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團 ④㈡ɡs.cм
程晉山洞察天機,向項嘉求證真假。 項嘉買了很多金紙,借用沙發(fā)一角,雙手靈活地折著金元寶。 聞言,她很給面子地掀了掀眼皮:“不然呢?你以為她們是什么關(guān)系?” “不是……不是學姐學妹嗎?”程晉山蹲在她身邊,眉頭緊鎖。 很顯然,悟出的真相超出他的認知范圍。 “單純的學姐學妹,能做到這地步嗎?”帶著懷孕的女人逃到這么個破破爛爛的小地方,隱姓埋名,吃苦受罪,就算險些被人迷jian,都沒有吐露過半句抱怨。 除了情根深種,沒有別的解釋。 “那……寧寧姐知道嗎?”程晉山在老家的時候,也見過小青年勾肩搭背,卻沒見過活的拉拉。 大概女人所受束縛太多,能夠掙脫世俗輿論,不顧旁人看法,光明正大走在一起的,少之又少。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表椉我娝e著,指指籃子里的金紙,教他做手工。 等她離開人世,他如果有良心,逢年過節(jié)燒幾個金元寶,也算沒有白認識一場。?ùs?ùταń?.?ο㎡(fushutang.) “我會折?!背虝x山生怕她小瞧自己,拿起一張紙,叁兩下折出個雛形。 也是吃飽了撐的,他為鄰居cao起心來:“寧寧姐大著肚子,婚也沒離,以后麻煩還多著呢!唐梨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扛多久?” 誰也不知道。 幾天過后,唐梨頸間的傷痕終于徹底消失。 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神抖擻地回到家里,從此開始早上出門找工作、晚上回家編瞎話的規(guī)律生活。 許攸寧似乎有所察覺,卻沒有拆穿唐梨拙劣的謊言。 她在網(wǎng)上找了個翻譯的兼職,趁唐梨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工作。 編輯不大厚道,給的時間很緊,翻譯的又是晦澀艱深的學術(shù)論文,幾天下來,許攸寧肚子就有些疼。 項嘉偶然發(fā)現(xiàn),無法坐視不理,分走幾十頁論文,上班的時候摸魚替她翻譯。 程晉山過來串門,瞇著眼瞪了半天,只認識幾個簡單的單詞,看項嘉的眼神多了幾分崇拜。 趕在截稿日期交差,許攸寧見她翻譯得又快又準確,臉上浮現(xiàn)出探究之色。 女人欲言又止,半晌方道:“項嘉,你……你是不是也經(jīng)歷過不好的事?” 受教育水平不亞于她,卻屈才在菜市場做一個普通的售貨員。 懂得如何處理皮rou傷,抗拒與異性接觸,穿著偏保守,不愿裸露過多肌膚…… 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項嘉是不是……也被男人家暴過呢? 甚至于,這個名字,這套身份,是真的嗎? 項嘉的表情驟然變冷。 她一言不發(fā),垂著眼看向香薰蠟燭搖曳的火光。 許攸寧自悔失言,訥訥道歉:“對不起,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不是人人都愿意把血淋淋的傷疤揭開。 事實上,有些膿瘡太可怕太致命,別說清理,就連輕輕碰觸,都會令人痛不欲生。 轉(zhuǎn)眼到了清明。 大早上,項嘉買了一大把新鮮艾草,打算做十幾只青團。 將新鮮的葉子摘下,放在滾水中煮兩分鐘,去除澀味的同時,也能保持葉片翠綠。 加點兒白開水,用榨汁機打碎,如果想要賣相好,可以只取青汁,可項嘉喜歡微微苦澀的滋味,因此保留了些許葉泥。 適量糯米粉與艾草汁和在一起,加兩勺豬油,揉成光滑的面團,分成大小相等的小劑子。 餡料有甜有咸,程晉山昨天晚上從市場捎回來一袋紅豆沙,幾只咸鴨蛋,還點名要吃黑芝麻餡。 紅豆沙是現(xiàn)成的,手心抹一點油,搓成小小的圓球。 黑芝麻需要用小火炒熟,蒜臼搗碎,和豬油、白糖一起攪拌均勻,分成同樣大小的圓球。 剝出咸鴨蛋黃,和rou松、色拉混合在一起,同樣搓球。 多余的蛋白,留給程晉山夾饅頭吃。 青色的面團很軟,用手壓扁,邊緣捏薄,將餡料裹進去,一點一點包嚴實,外面再抹層油。 滾水上鍋,蒸足十分鐘,稍微燜一會兒,翠綠色變?yōu)樯罹G色,鮮艷欲滴。 用保鮮膜裹好,存放兩叁天都沒有問題。 只有一樣,不可加熱,吃的就是這一味冷糯綿甜。 項嘉不允許程晉山囫圇吞棗,教他小口小口細細品嘗。 程晉山滿臉不耐,吃到香甜的黑芝麻,唇角又不受控制地微微往上翹。 吃過早飯,他提著包好的青團,往隔壁和虞雅家送。 項嘉則拎著裝滿金元寶和紙錢的籃子,慢慢走向市場。 天色漸黑,來不及回老家上墳的人們不約而同地來到十字路口,點燃紙錢,寄托哀思。 項嘉的眼睛被滾滾煙霧熏紅,找了塊沒人的角落,將紙錢堆在破鐵盆里。 明亮的火苗躥起,她不斷往里添紙錢和金元寶,口中喃喃道:“奶奶,您在下面過得好嗎?再過兩個月,我就過去和您團聚……” 程晉山追過來,不知怎么從那么多人里一眼認出項嘉。 她穿著灰撲撲的寬大外套,頭發(fā)毛毛躁躁地披在肩上,腦袋低垂,時不時抬手揉一揉眼睛。 這是……哭了? 程晉山從沒見過項嘉哭,倒是挨過她不少教訓。 這會兒,他被她柔弱的一面唬得不知所措,呆愣愣地站在距離她兩叁米的地方,不敢上前。 她在跟過世的親人說話嗎? 程晉山不太能共情。 他爹是個爛賭鬼,把家產(chǎn)全賠了進去,還附贈五根手指。 寒冬夜喝多了酒,一腳跌進臭水溝,被人撈出來的時候,臭氣熏天,凍成人棍。 他那時候才六歲,他媽年輕漂亮,沒道理為那么個上不得臺面的貨色守寡。 新找的男人是村里的萬元戶,蓋得起氣派的小別墅,卻不肯替別人養(yǎng)兒子。 心不狠,站不穩(wěn)。 他媽也算女中豪杰,狠狠心撇下他,風風光光嫁過去,從那以后,再沒回來看過他一眼。 家里唯一的破房子給了叔叔,他也就湊合著在叔叔家混口飯。 吃不飽,但也餓不死。 磕磕絆絆上到初二,嬸嬸忍無可忍,說話夾槍帶棒,嫌棄他只進不出。 程晉山那時候自尊心強,嘴里說著上學沒用,不如趁早進社會賺錢,再也不肯踏進學校,背地里卻跑到野地嚎了大半天。 嚎什么呢? 沒爹疼沒娘愛,也只能埋怨老天無眼,命運不公。 所以,他沒有任何掛念的人。 就算折了金元寶,也不知道該燒給誰。 站在那里守了項嘉半個小時,程晉山一直沒敢上前打擾。 少年穿著花里胡哨的皮衣,破洞牛仔褲,站得雙腿發(fā)麻,輕輕跺了跺腳,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嚷。 “毛子!毛子!毛子是你嗎?”形容枯槁的中年婦女撲上來,一把摟住他,情緒激動地邊哭邊喊,“你回來看爸媽了是不是?我的兒??!媽想死你了啊!” 程晉山傻呆呆地回過頭:“大嬸,你認錯人了吧?” 女人看清他的臉,表情從驚喜到絕望,手腳發(fā)軟,跪倒在地,手里捏著的紙錢也撒了一地。 “為什么不是毛子……兒啊,你怎么這么狠心,都不回來看看媽……嗚嗚嗚……” 項嘉聞聲回頭,收了收情緒,走過來扶起女人,叫了聲:“林嬸?!?/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