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坐在床邊，只感覺耳鳴不止，幾乎聽不清身邊的一切聲音。

    一個月前。

    “來，來，坐?！秉S叔叔笑著，那種笑容讓蘇珊感覺有些不真實。蘇珊回敬著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一旁的稍矮一些的椅子上。

    “您找我來有什么事嗎？”蘇珊心里盤算著一會去接戴安娜回家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是為了自我保護而假裝心不在焉?？斩炊吹膭e墅，就連平常做飯的傭人都被遣散開了。

    黃叔叔一屁股跌進了一旁的真皮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沉吟片刻才道：“叔叔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碧K珊的第六感似乎一下子就猜到了，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問道：“是不是那天您想和喬說的事情？”黃叔叔點了點頭：“是啊，本來想問他的，但是想到他沒有一個人決定的權(quán)利。想來問問你，畢竟你是你們那帶頭的不是嗎？”蘇珊坐直了身子：“是，請說吧?！?/br>
    可接下來他說的話，卻讓蘇珊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里。

    “叔叔的要求不多。看你身邊帶著的那個小女孩，叫戴安娜是吧？”黃叔叔點燃了一根雪茄。蘇珊點了點頭：“是的。”“她今年也有七八歲了吧？是時候接受教育了。你們一路上風餐露宿，想必不能十足地保護好她，也沒辦法教她讀書吧？”黃叔叔的語氣十分冷靜，但他的眼睛卻也下意識地看向了一邊。

    蘇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不...不可以。說什么也不能把戴安娜留在這里。我已經(jīng)盡全力保護她了，而且我們也會定期找一些書來教她的..所以...”“定期？”話沒說完，就被黃叔叔復雜的微笑打斷了，他的臉上明明是笑，卻又那么輕蔑，甚至帶著一絲憐憫。“你一個小女孩，帶著個孩子，怎么也照顧不好吧？你張阿姨和我已經(jīng)生養(yǎng)了兩個小孩，自然更有育兒經(jīng)驗。我們幸存者基地的實力你也是見到了的，保證讓她過上災難前的幸福生活。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小女兒，諾諾，她的去世給我和張阿姨帶來了不小的打擊。所以不僅僅是我，張阿姨也希望你能把戴安娜留在我們這里?！?/br>
    手指輕輕點了點煙灰，黃叔叔又道：“還有。我女兒溫蒂，從小就是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她想要的東西，我們夫妻倆也會想辦法幫她搞到——所以...她說她希望喬也留下來。”

    本來要求戴安娜留下來還算是情有可原，蘇珊也能心平氣和地理解幾分。但如今竟然提到也要喬留下來，又想起之前溫蒂對喬像口香糖一樣粘著，趕都趕不走，更是氣得從頭冰冷到腳。張嘴想要回敬幾句，卻感覺眼眶酸的厲害，嘴巴也沉重，一句話也說不出，只顧著掉眼淚。緩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會這么做的。叔叔，我理解你。但是喬是我的愛人，戴安娜早就是我的孩子一樣的感情了。怎么能隨便讓給別人呢？”黃叔叔似乎預料到了她的回答：“我知道你很難做這個抉擇，我也不打算逼迫你。我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思考清楚為止。你也知道我是個生意人，如果你愿意的話，作為交換，我可以給你們?nèi)碌膬奢v交通工具，足夠的物資，再派人把你們送到你爸媽那里去。如何？”

    蘇珊沒有說話，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然而，里歐當天晚上就急匆匆地跑來說他的東西被這里的人全都搶走了。為了保險起見，大家把東西都放在了里歐那里，種子、食物、基礎(chǔ)的藥品和日用品，一樣不剩。蘇珊這才知道，原來這不是一筆“交易”，因為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

    恍恍惚惚地蹉跎了一個多月，蘇珊每天過的都和行尸走rou一般。每次醒來看著這座陌生的幸存者基地，都覺得是那么不真實。好像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好像又什么都不屬于。喬聽說他們的態(tài)度以后，只是說不要著急，他一定會找到辦法的。但是具體怎么樣，一個多月來也沒有任何下文。

    “蘇珊！”戴安娜哭著撲進了蘇珊懷里，把蘇珊嚇了一跳。徹底從幻想中被拉了出來?？粗鴳牙锏男〖一?，滿臉淚痕，身上的裙子也臟兮兮的，忍不住心疼起來：“怎么了？”戴安娜委屈地撅著小嘴：“我..我今天在學校里被人欺負了?！笨粗靼材任男∧樁紨Q成一團，蘇珊就更氣不打一處來，相處這么久，戴安娜對于自己來說早就不是一個伙伴或者一個被自己收養(yǎng)的小孩子了。而是已經(jīng)幾乎等同于自己的骨血一般。

    安慰了半天，戴安娜終于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了真相。原來，是學校的小孩不知從哪里得知了蘇珊想離開這里的想法，  便索性遷怒到了戴安娜身上，罵她是叛徒的孩子。戴安娜還委屈地提起裙擺讓蘇珊看，本來可愛的花布裙子也被弄上了許多泥巴，好看的金色長發(fā)上也被人惡意黏上了口香糖。

    “庫尼明明都看見了，但他卻沒有幫我...”似乎是糾結(jié)了很久，戴安娜才小聲說出了這么一句話。蘇珊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雖說庫尼自從失去了妻子和兒子以后就十分消沉，日日酗酒，但是也不至于對自己最好朋友的“小孩”袖手旁觀吧。“庫尼還說，總有一天，我也會和詹姆斯一樣...”

    蘇珊簡直聽不下去，起身就打算穿外套去給戴安娜討個說法。沒想到門一開，喬回來了：“怎么了？著急成這樣?！碧K珊怒氣沖沖地把戴安娜的遭遇復述了一遍，喬沉吟片刻：“戴安娜不會白白受欺負的，既然不能和平解決，那我們也不是吃素的。今天晚上我會帶一個朋友回來，一起商量怎么逃出去的事情，其次——庫尼的事情，據(jù)我了解，他肯定不是這樣的一個人。不過具體怎么樣，確實有問清楚的必要?！闭f完，一把抱起戴安娜，幫她洗了個澡，讓她乖乖躺在床上休息，便拉著蘇珊出門前往庫尼的樓層。

    “你說的，什么朋友？”蘇珊小心地詢問道。喬嘴角勾起一個笑，把少女的小手捏得更緊了：“晚上你就知道了，外面人多嘴雜。不好隨便說起?！碧K珊只能乖乖閉了嘴。

    庫尼打開門，仍然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樣。蘇珊一見他這副模樣，就情不自禁想起了卡恰和詹姆斯死去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心責問他了?！皫炷?，你沒事吧？”喬扶住他的肩頭，庫尼搖擺了幾下才勉強站穩(wěn)：“沒事...”蘇珊定了定心，還是決定要問：“戴安娜說你今天跟她說...她也會死...”庫尼撐在門框邊，自嘲似的笑了笑：“難道不是嗎？”蘇珊一時語塞，喬盡量語氣緩和地說道：“戴安娜還太小了。我們不應該讓她..”庫尼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所以呢？喪尸會在乎她年紀太小嗎？他們他媽的什么都不在乎！”蘇珊呆愣原地，幡然醒悟似的——確實如此，不能因為戴安娜年紀太小就一味去保護她，萬一自己死了，萬一喬被咬了，或者萬一自己和喬都不在她身邊，她必須學會怎么保護自己。

    蘇珊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庫尼的樓層回到自己的房間的，心里一直不住盤算著庫尼的話。戴安娜懂事地靠在她懷里，小臉蛋蹭著蘇珊的胸口，頭發(fā)還是亂糟糟的，口香糖不是那么好洗掉的：“蘇珊，你不開心嗎？是不是  我讓你和庫尼吵架了？”蘇珊搖了搖頭，揉了揉懷里小家伙的頭發(fā)：“不是。我只是在想，或許他是對的?！贝靼材葒樀眯∧樕钒祝骸八晕乙矔绬?？”蘇珊好看的藍色眼睛里一半溫柔，一半哀傷：“每個人都會死。我會死，喬也會死，你當然也會死?！贝靼材日０椭笱劬柕溃骸澳强ㄇ『驼材匪共皇巧咸焯昧藛幔克麄兛鞓穯?？”看著戴安娜天真無邪的表情，蘇珊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可是...真的有天堂嗎？”戴安娜的眼睛暗沉了下來，把小臉蛋埋在蘇珊懷里。蘇珊愣了愣，終于還是低聲說：“騙你的。”

    “不管怎么說，你必須學會保護自己。只有自己會保護自己，才能活得久一點?！碧K珊振作起來，把戴安娜抱起來到衛(wèi)生間里。從抽屜里拿出剪刀，深呼吸了一下：“對不起，戴安娜。但是你的頭發(fā)太長了，很容易被人抓住，所以必須修剪一下——我保證，一定會很快的?！贝靼材瘸龊跻饬系貨]有拒絕：“那拜托蘇珊把我的頭發(fā)弄得漂亮一點?！?/br>
    蘇珊不太擅長剪頭發(fā)，只能勉強把戴安娜的頭發(fā)剪短到耳根的位置，再用皮筋扎了一只大拇指那么長的馬尾。

    “唔...會不會有點短了？”戴安娜左瞧瞧右看看，蘇珊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下次肯定幫你剪的更好看一些?！贝靼材刃χ鴵溥M她懷里：“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我就很喜歡了。”

    “不僅如此，除了修整頭發(fā)以外，你也得學會怎么用槍?！碧幚硗晷l(wèi)生間的碎發(fā)，戴安娜被交給了喬。喬從腰帶里抽出手槍遞到她手里，戴安娜一臉好奇又興奮的表情：“好厲害，喬平常都是用這么重的槍嗎？”喬微微一笑，走到她身后幫她調(diào)整了姿勢：“對，就是這樣，拉開保險栓。手臂放松，集中注意力，瞄準前面的那只啤酒瓶——別太緊張。只有不緊張才能打得準?！贝靼材鹊男∈治⑽㈩澏吨瑔梯p輕捂住她的耳朵：“好了，你覺得應該怎么打，就怎么打?！贝靼材瓤蹌影鈾C，偏了一點。

    “不錯，再多練習練習一定沒問題的?！眴坦膭钪?，再次幫她調(diào)整了姿勢：“稍微往右一點，集中精力?！?/br>
    “砰——”

    這一次，不偏不倚。

    “哇，有點嚇人?！贝靼材劝咽謽屵f給喬，搓了搓小手。喬沒有逼迫她練習太多，畢竟她細皮嫩rou的，拿著槍械太長時間也不太好。蘇珊沒想到戴安娜會這么高興地就接受了練槍這件事，激動地抱了抱她：“不過你得記住，不管是什么時候，你想開槍之前一定要想清楚，是否真的有必要開槍。不要輕易開槍，槍械是很危險的東西，可能會傷害你，也可能會傷害你愛的人?！贝靼材日J真地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抱緊了蘇珊。

    晚上，里歐、韋德太太、庫尼都來了。蘇珊有些不解：“布萊恩和戴爾警探呢？”里歐撓了撓后腦勺：“他們說他們喜歡這里的生活，所以...”蘇珊明白了，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雖說布萊恩和戴爾和自己認識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是也算是有些感情的“戰(zhàn)友”，就這么分道揚鑣還真是有點舍不得。庫尼明顯清醒了很多，還是那副憤世嫉俗的樣子：“媽的，臨陣脫逃的孬種?！碧K珊嘆了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利。他們想留在這里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br>
    正聊著，喬帶著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走了進來。來人皮膚黝黑，黑色的頭發(fā)又短又硬，綁成了常見的臟辮，一雙栗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只穿了一件褐色的背心和一條粗布的牛仔褲，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熊一樣的體型站在喬的身邊把喬襯托得像小姑娘一樣。

    “這是肯尼，他是我在哨崗的好朋友?！眴痰靡獾亟榻B著。大家和肯尼簡單寒暄了一陣，肯尼主動說道：“聽說你們想逃走？”大家都點了點頭?！拔铱梢詭椭銈儯以谶@里已經(jīng)一年多了，對于基地的地形還算熟悉?！笨夏釓亩道锾统鲆粡埍货遘k得皺巴巴的紙條：“這是我畫的地圖，雖然不如喬那么細致，但勉強算得上全面吧?！眴萄a充道：“肯尼曾經(jīng)在服役，退役以后剛好遇見了喪尸病毒爆發(fā)，就加入了這里。他之前可是非常厲害的通訊兵。”言外之意——留下他有用。

    “那計劃呢？”里歐趁熱打鐵地問道。

    喬把一張圖紙鋪在了桌上：“自然有規(guī)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