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他念書習(xí)武，偶爾還跟他過兩招。我很喜歡武術(shù)，我和他說，我以前的夢想是做個無人能敵的武林高手，讓別人都不敢欺負我。

    他點點頭沒說話，我以為他又和平時一樣沒在聽。

    宮里謠言傳得很快，漸漸有了些關(guān)于他身世的消息。經(jīng)常有人明里暗里不太待見我們，有一天我回去晚了，發(fā)現(xiàn)門口圍滿了人，還有一些侍衛(wèi)，我急忙跑過去看，地上躺了個宮女，是經(jīng)?？丝畚覀冿埐说哪俏?。她已經(jīng)奄奄一息，肚子汩汩流血，插著一把短劍。

    我認得那把劍，是我們練武時候經(jīng)常用的。

    我環(huán)顧四周，找不見小殿下，連忙去找，我知道他經(jīng)常躲起來的地方，所以我很快就在房背后的竹林里找到他。

    他蜷縮在地上，渾身血跡，一邊哭一邊吐。

    他吐了太久，最終累得睡了過去，我把他抱回房間。

    這件事沒掀起什么波瀾，但傳到了圣上耳邊，不久之后，他被封了太子。我們搬去東宮，他贈了我一把頂好的劍，給我請了老師，教我習(xí)武。

    那時候我便發(fā)誓，要成為太子殿下最好的護衛(wèi)。

    東宮的生活很兇險，但太子殿下成長得很快，就在我以為他終于要順理成章繼承皇位的時候，太子因為悔婚被貶到了漠北。

    太子殿下本不想讓我陪同，但我執(zhí)意跟了去。不在他身邊，我總放不下心。

    那一年，也是周鯉將軍戰(zhàn)死沙場的時候。

    我們在漠北待了三年，太子殿下似乎變了一個人，回京以后，他逼迫五殿下謀反，借機重新登臨東宮。不久后，便登基為大梁國第九任君主。

    他繼位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整理朝政，而是追封了周鯉將軍，重新辦了一場極盛大的葬禮。

    但是我知道，那棺材里根本沒有尸體，周鯉將軍的遺體，一直以來都藏在陛下的寢宮內(nèi)，妥善看管，準備將來和他同xue而葬。偶爾，他會整夜坐在棺木旁邊，喃喃自語。

    那時候開始，我逐漸察覺到陛下的不對勁。

    起初他只是會認錯一些和周鯉長得像的人，近來愈發(fā)嚴重。

    前陣子禁衛(wèi)營犧牲了一個名叫周離的侍衛(wèi)，玄云大師請求為其念經(jīng)超度，陛下允了。周離最后被葬在護國寺附近的山林。

    自那以后，陛下就頻繁宿在周鯉的棺材旁邊，他對這一具放了十二年的白骨，露出異常歡欣的表情。

    他甚至和我說，松脂你看，周鯉回來了。

    我看著他身邊空無一物，一遍遍重復(fù)，陛下，周鯉將軍已經(jīng)去了。

    他在年少時辜負過的人，死在漠北荒蕪的大雪里，終究成為他一生的心魔。

    他往往沉默片刻，又忽然咆哮大怒，轉(zhuǎn)而淚流不止。

    我只能先把貓抱走，再去收拾滿地的碎瓷片。等他冷靜下來，才去察看他手上的傷口。

    我一直沒有告訴過陛下，十二年前，周鯉將軍最后一次離開京城的時候，我其實見過他一面，在城北郊外。

    那時候的周鯉將軍還很年輕，我記憶里他也永遠是這副少年模樣。

    他只是叮囑我，要好好照顧陛下。

    我問，將軍以后如何打算？

    周鯉將軍笑了笑，他說他以后打算去江南，漠北太冷了。

    我問的其實不是這個，他心里當(dāng)然也知道。

    那時候臨近黎明，月色稀薄，高樹下牽著馬的少年將軍，正準備上路。

    我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把他前幾日落在東宮的玉佩還給了他。

    那是我最后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我陪在陛下身邊，足足三十載。是唯一一個見過他自縊的人。

    人人都知道宣德帝是個瘋子，但他在位的這二十年，山河安寧，人間太平。他始終記得周鯉將軍所說的，要做一個福澤天下的明君。

    我按照陛下先前的交代，辦完了喪禮，他和周鯉將軍葬在一處，生未能同裘，終于死得同xue。我想這是我最后能為他做的事了。

    其實，我還是習(xí)慣稱他為太子殿下。

    時候到了，酒溫得正好，我應(yīng)當(dāng)去尋我的太子殿下了。

    -be結(jié)局達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