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因?yàn)橄刖饶悴艕勰愕摹！泵坠翣栒f，“我是因?yàn)閻勰?，才希望你快樂?！?/br>
    “可是、可是我也沒辦法接受——接受那么多??！”

    “不接受也沒有關(guān)系?！泵坠翣柨粗f，“你也給了我很多我沒法接受的，但是你根本不記得，所以一直以來我也沒能鼓起勇氣告訴你?！?/br>
    “……再，再等等。你等等再說，我還有事要告訴你！”

    輝煌而黑暗的夕陽之下，醫(yī)生轉(zhuǎn)過頭來仰頭看他，臉色慘白，像賭徒最后的孤注一擲：

    “好吧，好吧，我說，我得說……我，我騙了你，也騙了坎迪·凱恩。我比你所知道的軟弱得多，但至今為止我不敢對任何人交代……沒有人會原諒我，米沙，你真的能夠原諒我嗎？我真的要說嗎，可我該告訴你……我必須告訴你。你應(yīng)當(dāng)有這個權(quán)利?！?/br>
    “我不覺得你有做錯任何事，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審判你?！泵坠翣柸涡杂掷潇o地說。

    “我原本可以救下克里斯汀的?！?/br>
    “你救不了她的。對不起，我也沒跟你說實(shí)話，你第一次跟我提到她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絕無法救她?！?/br>
    “不，不是那樣的，不是你想的……我聽見了密特拉的聲音。在哈利死后，我聽到了祂的聲音。實(shí)在是太痛苦了，一開始就……我不是為了拯救或幫助什么人，只是為了逃避那種……現(xiàn)實(shí)。我說我沒法忍受了，然后就聽見祂說祂也一樣痛苦。這么久過去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與我對話的是父神自己還是里面的眾神，但是我得知了只要沒有靈魂就不會痛苦了，只要分祂一部分也能緩解祂的處境。

    “事實(shí)如此，事實(shí)如此……分走一半靈魂之后，烈陽城的日子就沒那么難熬了。我沒有忍受你們所知道的那種非人的折磨，因?yàn)椤驗(yàn)槭俏易约悍艞壛巳祟惖男?。沒有羞恥之心，很多境況就沒有看起來那么可怕，我很難感受到痛苦，‘骨折’和‘骨折造成的痛’是兩回事，‘被殺’和‘死亡’也是兩回事，你能理解嗎？圣骸和我融合得很順利也是因?yàn)檫@個，我一點(diǎn)也……沒有反抗。因?yàn)閷?shí)在是太舒服了，不用思考也不用感受，像是……像是睡著了一樣。

    “可我不該那么做的。那點(diǎn)痛苦算得了什么呢？要是真像坎迪·凱恩告訴你的一樣就好了，我堅(jiān)持到了那里……我也不會殺害克里斯汀。她那么信任我，米沙，可我咬她的時候心里一點(diǎn)也不害怕，因?yàn)槟穷w心都不是我的。我只想——我咬她、咬死了她，只是因?yàn)槲茵I了，我甚至沒有想到人被咬斷脖子是會死的，因?yàn)槲易约翰粫腊　?/br>
    亞倫說得語無倫次，牙齒咯咯作響，米哈伊爾卻在他越來越小的聲音停止之后忽然說道：

    “那太好了?！?/br>
    “什么？”

    “那太好了。”米哈伊爾重復(fù)了一遍，長長地、長長地松了口氣，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容，“原來那些日子沒有我以為的那么難捱，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亞倫。你需要的話我就原諒你，但我不覺得你做錯了什么，你們都只是當(dāng)年教會的受害者而已。現(xiàn)在，你可以忘記那些了，因?yàn)槲揖驮谶@里。”

    “米、米哈伊爾……”

    亞倫有點(diǎn)被他嚇到了。事實(shí)上，他的確忘了剛才自己說了些什么，克里斯汀早就死了，他想的是——雅蘭堡。離開雅蘭堡之后，米哈伊爾究竟——

    米哈伊爾強(qiáng)硬地打斷他的話頭，站起來說道：

    “現(xiàn)在輪到我了，對不對？我也有很多很多要向你坦白，但不知道從哪里開始?！?/br>
    亞倫跪在地上看他，兩條腿軟得站不起來，他簡直分不清楚敬畏、恐懼和愛慕，他幾乎想就在這里和米哈伊爾做些別的，仿佛這里是沒有人類能夠打攪的世界的盡頭、生命的終點(diǎn)。

    米哈伊爾仰起頭，聲音里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善的笑意：

    “你擁有我所見過最美麗的靈魂。無源的火焰、清晨的星星、初春的河岸，以前我分辨不清，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從一開始就喜歡你，叫羅林斯聽見我那時的心跳，他會毫不猶豫地來殺你。”

    “……什么時候？”

    “奧格涅西卡森林的夜晚。”米哈伊爾閉著眼睛，嗓音輕快，像一個少女的夢，“你抱著凱瑟琳，看著我們的樣子好像魔鬼要來搶奪你的孩子。但過了一會兒，您又對我投以愧疚的目光，那在月亮底下實(shí)在是太漂亮了，以至于過了那么久我才發(fā)現(xiàn)你的左眼是看不見的。就在那時，我打開靈視，看向你的靈魂?！?/br>
    他睜開眼睛，朝著漸漸染上橙紫色的天際夢幻地笑起來：

    “那時候我也只有十六歲，比現(xiàn)在還要虔誠、愚昧、一無所知。我……自慚形穢?！?/br>
    “……什么？”亞倫張大了嘴，干澀地問道。

    “我看到一尊天使駕著愛彌兒，抱著一個女孩在地上行走。你幫助我、教導(dǎo)我、喜悅我，即使在熔巖島的那個夜晚，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么資格來拯救你?！?/br>
    亞倫面色慘白，用手撐著地面挪了兩步，還沒站起來，一道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米哈伊爾單膝跪下扣住他的雙手，像安娜為他介紹二十歲的亞倫那樣，將額頭抵在亞倫的額頭上：

    “與我重逢吧，亞倫?！?/br>
    “什么？”

    亞倫悚然一驚，無數(shù)陌生的回憶驟然涌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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