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冰涼的觸感一閃而過，如同蜻蜓點水一般。沈纖纖剛反應(yīng)過來，就聽晉王懶洋洋地說：“好，既是卿卿喜歡，那本王都寫給你看。不過，現(xiàn)在你大概需要去收拾一下，隨本王進宮赴宴?！?/br>
    沈纖纖登時一個激靈：“又進宮？去過乞巧節(jié)嗎？”

    “不，小公主滿月?！?/br>
    皇帝年過四旬，近些年身體又大不如前，后宮已有好幾年不曾有皇子皇女降世了。

    魏淑妃于上個月生下了個小公主?；实鄞髳偅赜趯m中設(shè)下家宴，慶祝小公主彌月。

    晉王蕭晟亦在受邀之列，他進宮赴宴，當(dāng)然要帶上他心中的“眷屬”。

    ——大半個月里，在他的婚事上，他與皇帝之間互不退讓，誰也不愿妥協(xié)。

    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他理應(yīng)強烈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雖說沈纖纖對皇宮有畏懼心理，但職責(zé)所在，也容不得她推拒。

    她小聲嗔怪：“王爺怎么不早說？我都還沒收拾?！?/br>
    “無礙，只要不比皇上皇后遲就行?！睍x王唇角微勾，抬眸看向天邊晚霞，赫然已將半邊天空染成了胭脂色。

    沈纖纖匆匆沐浴梳洗。

    而晉王則在院子里，優(yōu)哉游哉看著福伯給她淘來的一些新奇小玩意。

    不知不覺間，金烏西沉，暮色將至。

    “王爺?！?/br>
    伴隨著開門，少女甜美的聲音驟然響起。

    蕭晟抬眸望去，時間匆忙，她并未過多打扮，只穿了一身淺綠衣裙，發(fā)髻松松綰就，臉上不施脂粉。

    他眸色略沉了沉，心頭驀然浮起那句“淡妝濃抹總相宜”。

    果然找她作戲是對的，一見鐘情這一點很有說服力。

    沈纖纖向他走來：“這一身可還使得？我怕時間來不及，不然肯定好好……”

    “這樣就很好了?！睍x王停頓一下，似笑非笑，深情款款，“卿卿不管什么模樣，在本王心里都是最美的?！?/br>
    沈纖纖會意，立刻挽上他的手臂，臉上一片嬌羞甜蜜：“九郎……”

    晉王府距離皇宮不遠(yuǎn)，兩人坐上馬車約莫一刻鐘左右，就到宮門口了。

    宮中赴宴，一應(yīng)侍從皆不能帶入。

    沈纖纖被抱下馬車，跟著晉王進宮。

    晚宴設(shè)在瑤光殿內(nèi)，宮燈照耀，賓客滿座。

    晉王攜美人出現(xiàn)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今日小公主滿月，參與宮宴的，除了魏淑妃的娘家，余下的不是已出降的公主，就是皇室宗親。唯一例外的是陪姑姑薛貴妃在宮中小住的薛綾音。

    京城雙姝齊聚，本就奪目。誰想又來一個新人，偏偏將二人都比了下去。而且這人還正巧是晉王殿下的心尖寵。

    是以沈纖纖剛一出現(xiàn)，就引得眾人驚嘆連連。

    元嘉長公主笑意微斂，小九直接把她帶進宮，是什么意思？難道說皇上那邊已有退讓之意？

    十一歲的四皇子聲音難掩興奮：“大皇兄，你看，你快看！”

    “小點聲?！贝蠡首佑行o奈，“我已經(jīng)看到了?！?/br>
    老二老三俱有母族可依，而老大和老四都是母親出身寒微且早逝，平日里倒有點同病相憐，因此較旁的兄弟更親近一些。

    二皇子蕭世釗面貌姣好，仿若女子，只掃了一眼就繼續(xù)低頭飲酒了。

    三皇子蕭世鋮今年才十六歲，容貌酷似皇帝年輕時，晚間明明不熱，偏要搖著一把折扇，抑揚頓挫夸贊一聲：“真絕色也?！?/br>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含笑問道：“大皇兄，聽說姑姑壽宴過后，你也在宮里儲了幾個會彈箏的宮女，可有此事？”

    大皇子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又恢復(fù)如常：“偶爾聽一聽而已……”

    話未說完，只聽內(nèi)監(jiān)尖聲高呼：“皇上駕到！”

    眾人連忙行禮。

    皇帝是與陳皇后以及魏淑妃一起出現(xiàn)的。

    “各位免禮?！被实壅Z聲含笑，“今日家宴，不必在意繁文縟節(jié)?！?/br>
    他說話之際，環(huán)顧四周，一眼看見晉王身側(cè)的佳人，不由地眉心微蹙。

    小九真是，怎么把她也帶來了？

    本想斥責(zé)兩聲，又怕在大好的日子爭吵起來?；实郯匆话疵夹?，姑且當(dāng)作不曾看見，轉(zhuǎn)而詢問左右：“薛貴妃怎么還沒來？”

    “回皇上，貴妃娘娘身子不爽利，晌午喝了藥在發(fā)汗，這會兒只怕剛起?！?/br>
    皇帝揮一揮手：“那就不等她了，開始吧?！?/br>
    本朝嬰兒彌月，儀式繁瑣，皇家公主尤甚。先前在內(nèi)殿，清洗除穢剃發(fā)已折騰過一通?，F(xiàn)如今還剩下禱祝、點額、隨喜三個步驟。

    歌女禱祝之后，就是點額了。

    依據(jù)舊俗，嬰孩滿月時，要挑選一位對其八字有利的長輩，親自折取梢頭柳枝，蘸清水輕點嬰孩額頭，保佑其長壽順?biāo)臁?/br>
    欽天監(jiān)的博士掐算了好一會兒，才鄭重稟告：“回皇上，是晉王殿下?！?/br>
    皇帝點頭：“既是如此，那就煩請小九給你侄女點額吧?！?/br>
    沈纖纖下意識抓住身側(cè)之人的衣袖，心里陡生不安。

    ——在皇宮這種地方，初一又不在身旁。她也只有在晉王身側(cè)，才能真正擁有底氣。

    晉王輕拍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撫，隨即站起身來：“請皇上娘娘稍待，臣弟去去就來?！?/br>
    眾目睽睽之下，他又溫聲叮囑沈纖纖：“卿卿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陪你?！?/br>
    沈纖纖重重點一點頭：“嗯，我等你。”

    這一次，倒比平時感情更真摯一些。

    皇帝只覺得一陣牙酸，索性偏過頭去。

    瑤光殿外無柳樹，折柳需要多行上百步，到太液池邊。

    沈纖纖依依不舍，目送晉王離去。她心念浮動，其實應(yīng)該爭取跟他一起去的。

    殿內(nèi)諸人還在宴飲，忽聽內(nèi)監(jiān)高聲道：“貴妃娘娘到——”

    說話聲中，寵冠六宮的薛貴妃婷婷裊裊走入殿內(nèi)。

    薛貴妃所出的二皇子今年已十七歲，但她本人看上去仿佛才二十幾許。

    她五官明艷，儀態(tài)大方，眉眼間蘊著淺淺笑意。然而這笑意在看到沈纖纖后，頓時凝住。

    兩人今日穿的都是綠裙。

    第20章 撞衫   這是個陷阱

    薛貴妃身上所穿，是翡翠繁紗裙，世間僅此一件，層層疊疊，宛若綠云，映襯得皮膚格外白皙。

    她對今日的妝容打扮無一不滿意。——當(dāng)然，前提是沒有看到眼前這個女子。

    少女才十六七歲年紀(jì)，雪肌無瑕，容顏嬌媚，簡簡單單一身綠裙，已奪去全場光彩。即便是自己容顏最盛時，恐怕也難以望其項背。

    薛貴妃在后宮十多年，一直艷冠群芳。無數(shù)宮人爭相模仿她的妝容，但她有一個忌諱：絕對不允許與她穿同樣衣服的人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因此她所有衣衫首飾皆是獨一無二。

    其實這次只是顏色一樣，款式并不相同。若在平時，薛貴妃大概會笑對方東施效顰，但今天這情況，她無法容忍。

    怎么能有人穿同樣顏色還美過她呢？

    冷笑一聲，薛貴妃慢悠悠道：“皇上，臣妾來遲了。不知道那位美人是誰？”

    說著用手指向沈纖纖。

    話音落地，殿內(nèi)一片安靜，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沈纖纖，悄悄為其捏一把汗。

    四皇子欲開口說話，卻見身側(cè)的大皇兄沖他暗暗搖頭示意，只得繃緊了唇。

    皇帝也有點頭疼，這能怎么介紹？

    略一思忖，他含糊回答：“愛妃不識，那是兗州沈家女?！?/br>
    “原來是她呀?！毖F妃說話語速極慢，她款款落座，姿態(tài)隨意，“本宮聽聞，沈氏女容顏姣美，冠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真不俗。來，上前來給本宮敬一盞酒。本宮就喜歡看美人?！?/br>
    她口中說著“喜歡”，可眼里的冷意已毫不掩飾。

    沈纖纖心內(nèi)叫苦，怎么這位娘娘，偏偏就在晉王不在時發(fā)難？

    薛貴妃甫一出現(xiàn)，就成了殿內(nèi)的焦點，仿佛小公主的滿月宴一下子變成了她的私人宴會。

    魏淑妃雙眉微蹙，抱緊了懷中的嬰兒。

    沈纖纖只盼著晉王早早歸來，然而薛貴妃已然不耐，冷聲道：“怎么？本宮說的話，沒人聽了是不是？”

    皇帝按一按眉心，低聲提醒：“愛妃，那是小九帶來的，你注意一點，別太過了?！?/br>
    這寵妃什么性子，皇帝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但她容貌美麗，又是潁川侯之妹。只要大面上過得去，他也樂意縱容她的小性子。

    近段時日因為魏淑妃生女，皇帝賞賜多，薛貴妃心里不滿已積攢了不少。如今遇見一個發(fā)泄口，又豈能放過？

    “皇上放心，臣妾心里有數(shù)?！?/br>
    權(quán)勢壓人，沈纖纖無法，只得擎了酒杯上前施禮：“請貴妃娘娘安?！?/br>
    薛貴妃伸手作勢欲接，卻在接住的那一瞬，將整盞酒結(jié)結(jié)實實倒在了沈纖纖的衣衫上。

    酒盞骨碌碌落地，壓在綠色的裙角。

    “真是對不住，本宮手滑了。”薛貴妃佯嘆一聲，高高在上，“只好委屈沈小姐去換一身衣衫了?！?/br>
    沈纖纖雙目微闔，深吸一口氣，自我安慰，還好，只是讓換衣裳而已。

    她先前聽人說，薛貴妃深得圣寵，飛揚跋扈。故意弄濕她的衣服、逼迫她換掉，已經(jīng)比她想象中好多了。誰讓她出身寒微，且靠山并不在跟前呢？

    然而這種逼迫，誰又能完全坦然接受？

    沈纖纖心內(nèi)慶幸與委屈交織，低低地應(yīng)道：“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