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迪·凱恩默不作聲地在一邊看著。米哈伊爾給她留了一塊軟墊，她學(xué)著米哈伊爾，用火把自己弄干凈，才在一邊坐下，仔細(xì)打量起亞倫來。

    坎迪·凱恩輕輕敲了敲地上的碎石，忽然說：

    “你為什么沒有變成密特拉？”

    按理說，這是個很沒有禮貌的問題。但奇妙的是，米哈伊爾并沒有感到冒犯，甚至覺得誰被坎迪·凱恩這么問都是不會生氣的。

    他低下頭來，一雙漂亮清澈的眼睛望著空氣。木柴的火光映在他的臉頰上，讓他看起來分外英俊。這在以往通常是他最有壓迫力的形象之一，坎迪·凱恩卻毫不在意地?fù)芘艘幌履静?，叫火燒得旺一點。

    他禮貌地微笑著，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我會回答您的問題。不過，請您小聲一些。他難得睡得這么安穩(wěn)?！?/br>
    女巫歪了歪腦袋：“你真奇怪。為什么笑呢？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要我像有教養(yǎng)的人那樣說話做事，我做不到?！?/br>
    “我不是對您笑的?！泵坠翣枔崦鴣唫惖念^發(fā)和脊背，低頭像是看著他，溫柔地輕聲說，“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醒過來，他要是睜開眼睛，我也看不見。但我希望他偶爾醒過來的時候，我總是待在他身邊，看起來可靠。這樣一來他會安心一點吧？至少……至少我不是米迦?！?/br>
    聽到最后一句，坎迪·凱恩噗嗤笑出了聲。

    “什么嘛！”她克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好在還能壓住音量，“您真可愛！難怪亞倫就那么昏了頭，當(dāng)起了你的小羊?！?/br>
    米哈伊爾坦然地說了聲“謝謝”。女巫撐著下巴，抬起頭來看他，微微彎起眼睛：“你應(yīng)該聽到了吧？”

    “嗯？”

    “沒什么?！?/br>
    女巫笑著岔開話題，將目光轉(zhuǎn)向火焰，黑色的眼睛像兩片深淵，火光一照進去就黯淡了不少：

    “鑰匙還在嗎？”

    “嗯?！?/br>
    “不要灰心喪氣嘛，米沙?！笨驳稀P恩低聲笑著，“拿出來，我加固一下法術(shù)?！?/br>
    米哈伊爾正輕輕拍著亞倫的背，聞言詫異道：“我以為鑰匙是米迦給他的。”

    女巫說：“鑰匙是米迦給的，但法術(shù)是我施加的。他們是一群無可救藥的可憐蟲，除了我這個異端，誰愿意給鑰匙附加避開密特拉的魔法？”

    米哈伊爾沉默了下去。坎迪·凱恩就那樣專心致志地看著翻滾舞蹈的火焰，過了一會兒，灑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東西的粉末進去，頓時有一股亞倫應(yīng)該會很喜歡的香味彌漫開來。

    米哈伊爾單手摟著亞倫，結(jié)實有力的長腿把吸血鬼整個圈在懷中，空出的手卻摩挲著吊在脖子上的鑰匙?？驳稀P恩看也不看，自顧自地說：

    “你已經(jīng)去過雅蘭堡了。我的預(yù)言再次成就了……亞倫釋放了摩爾普斯。當(dāng)然，表面上他只是制造出了新的止疼藥，可在靈上預(yù)表著夢神的復(fù)蘇。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也許會有新的魔鬼借此出生，但是目前來說，我們必須把祂從密特拉里分離出來?！?/br>
    米哈伊爾沒有聽懂，但還是禮貌地聽著。反正，其實他也沒有認(rèn)真在聽。

    女巫也不介意，繼續(xù)說：“你是個……在這件事上算幸運的家伙，米沙。圣堂的鑰匙可以抵擋神的侵蝕，而在雅蘭堡的時候，摩爾普斯已經(jīng)得到釋放了。亞倫用最粗暴的方式奪取了密特拉的權(quán)柄，將這個可怕的魔鬼送給了全人類。而在那以前，我們一直在為密特拉的力量支付代價?，F(xiàn)在，各種各樣的戰(zhàn)爭都要來了，我們的戰(zhàn)斗力必須得到解放。

    “亞倫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告訴你，米迦帶他離開烈陽城之后，在萬國花園逗留了大半年。他們并不是去那里躲避追兵，而是為了一種植物。在萬神紛爭的時代，密特拉就是在今日的圣春城外斬殺了夢神摩爾普斯，吞噬了祂的rou體和意志、權(quán)柄。后者的血落在地上，土地便生出像花又像草、似云又似霧的藍(lán)紫色植物來，那就是 ‘摩爾普斯’。米迦引發(fā)神降，亞倫被神侵蝕，我也竊取過密特拉的力量，我們都依賴著它才不至于陷入瘋狂，但我們承受的折磨原本就來自于密特拉里面的、真正的摩爾普斯。”

    坎迪·凱恩頓了一下，還沒有說完，但似乎是對回憶深感畏懼，一時間沒有繼續(xù)。

    米哈伊爾低下頭，金色的光芒從睫毛之間溢出，映在亞倫蒼白的顴骨上。他輕聲問：

    “那很痛苦嗎？”

    “……非常，非常痛苦。在亞倫造出摩爾普斯之前，連米迦都會在睡夢中痛哭流涕，祈求寬恕?！迸谆卮鸬溃澳烂芴乩瓰槭裁匆粗貍ゲ珰⒛柶账箚?？因為那時的夢神酷愛折磨凡人，密特拉的子民夜夜生活在噩夢之中，所以信徒們向神禱告：父神啊，讓那殘酷的異端神離開我們吧！——起初的起初，祂是一個多好的父親啊，是人類改變了祂，現(xiàn)如今反過來把別人的白天變成了噩夢?！?/br>
    “是啊。我不明白?！泵坠翣栞p聲說，聽起來有些疲倦，“教會做了惡事，但是離棄教會的地方也沒有變得更好。聯(lián)邦貴族剖開少女的肚子取暖，紅月的殖民者把礦工的尸體倒進深坑，諾倫工人耗盡最后一點力氣的死法也不比聯(lián)邦的農(nóng)奴體面多少。那種時候，欺壓人的倒是信神了，虛情假意地帶頭承認(rèn)自己的原罪，告訴被欺壓的這就是世界的真相。我也以為我們來是為了贖罪，可父神又說要為民中的困苦人伸冤，拯救窮乏之輩，壓碎那欺壓人的，我從小接受的教導(dǎo)也是要讓人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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