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在他說話時面色漸沉，忽地道：“長明……殺了他們！”

    李長明一怔，以為自己幻聽了什么，定了定神，繼續(xù)道：“但烏環(huán)人還是可以管理本族事務(wù)，只是漢臣也會把控……”

    “那些總有異心的人，在他們露出獠牙之前，殺了他們……”

    李長明停下來，望著他道：“你在說什么……”

    “我很清醒?！彼冻鲆粋€嘲弄的笑，“越是清醒，就越是想送烏環(huán)上路?！?/br>
    提到烏環(huán)，他竟是滿臉的兇戾。

    李長明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想錯了什么。

    他當(dāng)年，殺父殺兄都沒有猶豫過。

    為同族求情……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想他？

    他在意的從來都只是烏環(huán)百姓，不是這些高高在上的烏環(huán)貴族。那時候那延行刺，他也只是求自己不要遷怒烏環(huán)百姓。

    當(dāng)年在東烏環(huán)，他殺掉的貴族也不少。那段時日，他每去見一次薩滿祭司，就要?dú)⒌粢慌?，以至于一旦他去祭拜，磐石城里的?quán)貴就開始人心惶惶。

    他也曾是一族統(tǒng)領(lǐng)，也曾站在萬人之上。他怎么可能不懂。

    “我的陛下，你不該對一群兇殘的惡狼仁慈。”塔吉溫柔地笑著，“我們，已經(jīng)給過他們很多機(jī)會了，不是么？”

    已經(jīng)寬恕過了，可已經(jīng)瘋狂的惡狼是不會感激的。

    “當(dāng)年我不殺他們，是念著他們有功。我想，只要他們安分，就那么錦衣玉食養(yǎng)他們一輩子也無妨?！?/br>
    可是他們聯(lián)合起來背叛他，在他即將統(tǒng)一東西烏環(huán)的時候。

    他們心里有的從來都不是烏環(huán)，只是自己的權(quán)勢利益。他們只需要可以飽腹的血和rou，哪怕這血rou來自同族身上。

    塔吉微微低下眸，道：“內(nèi)里千瘡百孔，再怎么粉飾，也是沒用的。走不通的路，不必再走?！?/br>
    李長明靜看他半晌，最終只是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貞明二年，烏環(huán)可汗有叛逃之心，以大婚為由，邀請懷義郡王回鄉(xiāng)，逼迫懷義郡王召集舊部叛逃。懷義郡王不從，可汗將懷義郡王囚禁。

    七月，懷義郡王被囚禁折磨兩月后，消息傳回玉京。大虞天子親自率軍北上，廢可汗尊號，接回懷義郡王。并封懷義郡王阿史德塔吉為烏環(huán)可汗，賜姓李氏，入籍宗正。

    烏環(huán)舊貴聞訊，試圖以武力抵抗，半月之后皆被鎮(zhèn)壓。因前可汗年幼，押送回京受審，囚于玉京。其余涉事之人獲罪，牽連到的烏環(huán)貴族過半。經(jīng)此一事，北境再無動亂。

    八月初，御駕班師前夕，大軍行至烏由湖。

    時已入夜，李長明還沒入眠。烏環(huán)新的可汗匆匆走進(jìn)帳內(nèi)，大虞天子還當(dāng)他有急事要議，只是詢問的口還未開，人便被拉著跑出了牙帳。

    天上光芒墜落在水中，樹影婆娑，襯著亙古以來的幽靜。

    “拉我來湖邊做什么……”

    “噓——”

    塔吉讓他噤聲，又輕輕拉著他往前走了幾步。

    無數(shù)的綠光從樹叢間緩緩飄出，點(diǎn)亮這nongnong黑夜。

    “螢火蟲?！崩铋L明低低一笑。

    塔吉回頭，道：“我欠你的?！?/br>
    許多年前的承諾，一直以來的缺憾，就是面前這遲來的螢火。

    月光灑在湖面上，微風(fēng)吹皺水面，波光都變得極為柔和。他的笑容在月光螢火映照下，無比溫柔。

    烏由湖一直沒變，還是那顆草原上的藍(lán)寶石。

    如今也是大虞的藍(lán)寶石。

    這個地方，等了他們很多年。

    終于還是等到了。他們一如從前，心中顧念著彼此，真心未變。

    塔吉指著身前的夜色道：“長明，烏由湖，送給你。”

    這是他當(dāng)年親自打下的地方，四季美景，都是他贈予李長明的禮物。

    他回頭時，對上了李長明的目光。

    李長明沒有看他送來的禮物，只是對著他這個送禮的人笑。他忽然有一種感覺，好像從這一笑中看到了他們此生此世的韶華流逝，歲月變遷。

    “塔吉，你會后悔嗎？”李長明忽然笑著問他，“我連一紙婚書都給不了你……你會不會后悔？”

    塔吉輕輕用力，將他拉進(jìn)懷里，笑道：“我們已經(jīng)讓天地為證，拜過天地高堂，何必在意那些……”

    “不行，不能就這樣過了?！崩铋L明凝視著他，認(rèn)真地道，“塔吉，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相愛的。不只是現(xiàn)在的人，還有以后世世代代的人，都要知道！”

    “那……你要如何？”

    “塔吉，我要你永遠(yuǎn)愛我，永遠(yuǎn)忠誠于我。我們一起，給天下人一個共同的名字。”李長明眸子被他月下的面容所占據(jù)，一字一字說得無比鄭重，“若后世提及君臣典范，便能想起你我之名，也算是向天下昭告你我情深。”

    他要將他們的深情藏進(jìn)時光，放入青史。

    他要做天光日月，普照萬物。千載之后，還會有無數(shù)的人將他們的情意銘記。

    塔吉執(zhí)起他的手，用他滿心的情動落下一吻：“我會永遠(yuǎn)愛你，我的陛下。”

    他們攜手，身前是不世功業(yè)，千秋繁盛。

    李長明微一仰頭，觸上他的唇。而后他們相擁而吻，在這天地之間久久癡纏。

    仿佛滄海桑田，世事變換，都無法讓他們分開。

    貞明三年初，新麗南北之戰(zhàn)結(jié)束，安撒國陰謀破碎。大虞天子放言：“大虞一國以和為貴，不輕動刀兵。然安撒屢有進(jìn)犯之心，假使安撒執(zhí)迷不悟，安撒人所在之處，皆為戰(zhàn)場?！卑踩銮彩拐勁校嗉s為盟，不再以任何方式進(jìn)犯大虞及周邊各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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