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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復來歸[重生]在線閱讀 - 分卷(76)

分卷(76)

    再抬頭時,他定下心神,一字一句道:不,我信。

    若說沒有絲毫擔憂,那一定是自欺欺人,但他相信,他的小將軍雖是rou|體凡身,即便是四面楚歌,也定能夠披襟斬棘、所向披靡。

    晏暄回牽他的手,仿佛是用盡了全力一般握了一握,緊跟著就聽岑遠有些惋惜地說:結(jié)果這煙花也沒看盡興。

    廚房應該還有沒煮的元宵。晏暄道,我去弄兩碗來。

    岑遠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廚房里沒有留人,下人們都讓岑遠提前趕去和自己的家人過節(jié)去了。灶臺旁放著兩盤包好的元宵,也分辨不清哪個是rou餡哪個是芝麻。

    兩人面面相覷一眼,最后沒了辦法,只能都抓了幾顆。

    下完元宵,他們就端著碗又回到屋前,坐在廊上賞月。

    這會兒岑遠總算從這震撼的信息中回神,好歹不至于食不知味。他見晏暄咬過一口的元宵皮下漏出帶著芝麻香味的餡料,就也沒去吃自己的,對晏暄眨了下眼。

    后者仿佛習以為常,徑直將盛著元宵的瓷勺遞去他的嘴邊。

    你說岑遠嘴巴里還含著那顆甜糊糊的元宵,聲音也有些模糊,你現(xiàn)在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晏暄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是不知,緊接著接下了一顆被送到嘴邊的元宵。

    岑遠收回瓷勺,仰首望著夜空正中的那輪明月,月光鋪灑而下,一時讓院子中的燈盞都好似失了顏色,碗中水面上浮現(xiàn)出一抹月白圓影,就恍若是盛住了這枚清澈的玉盤。

    他緩緩咀嚼吞咽下口中食物,才啞著嗓音說:這次征兵的異常,包括趙宇的身份,是你在出征前就已經(jīng)查到的是嗎。

    嗯。晏暄說,只是當時時間有限,未能深入就返回長安,不然這次還能節(jié)約一些時間。

    返回長安,是因為中秋那夜我

    誰知他話還未說盡,晏暄就難得打斷道:不是。

    相比晏暄一直以來的輕言輕語,這兩字的語氣明顯是有些嚴厲了,但岑遠泰然地笑道:我自己都不避諱說這個,何必緊張。

    晏暄側(cè)首望了一眼,手中瓷勺攪動著湯水,半晌后也沒見他繃緊的肩膀有任何松懈。不過他說:那時我答應過你,會陪你看上元燈市。

    所以無論他在之前身處何地,都定會提前返京。

    而這,也是他不管重來幾回都會作出的允諾。

    這時的元宵不過吃個氛圍,兩人攏共就沒煮幾個,不多時兩只碗就各自見了底。廚房有些遠,岑遠把兩只碗放回臥房的桌上,很快又坐回晏暄身旁,抱住對方手臂。

    他就像是常做的那樣玩著小將軍的手指,氛圍好似兩人不過秉燭夜談。

    跑了多久?他輕聲問。

    一日一夜。晏暄靜了會兒后答,十五日下午抵達城門外,但被段蒙攔住了。

    岑遠動作一頓,沒想到這時候還能聽見這個名字。

    你不早說。片刻后他沉下聲道,早知道的話上次去詔獄的時候就多補兩刀了。

    晏暄:

    和你開玩笑呢。岑遠立時笑開,伸手往他臉上揉搓了一把,但很快就被截進對方手中。

    短暫的嬉鬧聲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岑遠把臉埋在對方頸邊,如膠似漆般地和他家小將軍一同享受這月光下的安逸。

    好一會兒后,他有些悶聲悶氣的聲音終于傳出來:所以你知道我和你一樣,也擁有上輩子的記憶是嗎。

    在他耳邊,晏暄很輕地嗯了一聲。

    我醒來時,正好是從樺金回京的路上。晏暄道,永安大街上遇見你,就隱隱有了猜測。

    岑遠問:那賜婚呢。

    晏暄略一側(cè)首,定定地看著他說:是我向陛下求來的。

    即便心里有了猜測,岑遠在聽見這個回答的時候心頭依舊一震,他抬起腦袋,用帶著慍怒的聲音低吼:你怎么敢?!

    晏暄老老實實沒有回話。

    萬一父皇根本不像他表面上的那般看重你呢?岑遠道,萬一不賞反罰,萬一直接讓人把你拖出宮去呢?你怎么辦?

    就像當初帶他宵禁出城、為他購入府邸,這小將軍就是這樣,有著與表現(xiàn)出來的沉穩(wěn)截然不同的瘋勁。他很自信,也無畏無懼。他的弱點從來就不曾是他自己。

    晏暄薄唇緊抿,眼眸半斂,烏黑長睫在月光籠罩下幾不可察地顫了下。

    只有在面對岑遠的時候,小將軍才會將他身上所有的尖銳和鋒芒統(tǒng)統(tǒng)收攏起來,將心底不輕易揭露給別人的瘋狂和沖動盡數(shù)掩藏,露骨的目光只會攜帶溫和與寵溺。

    當時沒時間想這么多。他低啞著聲,混了些模糊的笑意,用指腹撫過對方臉頰,別生氣,嗯?

    岑遠抓住那只作亂的手,哼的一聲:氣死我了!

    說罷,他就攥著晏暄衣襟親了上去。

    這夜兩人都有些狠,抑或該說是有些瘋,浴桶中的水灑了一地,熱汽在狹小空間中氤氳。晏暄背靠邊緣,用鼻尖抵去那些濺到岑遠臉上的水漬,時不時在他唇上刻下親吻,雙手扶著對方在溫熱之中直往下坐。

    周圍的水流仿佛都化身熱浪,在雜亂之中往身上拍,岑遠手指滑過沾濕木桶邊緣,根本就使不上力。他有些撐不住,身體不禁顫抖,在晏暄耳邊求饒:先出去

    嘩的一陣水聲作響,晏暄直接抱著人起身離開浴桶,卻沒有完全出去。他一手抽了條擦身的巾帕蓋在兩人身上,就帶著滿身的熱汽繞過屏風,往臥房走去。

    岑遠在他頸邊不住哈氣,被磨得近乎失控,他一遍遍地啞聲輕喚晏暄的名字,直到被放倒才有了一瞬間的空閑,但幾乎是立刻,晏暄就再次朝他俯下身來。

    難得的圓月被攪和了幾乎一夜的寧靜,動作和聲響都瘋狂又不受控制,直到天光破曉,一室的灼熱方才開始停歇。溫存中岑遠雙目有些失焦,卻自始至終都緊扣在晏暄臉上,用目光一點點地劃過對方眉眼,無時無刻不在確認對方的存在。

    晏暄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地輕吻,從對方眼中讀出一些隱秘的懊悔,便低聲笑說:不要道歉。

    聞言岑遠也自嘲般地笑了,顯然也想到了當初在青江的那次無端折騰。他搖了搖頭,撫上晏暄的臉,輕聲道:這輩子我們是要白頭到老的,不要再說什么讓我比你活得更久之類的話。

    晏暄側(cè)首碰了碰他的掌心,輕聲說好。

    所以晏暄,岑遠眼眸略彎,說:活著回來。

    第 94 章 往事

    晏暄還記得,上一世的正月十四,江南久違地下了一場小雪。

    那時候晏暄大多時間都住在軍營,就算去丹林縣城也只是查看征兵處的情況,鮮少有閑余去欣賞江南美景。那日他去都尉府查看征兵相關(guān)的手續(xù),結(jié)束后一走出門就遇見這一小小的驚喜。

    長安每年都會落雪,北方邊境更是到初春時還雨雪紛飛,放到江南卻成了奇景。即便是落地即化,鬧市中的人們還是都不禁駐足仰望,各家各戶的孩童都紛紛跑出院落,雙手虔誠地舉起,去迎接上天難能可貴的饋贈。

    晏暄見慣了雪,更是厭惡北方礙事的雪況,然而此時此刻,他鬼使神差地沒有上馬,反而放慢了腳步,牽著戈影漫步于雪花的縫隙。

    滿懷喜悅的喧嘩縈繞在他身周,卻像是在他周圍默契地圍成了圈,在觸碰到他之前擅自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他一個人被圍困在一方狹小的空間,側(cè)首想看身邊的人,卻只能望見一片斑駁的灰墻。

    主子。驀地身后傳來付建新的聲音,您怎么在這。

    剎那間晏暄恍惚回神,立刻斂起了臉上的神情,他微微偏首:怎么樣了。

    付建新?lián)u了搖頭:二殿下依然沒收,還讓我們別再投信鴿給他,不然逮一只烤一只。送信的人也沒有辦法,只能回來了。

    說到前句時,他稟報的聲音甚至忍不住帶了點詼諧,可一見晏暄依舊冷著張臉,就立時收斂起了這點笑意。

    晏暄不言,眼眸半斂,獨自靜默下來,好一會兒后才話鋒一轉(zhuǎn):查出什么了。

    之前您讓我查趙宇這個人,有些眉目了。付建新也沒有繼續(xù)方才的話題,正色道,二十二年前,陛下攜眾臣南巡,于宿明樓欣賞舞樂。正巧那時候宿明樓有一舞女名馥萱,與段相結(jié)識,兩人有過幾日往來。

    晏暄逐漸停下了腳步,黑色的馬匹猝然仰頭發(fā)出一聲嘶鳴。

    付建新捕捉到對方眼色,繼續(xù)道:后來,這位馥萱姑娘查出有孕,孤身離開了宿明樓,一路輾轉(zhuǎn)至楚國一處叫順苗鎮(zhèn)的地方,產(chǎn)下一男嬰,這個男嬰就是趙宇。四年前,馥萱姑娘病死,當?shù)厝司蜎]有再見過趙宇,只聽聞他去了長安。

    三三兩兩的孩童奔跑著從這方隱晦的角落經(jīng)過,晏暄垂眸思索片刻,輕聲道:四年前,趙宇初任功曹。

    沒錯。之后不過一年,原先的太守就辭去官職,于是趙宇就被提至太守之位,任職至今。如今身邊一妻一妾,分別是楚王妃娘家的小妹和青江縣縣令曲宏博之女。

    說罷,付建新頓了頓,見晏暄沒有要評論的模樣便說:主子,段丞相而立之年得子,與段夫人只育有兩個女兒。這會兒能有個兒子,就算不能正面相認,想必也不會放任自流。既然能放到楚國來,那主子猜測的應當不錯,兩人定有聯(lián)系。

    晏暄未置一詞,目光漂浮在空中,眼底在某一瞬間浮現(xiàn)出一抹復雜的情緒,帶著柔和又透著心疼,像是正穿越虛空望著遠在他處的某人。

    但這股情緒轉(zhuǎn)眼就被他收了回去,宛如這一場一瞬即逝的小雪,這會兒就已經(jīng)成了細雨。一切都好像不過是在浮光掠影之下被白色的雪花映照出的一抹蜃景。

    你在江南盯著趙宇。下一刻他道,尤其是和李都尉還有青江縣令的交集。

    是。付建新應聲,卻敏感地意識到自家主子這話說得奇怪,那主子您

    晏暄道:我回趟長安。

    現(xiàn)在?付建新一怔,可是未曾聽聞長安發(fā)生了什么事啊,莫非是漠北?

    晏暄微微搖了搖頭,但并沒有要多說下去的意思,他重新牽起戈影,朝著離開鬧市的方向走去:我只離開三日,你派人盯好這里的事便是。

    付建新只得應聲:是。

    付建新跟隨晏暄多年,知道對方這個反應就是不想與自己多說關(guān)于長安的事,于是沒有多問。他落后半步,綴在晏暄右后方,垂著腦袋安靜了片刻,最終還是沒忍住喊道:主子。

    晏暄側(cè)首示意他說。

    這次征兵的事,您是不是有些

    話至一半,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了,就這么把話停在了途中。直到晏暄再次用眼神催促他說,他才琢磨出一些合適的詞句:您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晏暄緘默不言,只是朝前方收回了視線。

    付建新見他沒有惱怒,又接著輕聲說道:五六月份的征兵名單數(shù)量雖少,但前些年也沒有多到哪去,或許只是巧合,真要說有異常的話該是從十二月開始。這和段相調(diào)整漕運的時間相差足足半年,如今還沒有實質(zhì)證據(jù)能夠證明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這么不理智的判斷不像是您會做出來的。

    話音落在周圍的嘈雜中,很快就沒了余韻,晏暄看上去不動聲色,仿佛永遠都保持著一向的沉著冷靜,只有在付建新未能察覺到的地方,他不自覺地收攏五指,攥緊了馬匹的韁繩。

    似乎過了很久,又好似只是走出一小段距離,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回復,但晏暄倏然停下了腳步。

    付建新朝他看去一眼,又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鬧市邊緣的一座府邸門口。

    那扇大門自然算不上有多么闊綽,門口只懸掛有兩盞普通的粗布燈籠,沒有寫字,門扉上方倒是掛著一塊寫著閑云府的牌匾。然而與此同時,有兩人分別踩著梯子位于門扉兩邊,將那塊牌匾拆卸下來,不多時就麻利地換上了另一塊寫有姓氏的匾額。

    付建新駐足看了會兒,視線在自家主子和府邸之間來回轉(zhuǎn)了數(shù)圈他鮮少見過晏暄會有這樣愣怔的時刻,就好像把周身的所有盔甲都卸了個干凈,讓自己所有軟肋都暴露在外。

    他不解地問道:可是那戶人家有什么不妥?

    聞言,晏暄掛著水珠的烏黑眼睫倏忽顫了一下,那滴晶瑩霎時滑落下去,墜入坑中的水潭。

    沒有。晏暄收回視線,最后道,我這就回京,看好這里的情況。

    付建新見對方主動結(jié)束話題,也不多問了,稱了聲是。

    晏暄翻身上馬,很快就消失在了通往長安的馳道上。

    從江南到長安,若是汗血寶馬,最短幾日可以抵達?

    晏暄在這之前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會兒也只預估是一日一夜,因此他算好了時間提前從江南出發(fā),甚至預留了一些空閑以防意外,只為了能夠在上元燈市開始前抵達長安。

    若是不眠不休,或許還能夠更短。

    雪停之后,細雨下了整整一日,正月十四的夜幕很快降臨。直到丑時,晏暄才在途中一家客棧停下,吩咐小二給戈影喂了些精飼料,自己和衣小憩了片刻,不到卯時就再次出發(fā)。

    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馬蹄飛速地踐踏過地上的殘枝敗葉,路上所有歸家的遠行客都被甩去身后。這一刻他就像是一名棄甲曳兵的狂徒,像是一名拋下所有的瘋子,在這條通往長安、通往那個人的路上飛馳。

    急躁嗎?當然急。

    理智嗎?當然不。

    可在這時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管了,不再去思考江南的那堆亂事,不再考慮漠北動蕩的局勢,也不再顧忌這三年多的針鋒相對。他把自己放空到晏府熟悉的小院,放空到那片被他清理干凈的圍墻邊,想等著那個不愛繞路的小色鬼再一次地爬上墻頭,踩著不怎么平穩(wěn)的輕功,自說自話地落在他的院子里,一把拉住他說:走,我們?nèi)タ瓷显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