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我們已經(jīng)審視了永恒,他比世界還可憐
降谷零覺得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在夢里,他一次次地轉(zhuǎn)世,卻始終無法戰(zhàn)勝敵人。濃稠的黑暗如墨水般將他淹沒,讓他難以呼吸,無法掙扎。他拼命大喊大叫,但沒有人來救他,水面上人來人往,宮野艾蓮娜、諸伏景光、伊達航、萩原研二、松田陣平、赤井秀一,還有白井涼奈……她透過水面看著他,對他露出惡意的微笑。 “波本?!彼穆曇艨侦`,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或者應(yīng)該叫你,公安警察,降谷零。” 她手上拿著手槍,指著他的心口,“重新認(rèn)識一下,我是百利甜酒,原名伊藤千鶴子?!?/br> 她扣動扳機,子彈射進了他的心臟,他從夢中驚醒,又墜入了另一重夢境。 “波本,”她笑盈盈地向他伸出手,“或者應(yīng)該稱你為,降谷零?很高興重新認(rèn)識你,我是MI6臥底,白井涼奈?!?/br> 還是她,拿著繩索,把他綁在地下室里?!傲恪彼穆曇舫錆M欺詐,游走在黑暗中,看不出本來面目。 她又換了張臉,身體也變小了,穿著福利院的白色睡裙,舉起臉盆。 “降谷哥!”她沖他嗒嗒跑過來,然后變成蜷縮在床上的少女,再變成拿著鞭子的女人。 “你也太好騙了吧,降谷零?!?/br> 他猛地醒來,然后看到了白井涼奈,坐在曦光里,手上拿著一本書。 她打了個哈欠,抬起頭,看到了他?!皢?,你醒了?”她挑了挑眉毛,然后合上書,站起身,按下他床頭的呼叫鈴。 他死了嗎……又是一次輪回嗎……他呆呆地看著她,竟分不出今夕何夕。 她伸了個懶腰,“既然你醒了,我就走了。風(fēng)見哭著喊著讓我坐在這里,我也算不辱使命了。” 別走……他想對她說,別走……但是他喉嚨沙啞,聲音破碎,甚至連手都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護士很快走了進來,開始檢查他的身體情況。他感到有一滴淚水劃過眼角。 叁天后,他終于可以下床活動。因為過于無聊,他把窗外的葉子挨個數(shù)了一遍。他讓風(fēng)見把后續(xù)文件送到病房里,風(fēng)見死活不肯,讓他再休息幾天,他只好繼續(xù)望著窗外發(fā)呆。 門被推開,他立刻回頭,“風(fēng)見,讓你把東西……” 他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白井涼奈走了進來,叁天來第一次,就連赤井秀一都來看過他,而她從未駐足。 他茫然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你恢復(fù)得不錯嘛。”她走了進來,“躺了那么就沒醒,還以為你永遠(yuǎn)醒不來了呢?!?/br> 他低下頭,看著雪白的被子。他有些捉摸不出她的意思,她是在關(guān)心他嗎?她怎么知道他躺了多久?他完全沒有想過,有個人一直在她耳邊嘮叨,讓她多來看看他。 她看著他,他瘦了,病號服套在身上,空蕩蕩的,顯得格外地脆弱。 一年前,他就是這么打量她的嗎?看著她坐在床上,被鐵鏈鎖著,穿著單薄的白色睡裙,等著他來“寵幸”? 她環(huán)起了手臂。 “波本,”她開口,“你還記得你之前答應(yīng)我的事嗎?” 他的喉嚨滾了滾,金色的劉海有點長了,遮住他的眼睛。 “你答應(yīng)我組織覆滅后就去自首?!?/br> “是……”他很艱難地說道,好半天才找回聲音。 “你要自首什么?” 于是他開始列舉,“我在你的屋子里安裝了竊聽器和針孔攝像機,跟蹤你,潛入你的公司,在你的電腦上安裝木馬,在你身上安裝發(fā)信器。我綁架你,把你關(guān)起來……”他幾度說不下去,手抓緊床單,聲音有些哽咽,“我對你私下用刑,打過你……還強jian你,差點殺死過你……” “兩次?!彼嵝眩澳銖妀ian過我?guī)状文???/br> 他不知道。 她說了一個數(shù)目,然后問他,“我說的對嗎?” “對……你說的對……”他閉上了眼睛,羞愧和后悔猶如大海一般淹沒了他,夢中那種窒息的感覺又回來了,他感覺自己被燒成了灰燼,名為降谷零的一切都化為廢墟,被她扒下來,暴曬在陽光下,被無數(shù)人圍觀和唾棄。 極致的痛苦,他覺得自己要被壓倒了,脊柱被打斷,就再也抬不起頭。 白井涼奈把一直錄著像的手機從包里拿出來,湊近波本。 “說你的名字。” “降谷零。” 他的余光掃到手機攝像頭,猶如觸電般躲了開來。 原來他叫降谷零。 白井涼奈在心中回味這叁個字,再開口,還是叫他波本。 “你知道嗎?蘇格蘭也愿意替我作證,把你告上法庭。” 她在騙他,但他已經(jīng)瀕臨崩潰,分辨不出真?zhèn)巍?/br> “是嗎……”他喃喃著,手指揪住了被子,指關(guān)節(jié)泛起白色,“他很善良,確實會……” “蘇格蘭是從犯哦?!彼嵝阉?,“我和他說,只要他愿意供出你,我就不會起訴他,他立刻就答應(yīng)了。” “他有哥哥……”降谷零蒼白地替諸伏景光辯解,但仍感覺心碎成了一瓣一瓣。 “你就沒有家人了嗎?” 確實沒有……他陷入了沉默。 是孤兒呢,波本。但她也是孤兒啊。 “被拋棄了呢?!彼敛唤橐獾夭壬弦荒_,“真可憐啊,波本,沒有家人,就連戰(zhàn)友,似乎也靠不住呢?!?/br> 怎么可能放過你呢,波本。你和我如此像,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但我沒有被你毀掉,所以現(xiàn)在我要來毀掉你了。 “可不可以……”他感覺自己快要哭了,努力睜大眼睛,忍住淚水,“再給我一個月……等我把后續(xù)掃尾完……我再去自首……” 她咂舌。他還真是熱愛工作呢,都這種時候了,還想著掃尾。看,他們還是有根本區(qū)別的。他為了別人而活,她為了自己而活。 “可以?!彼炎o士掛在床頭的板子取了下來,然后拿出一張紙——竟然還是警察廳的信紙,不知道她從哪里搞來的——放到了板子上,遞給他,“但你要寫認(rèn)罪書,知道嗎?寫得詳細(xì)一點,內(nèi)容、次數(shù)、罪名、日期、地點,統(tǒng)統(tǒng)都要寫哦?!?/br> 他一直低著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拿起筆,寫下第一個字的時候,手沒有握穩(wěn),筆劃唰的一下寫歪了。 他寫了好久好久,字密密麻麻的,一面紙寫完,又翻了過來,開始寫第二面。寫完以后,他在底下簽了個名,她掏出印泥,“按個指紋吧?!?/br> 她的準(zhǔn)備真是豐富。他本該自嘲,但是內(nèi)心已經(jīng)千瘡百孔,再無多余的力氣說話。他感到手臂酸痛,是剛剛寫字的姿勢不太對。 他按下指紋,把板子遞還給她,全程沒敢看她,甚至連句對不起都說不出口。 “我改主意了,”她突然說道,他終于抬起頭,僵硬地轉(zhuǎn)過臉,眼睛中隱隱有淚光。 他已經(jīng)破碎了啊。 “我不會一個月后去告發(fā)你?!彼粗难劬?,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我隨時都可能去告發(fā)你。你要努力工作哦,最好把每一天都當(dāng)做最后一天一樣活著。” 他的反應(yīng)很遲緩,只是愣愣地看著她。白井涼奈把認(rèn)罪書小心地折了兩次,放進包里。 “你就永遠(yuǎn)活在不安中吧,波本,等著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彼f,“每一天醒來,你都要思考,審判之日是今天嗎?你要升職加薪、娶妻生子、高朋滿座,我都不介意。去努力吧,往上爬吧,反正總有一天,你擁有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你爬得越高,摔得越慘。” 他聽明白了,帶著惶恐,又驚又懼地看向她。 “對,就是這個眼神,非常棒?!彼α?,“再多害怕一點吧,波本,畢竟,誰知道呢?我或許明天就會告發(fā)你,或許永遠(yuǎn)不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