談》是野史,上面大都是奇談怪事,看看就好,根本不能作數(shù)的。如果這種神獸真的萬年前就已經(jīng)滅絕了,那沈小魚又是哪里來的? 沈千帆點點頭。 上古神獸大都威猛霸氣,肯定不是沈小魚這樣子的。沈小魚不是什么神獸,它只是一只還要上幼兒園的小貓咪。 沈千帆今天來得不是時候,大白天的燭陰根本沒空見他。于是他和老烏閑聊了一會兒,在老烏比橡皮糖還黏的目光中又把沈小魚揣回口袋里,帶著它離開了山海醫(yī)院,直奔白蘿卜幼兒園。 把沈小魚送進幼兒園,沈千帆看了一眼時間,還差五分鐘到九點。 白蘿卜幼兒園九點上學(xué),貳先生每天都會早早出門,然后帶著孩子們兜一大圈風(fēng),踩著時間送進幼兒園。果不其然,沈千帆站在門口等了兩分鐘,就看見了貳先生那輛熟悉的拉風(fēng)敞篷跑車。 三只小狗崽像脫韁的野狗一樣沖進了幼兒園,兩位留守家長在門□□談起來。沈千帆跟貳先生道了歉,告訴他自己不能再給楚行洲當貓的事情。 貳先生有些困惑:呼呼,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楚行洲相處的挺好的嗎?難道你們吵架了? 不是。沈千帆聳了聳肩,比那還要糟糕一點,他發(fā)現(xiàn)我是妖了。所以現(xiàn)在我辭職了。 啊哦。貳柏武當然也知道這種事情是很嚴重的,他用胖胖的爪子抓了抓腦袋,發(fā)愁道,呼呼,小貓咪,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沈千帆沉默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忍住沖動。 算了,他還是不要告訴貳先生楚行洲知道他是狗妖的事,要不然誰知道貳先生還會做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來。 貳先生扶著他的車門:你做得對,人類總是大驚小怪的,既然楚行洲知道你是妖了,那最好還是不要和他混在一起了。呼呼,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沈千帆說:再去找一份新工作吧。 月薪四萬給人當貓咪的事,就當它是個曇花一現(xiàn)的美夢。不過找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估計他短時間內(nèi)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了。 要不要來我的公司工作?貳先生拋出了橄欖枝。 沈千帆猶豫了一下,眼前仿佛看到了哈哈集團那不太光明燦爛的前途和未來。但是想到自己欠了貳先生的人情,沈千帆還是同意了:好。 貳先生也爽快地說:那還是干你熟悉的工作吧,總裁助理,月薪四萬。 就這樣,沈千帆在貳柏武的邀請下坐上了他的敞篷車,隨他一同去哈哈集團入職。不過這次,沈千帆拒絕了他的開價。 貳先生最近正在努力扮演好一個霸道總裁的角色,連瓢蟲都不抓了,送完兒子自己就去公司上班,可見有多勤奮。 上午十點,當沈千帆和貳柏武一起踏入公司的時候,公司的大門竟然是緊閉的。貳柏武習(xí)慣地從肥大的西裝褲口袋里摸出鑰匙,正要開門,這時候里面竟然跑出來一個員工。 對方替他們開了門,沈千帆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從楚行洲那里跳槽走的助理小張。 小張本來就是因為工作能力不敵章魚小王才辭職的,現(xiàn)在要他一個普通人類撐起整家公司的工作,小張也瀕臨崩潰了,連續(xù)一個星期都是睡在辦公室里的。 貳先生看到有這么勤奮的員工,非常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加工資。 但是小張卻一臉害怕地往后縮了縮,撥開了貳先生的胖爪子,嚴肅地對沈千帆道:小沈,雖然我們公司的規(guī)矩很隨便,但你最好還是不要帶寵物來上班。 雖然新同事違規(guī)帶了大型犬,但畢竟總算有人能和他一起分攤工作了,小張還是很高興的。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小張抓了抓一個星期沒洗的頭。 沈千帆禮貌點頭。 楚行洲的兩代小助理殊途同歸,現(xiàn)在都跳槽到了哈哈集團。 沈千帆看了看堆積如山的文件,決定先幫助貳先生處理太陽花小區(qū)居民的投訴。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閱讀那些投訴郵件,登記存在的問題,一邊聯(lián)系維修工準備整修。 比起在楚總那里當無所事事的小助理,沈千帆發(fā)現(xiàn)可能還是和太陽花小區(qū)的大爺大媽周旋這份工作比較適合自己。 這一整天,他都懷著期待又有點害怕,時不時拿起手機看看有沒有楚行洲發(fā)來的消息。他很害怕楚行洲會發(fā)消息叫他回去,又很擔(dān)心楚行洲會不會根本不發(fā)消息給他。 等到沈千帆處理完了所有投訴郵件,還是沒有收到楚行洲的任何消息。 他有點失落,又莫名有點輕松。 如果楚行洲一整天都沒給他回消息的話,估計也是不怎么在乎,他們之間可能就這樣了吧。 下班后,沈千帆和貳先生一起離開了公司,去白蘿卜幼兒園接孩子們放學(xué)。 正值放學(xué)時間,白蘿卜幼兒園門外熙熙攘攘,滿是來接孩子的家長。沈千帆一眼就看見了白姐和她家的三只小兔球。 小兔球們的眼睛很尖,立刻開心的嘰嘰叫起來:千帆哥哥!小兔弟弟一蹦一跳地跑過來,撲進了他懷里。沈千帆揉了揉它毛絨絨的腦袋,聽見小兔球興奮地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