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月輝波蕩的池水映入眼底,為他漆黑的眼眸鍍了一層淺淡的光彩。朦朧間,那雙眼睛無情似日月運行,又像是人間煙火彌漫。 我三姐從前也如同長樂姑娘這般明理知性。跟在他身側(cè)的風涅忽然主動開了口。 路明遙心中微動,側(cè)頭朝他看去,發(fā)現(xiàn)他視線難得專注地落在湖對面的花家姐弟二人身上,眸底有幾許悵然。 風涅沒有回頭,卻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冷笑著接道:明理得即便是臨死前,也還提醒著我不要因為她而憎恨整個仙道。 因為她覺得仙道之中,還是有很多好人的。 路明遙訝異:她出事前,你曾見過她? 風涅坦然回答:見過。 那年他還小,年齡雖放在普通人身上已經(jīng)是個老妖精的存在,但在鳳族里他還屬于未成年。知道他族親被捉走后,好強的他曾冒險闖入仙宮想要將她救出。奈何他當時能力尚有不足,不僅沒能把親人救走,甚至還引起宮里人的注意差點把自己折進去。 說來也是有他三姐的幫忙才得以脫逃,但被強迫留在仙宮里的她就沒那樣好的運氣了。 路明遙身為實實在在的仙道人士,不知此時能向風涅說些什么來讓他好受點。 反倒是風涅發(fā)覺他的意圖,瞥了他一眼說:我不是花無憂,沒有那么懦弱,也不會失去親人就活不下去,你不需要用那種眼神來看我。 我用什么眼神來看你了。路明遙挺了挺胸輕哼一聲說道,抬手摸了摸鎖骨的印記后,忽然笑問,那現(xiàn)在你如果失去我的話,還活不活得下去? 風涅: 反正他一直覺得鳳契這個生死相依的約束有點毛病。 路明遙唇角微揚,垂眸安靜了許久,忽然問:所以如果哪天我死了,你會怎么做? 頓了頓,他一聲輕笑:真的會殉情嗎? 池水上飄著幾朵還未完全綻放的荷花,隨著被風撥動的水波緩緩浮動。 風涅眼睛輕眨手指微動,就見含苞待放的粉嫩荷花慵懶地舒展開身體,花瓣上沾著的水滴被月色映照得像落在上方的銀珠。 你想得真美。風涅不緊不緩地回道,落在花上的眼神卻在暗沉中逐漸堅固,我這輩子都不會為了誰殉情。 這樣的回答,倒不出路明遙的意外。 他想也是,風涅不是那樣的人。就算他最終會死,那肯定也是迫于鳳契的束縛。 他屈下身子撈起其中一朵荷花,借著清淡的花香沖洗心底一瞬間涌上的失落。 花瓣在指尖的觸感輕柔得格外不真實,不等他將小嬌花重新放回池水,又聽見風涅沉聲對他說:所以路明遙你若是死了,就算要闖入地府我也會親自下去把你的魂魄給抓回來。 說著,他語氣還逐漸帶上了氣呼呼的威脅,仿佛此事莫名將要變成事實:你休想在害了我之后,還拍拍屁股跟沒事人一樣轉(zhuǎn)身入輪回。 在我壽元燃盡前,你得給我活著。 路明遙聽得一怔,手里捧著荷花蹲在池水邊,久久沒有動作。 遠處的花家姐弟不知談到了什么,無奈地擁抱著,被離別的哀愁緊緊包圍。 他低下頭,清楚地從被月光照亮的水面上見到眼底陡然升起的淺淡笑意。 掌心上的荷花重新入水,花瓣眷戀地卷走他指尖上的靈氣,悄悄為自己點開了靈智。 他循著眼底攀升的笑意輕笑,語氣間是一貫的自傲:放心,我可是路明遙,才沒那么容易死。 怎么辦呢? 他好像也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愛上這只招人疼的小鳳凰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傲嬌的小鳳凰也只能暗戳戳用這種方式小小表個白了# 第五十六章 路明遙,我還能再做多一些事嗎? 事已至此, 花家姐弟二人還是挺配合路明遙的決策。 一炷香的時間后,路明遙過去時還聽見花長樂語重心長對花無憂說:還有,我已經(jīng)親自到觀海宗查過, 當年殺死爹娘的人與風涅無關,你別再因為他去針對宮主與仙宮了。 我信不過嘴上說著為我們好,要幫我們的人。花長樂嘆道, 說不定這些年關懷著我們的,才是真正的兇手。 確實。路明遙附和道, 我想長樂姑娘應該也有發(fā)現(xiàn), 石窟深處留下了花印的靈力。 花長樂點頭:如今花印不在宮主手里,不論拿著它的人究竟是從前宮主手里借走或是奪走, 此事都很不尋常。 還請宮主,多加注意。 面前的姑娘一如初見般溫婉大氣, 即便是快要離開, 她也不驚不懼,不悲也不喜。 可惜了,如果花長樂沒有遭遇這一切事情,以她心境必能成就大道。花長樂也算是他入下仙界以來,有較多交情的友人,路明遙心里難免會有嘆惋。 但若不在此時送她離開, 她的下場更為嚴重。 其實他這番作為也算是違逆了天道,不過他在上仙界大逆不道的事情做的也不少,倒沒那么害怕被問罪。 準備好了的話, 我們就開始吧。路明遙說道,我需要借助靈脈的力量, 所以長樂姑娘得先隨我一同離開飛墨仙門。 花長樂點點頭, 又伸手抱了花無憂和林恩恩一下, 眼中的笑意是路明遙與她相識以來,初次見到的燦爛:能有此機緣入仙道,與你們相識結(jié)作親人,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 望來世有緣,能再與你們相見。 林恩恩泣不成聲,話都說不清楚支支吾吾的,反倒是花無憂不發(fā)一語。 許久之后,在花長樂把他們放開時,他才又拉住她眼神堅定道:你放心,我和恩恩一定不會辜負你的苦心我要努力修行證道延長壽元,然后等待再和你還有爹娘們相遇的那一日。 花長樂笑了,拍著比自己要高的弟弟的頭說:這才是我懂事的弟弟。 看來用這種方式讓他們把事情說開,果然有效。 路明遙讓風涅留在飛墨仙門看著花無憂與林恩恩倆人,旋即獨自把花長樂帶下了山。 其實以宮主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什么靈脈輔佐是吧?;ㄩL樂一如既往的細心,抬頭看了看天上掛著的明月,微笑道,這樣挺好,確實比在他們面前讓他們親眼看著我離開好多了。 路明遙沒有回話,直到與她走出飛墨仙門的領地范圍,才在僻靜的無人之地停下來回道:主要是因為我自己也不愛看那樣生離死別的場景。 宮主性子確實很溫柔。花長樂笑出了聲,忽然感慨,替下仙界其他人感到可惜。 路明遙抬了抬下巴問道:怎么就可惜了? 花長樂淺笑著,沒有直接點破而是意味深長地說:風涅雖是鳳族出身,不過他挺不錯。 他確實很好。路明遙頓時心領神會,大方回應,無論他是人是鬼,是妖是魔,配得上做我道侶的人身份的高貴或低賤從來就不是衡量他的標準。 花長樂但笑不語,他也不覺得羞赧,直言道:而且鳳凰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獸,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知未來他們是否能重回原來的地位。 確實如此。花長樂微微點頭,那就預祝宮主與您的道侶,一切順利。 路明遙彎著眼睛笑了,溫聲回道:借你吉言。 花長樂被送入輪回道時,是帶著白金色的輝光離開的。這意味著她這一世為半仙之人無造大惡業(yè),且福德功績都極高,入了輪回即使無緣再投生上界,在下界也會有非富即貴的極好人生。 倒也算是遺憾中的圓滿吧。 花長樂能被送往輪回,但犯了錯的花無憂與其知情不報的幫兇林恩恩都得押回仙宮受罰。路明遙念在花無憂送來的鏡妖沒給他造成太大麻煩,且爐鼎秘藥的煉制也不完全與他有關,所以只將他們收押于天牢,按照規(guī)矩得在里面思過至少百年才能出來。 花無憂與林恩恩對此并無異議,想來是讓花長樂給說教之后想通了。 不過事情倒也算不上圓滿解決。 路明遙把人帶回仙宮后就想把仇天閔找來問話,結(jié)果他請入招請時,那位護法卻道:宮主實在不巧,仇小長老身體剛恢復過來,前幾日又馬不停蹄外出辦事去了,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聽到這句話,路明遙心下沉了些許。 仇天閔這趟出門,恐怕是不會輕易回來了。他前陣子把那個小香爐帶回來時受了點傷,雖說不是很重,但當時他與白松鶴都交代過讓他短時間內(nèi)先留在仙宮處理宮內(nèi)事務,他也同意了。 如此恰巧的時機出門,恐怕是知道了他與風涅可能會在觀海宗察覺到什么,先離開仙宮觀望情況?,F(xiàn)在花無憂已經(jīng)被帶了回來,不管花無憂有沒有將他供出,他短期內(nèi)肯定不會回來。 路明遙負手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直接冷著臉下令:傳令下去,仇天閔即刻起就是仙宮的通緝要犯,命宮中的護衛(wèi)隊將他捉拿回仙宮。 那位護法沒料到路明遙會突然發(fā)令,縱使茫然,也只能領著命令巍巍顫顫離開。 仙宮當晚就炸開了,包括白松鶴在內(nèi)的幾位長老都來詢問原因。待路明遙將事情緣由大致給他們說明白時,夜都已經(jīng)過了大半。 風涅同樣陪著他待到深夜,如往常那般護送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才準備離開。 晚安。風涅低聲說道。 路明遙享受著耳邊的寧靜,在面前人轉(zhuǎn)身離去前問:除了這兩個字,你沒有其他要對我說的了? 風涅暗沉的雙目直勾勾與他對視,半響,才反問:今天需要我留下來嗎? 話音落下后,換來了路明遙一聲愉悅的輕笑。 風涅被他笑得心虛,渾噩的腦袋清醒不少,紅著耳朵解釋:你別多想,我只是擔心仇天閔那賊人仙宮里還留了眼線,趁無人在你身旁時 要。路明遙輕聲將他的辯解打斷,眼中淌著溫和的笑意,我需要。 風涅不說話了,頎長的身影在暗夜中顯得莫名的僵硬。路明遙不緊不緩地將視線從他身上收回,轉(zhuǎn)身灑脫地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沒有招呼他卻也沒有把門關上。 風涅硬著頭皮跟了上去,還懂事地替路明遙把門關起。獨處的瞬間,那種說不上的不自在又驀然升起。 他剛打算找個能與路明遙的大床保持一段安全距離的地方坐到天明,就聽見路明遙對他說:我把你留下是為了陪我,而不是折磨你。 說著,他的語氣逐漸冷下,似乎真帶上了怒意:你今天若是再不跟我一起上床歇息,那你以后都別過來了。 風涅: 糾結(jié)間,路明遙又道:見過靈兔是怎么陪我的嗎? 你若覺得不自在,化作鳳鳥原形與我待一起也可以。他坦然道,我只要有你的氣息陪著就行。 風涅覺得這個提議,也不是不行。 主要并非排斥與路明遙睡一起,只是擔心克制不住想對他做更多親密的事罷了。化作鳳鳥的話,確實能很有效地阻止一些意外的發(fā)生。 路明遙從觀海宗一路回到仙宮,期間需要煩憂的事情太多都沒怎么休息過,洗浴放松了身體后接觸到自己懷念的玉床,躺上去就睡著了。 見白鳳凰老實巴交地待在床的另一邊,跟個雕像般呆坐著,路明遙瞇著眼睛抬手強行把他攬到身邊,勾住他毛茸茸的身體閉上眼睛:我冷,靠近一些。 白鳳凰仍是僵硬著身體什么都沒說,直到把他當抱枕般攬入懷的人呼吸逐漸平穩(wěn)靜下了神識,他才稍稍放松了下來。 他調(diào)整了姿勢,讓路明遙抱住他的手可以更舒坦一些。隨后又低下頭無聲與他的頭相抵著輕蹭了一下,緊挨著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原來這就是族里其他鳳鳥擁著他們的凰的感覺嗎? 很安心,也很滿足,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會在這一刻消失。 外出歸來的路明遙總是忙碌的,如今有敖奕丞在仙宮,路明遙也不會強制風涅得在書房干等著他一下午,會大方地允許他在仙宮的地界逛,甚至還允諾他吃他想吃的東西。 白松鶴已經(jīng)從最初的震怒,到現(xiàn)在可以平靜面對這一切并妥協(xié)了。 隨意吧,那只鳳凰愛偷什么果子就隨他去,只要宮主平平安安就好。 仇天閔為了預防這一日早給自己留了后路,要找到他沒那么容易。不過路明遙還是成功從花無憂那里取得其他相關買主的信息,讓即墨塵領著護法隊掃蕩了好幾個賊窟。 這段時日下來,下仙界出乎意料的平靜了不少,也意識到仙宮這回是真的想把事情管到底,不敢再隨意行事。 此事還未完全平息,消停一段時日的老狐貍們不知又從何處聽說了什么靈脈不穩(wěn)定,需要新宮主早日進行祭奠天地山河儀式,否則下仙界將有大禍。 大概能猜到是以仇天閔為主的那群人故意煽動的言論,想引導外邊的人發(fā)現(xiàn)花印失蹤的事。他都可以預料,花印不在他手上的事被發(fā)現(xiàn)后,又該要說他并非名正言順繼承的仙宮,隨即起哄著要他卸任或要將他驅(qū)逐。 路明遙光是想想就覺得好笑又好氣。 好在他前陣子曾用箏樂撫慰過了山河魂靈,如今飛墨仙門門主收押入仙宮,無人打理的仙門暫時交由仙宮看管,若有所需他隨時還能再借那古箏一用緩過去。 除此之外,他同時還得預防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中秘毒的事。 從觀海宗回來后,隨著他頻繁將風涅留下,現(xiàn)在這只傲嬌的鳳凰已經(jīng)會很自覺每天跟著他回寢宮了。所以路明遙每天晚上都會借著與他相處的時候,順勢蹭點他身上的鳳族靈息。 只有實在受不住的時候,才會拉下帷帳,要風涅與他神交。 每每這回,被路明遙放出來的小奶兔蹲在一旁的枕頭上,見自家主子被討厭的鳳凰壓在身下,元神所在之處被對方侵襲,面上充斥著愉悅的痛苦,口中傳出輕輕的,分不出是掙扎還是沉溺其中的聲音。 小奶兔最開始以為路明遙是被風涅欺負了,沖上前就想用小小的身體把那兇巴巴的大鳳凰給撞開。結(jié)果路明遙軟軟地抬起了手,修長漂亮的手指在它身上輕撫過后,溫柔地將它捧回軟綿的枕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