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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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妤沒有立即點頭,她瞇眼打了個哈切。 眼瞼下落了一層深色的黑眼圈。 她其實已經(jīng)有兩天沒睡覺了,老太太的病情反反復復,就像是拗不過2023年的門檻,在2022年最后的日子里殘留著最后一口氣。 人年紀大了, 當呼吸都要靠著呼吸機, 心臟跳動需要起搏器的時候, 活著更是一種痛苦。 老太太的去世, 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真正臨了這一遭, 凌妤明白不管是遠在江城的徐老爺子,還是面前的徐淼,心里不可不免會十分難受。 但是在這個關節(jié)眼上,爺爺沒有來、徐大舅、徐二舅,甚至于徐家所有人都宛若對于老太太的生死無動于衷一般。 這必定不可能。 凌妤半抬眼皮,上下打量了眼徐淼:分家的事情不順利? 嗯。徐淼回答的干脆利落,在凌妤身邊找了塊地方坐下,拉開行李箱,從里面取出一張機票,遞給凌妤。 凌妤眼底掠了絲訝異。 爺爺囑咐我給你訂的。徐淼解釋道:妤妤,爺爺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凌泰國這一回同樣參與了二舅的事情。你不要回江城,這張機票定在元旦之后,你出國散散心 說是散散心,其實是給了凌妤最后待在國內的期限。 如果形勢緊急的話,徐老爺子不會給她這么一張規(guī)定了時間,刻不容緩的飛機票。 凌妤雖然不清楚江城發(fā)了什么,但徐淼提到了凌泰國。 便猜到了徐老爺子言外之意。 當年徐淺女士逼著凌泰國簽署的那份協(xié)議,在法律上其實是有漏洞可鉆的,不一定要她結婚。 如果她在協(xié)議期間、意外死亡,犯法服刑等等。 凌泰國依舊能夠借機抹去她的繼承權。 凌妤想起上一回和老爺子仔細深談過后,老人給自己的忠告。 對徐淼手中的機票并不意外,老爺子很早就告訴過她,不要留在國內。 而這張機票,不過是給她的最后期限。 凌妤接過飛機票,站起身,走到茶水間,給徐淼倒了杯熱水,才又折回重癥監(jiān)護室門口。 兩天兩夜沒合過眼,她把熱水遞給徐淼暖手。 簡單交代了兩句才轉身離開。 * 夜晚十點多,病區(qū)走廊悄無一人。 凌妤從老太太的病房取回雙肩包,順道去護士站還傘。 值班護士不是那晚的年輕護士,接過凌妤遞過來的雨傘,奇怪的咦了一聲。 這樣吧,你先把雨傘放我們這里,明天當班護士上班,我讓同事幫您問問。 凌妤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與護士簡單道了聲謝,掉頭走開。 然而人走至電梯時,身后傳來一聲少年的喊聲:飯盒jiejie。 凌妤腳步一頓,眼角余光瞟了眼,三米開外坐在輪椅上的少年。 少年歪斜著嘴唇,沖她嗬嗬嗬的笑。 眼睛不大,也許是天生的疾病的原因,他看人的時候,眼尾是斜的。 笑起來,五官糾結在一起,配上他陰郁的眸光,給人的感覺奇怪極了。 都是瘋批,如果顧罄給人的感覺是與己無關的冷漠的話,顧艇給她的感覺,便是淬了毒的蛇。 后者將病態(tài)扭曲的三觀藏在病弱的身體內,肆無忌憚的打量人。 凌妤不是顧罄,她對于令自己不舒適的人一向耐心欠奉。 輕飄飄抽回視線,像是面對陌生人一般,凌妤沖顧艇微頷首,而后轉身摁下電梯下行鍵。 凌妤離開的如此干脆果斷,顧艇眼底陰郁一閃而逝,喉腔里跟著嗬嗬嗬了兩聲。 他又笑了,看向凌妤目光里病態(tài)粘膩的惡意撲面而來: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前頭電梯卡在三樓,一時半會上不來。凌妤索性雙手插兜,耐著性子盯著面前閃爍的數(shù)字。 少年像是得到了某種默認的信號,神經(jīng)質一樣笑出聲:你知道我jiejie,喜歡什么嗎? 少年費力的抬起手,指著自己的脖頸拍了拍。 她喜歡這個。顧艇說著說著歪斜的口角又開始流涎,一長條的口水砸在地上,他興許連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丑陋。 凌妤舉著手機拍了一張。 兩人一站一座,顧艇壓根注意不到凌妤的動作,他還在喋喋不休的不休的展示自己病態(tài)的優(yōu)越感。 她喜歡用針筒往不同動物的皮膚上戳各種各樣形狀的針眼。 顧艇語氣一頓,費力的抬起頭盯著凌妤的細脖,露出個陰郁又粘膩的笑: 當然,她更喜歡在人身上 凌妤哦了一聲,她吊著眼皮側回頭,嘲諷道:在你身上嗎? 顧艇一噎,摸著自己光滑的脖頸,想到顧罄油鹽不進的冷漠, 哪怕對方發(fā)病,情緒最不受控制的時候。 顧罄依然不愿意接受他的邀請,她寧愿用針筒對著一只死老鼠穿刺,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墮入瘋子的深淵。 顧艇眼底怒意一閃而逝。 看向凌妤的目光多了絲殺意,他爸的命換回了顧罄,那么顧罄這條命就等于是他的。 他要讓她的雙手沾染上鮮血,變成他的同類。 因為明明顧罄早已經(jīng)瘋了,顧艇非??隙ā?/br> 每個月月初的顧罄,她的瘋是任何人見了心驚rou跳的瘋。 她不過是因為瘋的十分清新,心里保留一份底線,可以輕而易舉忍住內心毀滅欲,從未將雙手深入血腥。 想到這里,顧艇臉上幾乎爬滿陰郁。 他彎下腰,扶著胸口順了好半天氣。 凌妤將他神色收入眼底,喃喃道:那就是沒有嘍。 顧艇脖子光滑如洗,與那天晚上,在樓道口,凌妤看的滿脖的睜眼不同。 昏暗的燈光下,凌妤盯著少年,思索了足有十秒鐘。 忽然想起來,密密麻麻點狀的睜眼像是畫上去的,那不是顧罄做的。 是顧艇在鼓勵顧罄走向他世界的獻禮。 凌妤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傳來一陣惡心感。 她從未對一個殘疾的少年如此苛刻過,顧艇是唯一一個,也是她至今為止見到的唯一一個心理比體格更加扭曲的人。 凌妤慢條斯理的走至少年身前,她把照片放大,遞至顧艇的眼前。 嘴巴一挑,語調斯理道:我瞧著顧罄就是想用針筒戳人,我估摸著你這脖子也沒太大吸引力,脊柱彎曲,肌rou耷拉,下巴搭在鎖骨上。 凌妤用手機殼拍了拍顧艇的下巴,又拍了拍他的鎖骨,兩者幾乎連在一起。 凌妤意有所指道:顧罄呢,不是能夠委屈自己的人。 言外之意,你太丑了。 凌妤對厭惡的人一向沒什么好語氣,她向來將不耐寫在眼底,往人心窩子上戳。 照片的拍攝的角度極準,顧艇盯著自己扭曲的面容,臉上佯裝的友好徹底消失。 如果不是手上沒有力道的話,凌妤毫不懷疑下一秒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年,會像一個成年人一般撲上來,咬斷凌妤的大動脈。。 顧艇的聲音尖刻嘶?。汉?,你不信我? 他腳跟用力,將自己重重摔下輪椅,而后沖護士站喊:救命! 接著回頭用那雙淬了毒液的眼睛看向凌妤,他陰郁的笑著:明天就是她發(fā)病的時候,你不妨自己親眼看看 護士幾乎是小碎步跑過來的,顧艇氣若游絲的趴在地上。 看向凌妤的目光膽怯又害怕。 護士之前見過凌妤,她趕緊將顧艇扶起來,狐疑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顧艇先一步開口,他口角依然歪斜著,流著長長的涎水,躲避著凌妤的目光,像個小動物一般瑟縮著脖子,沖護士道:寧不要怪這位jiejie誒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這種幾乎要哭出來的語氣,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護士看向凌妤的目光便多了絲譴責。 畢竟顧艇還是個病人。 說的好。凌妤絲毫不受影響,吊著眼皮,懶懶散散給他鼓了個掌。 顧艇被噎的無言,他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向鼓掌的凌妤。 護士也是一頭霧水。 凌妤的目光從兩人臉上一一掠過,而后飽含深意的笑了下,打開手提包。 抽出一張支票,扔入顧艇懷里。 夠嗎? 顧艇僵硬的抬頭:什么? 演出費。凌妤見他不答話,又朝他懷里扔了兩張。 接著沖護士小jiejie說:花錢付費看表演,我這里能不能申請小jiejie幫我調取監(jiān)控,將我個人買下的殘疾少年輪椅求生的視頻發(fā)給我 輪椅求生記扮演者顧艇臉色漲的通紅,出氣的聲音都帶著喘。 凌妤呀了一聲:你不要太興奮,主要是你的表演能夠取悅我 凌妤一邊說著話,一邊沖護士小jiejie眨了眨眼,轉身的剎那,正好撞上一雙冰藍色的眼睛里。 她唇角的笑容僵在臉上。 身后顧艇沖著電梯里的女人驚喜的喚了聲:jiejie。 顧罄手里拎著一只飯盒,看都沒看少年一眼。 目光停留在凌妤的臉上,片刻后,她語氣淡淡:打賞的錢給的不合適 凌妤氣笑了:怎么?嫌少? 多了顧罄言簡意賅,用她一貫精明的目光逡巡了眼顧艇懷里的支票。 思索了片刻,輕漫的瞥了眼凌妤,又輕漫移開.冷不丁問道:你今天沒來上班? 家里親人生病,我早上請過假。凌妤心里藏著火氣,前幾天這人能因為遲到三分鐘掉頭走人,這一次她指不定因為她曠工,讓律所開除她。 顧罄的刻薄,凌妤早就見識過。 對方哦了一聲。又問:你一整天都待在醫(yī)院? 老太太在重癥監(jiān)護室搶救,凌妤害怕萬一要簽字。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守了一整天,飯都忘記吃。此刻又累又餓,她實在是沒心情和顧罄掰扯。 凝了她一眼,擦著她的肩頭,邁步離開。 擦身而過時,手臂忽然被女人拽住。 凌妤。顧罄丹鳳眼落在她手提包上:既然你給我弟弟出了這么多打賞錢,也不能讓你空手而歸。 凌妤一愣,顯然沒想到顧罄還有這么通情達理的時候。, 她能這么想,凌妤還有些不相信。 畢竟這個女人前幾天刻薄寡淡,氣勢洶洶幾乎要和她打起來。 前后反差過大。 凌妤狐疑的盯著顧罄,追問:什么?。?/br> 另外一邊,顧艇幾次三番想插進來打斷兩人對視,但是凌妤和顧罄兩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某種相合的磁場吸在一起。 他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橫插不進去,顧艇陰郁的盯著兩人,而后重重咳嗽一聲。、 聽見聲響,顧罄沖另外一邊發(fā)愣的護士使了個眼色。 顧艇累了。麻煩您,幫我將他推回病房。 姐! 顧罄厭惡的盯著他,警告道:你累了。 她說完冰冷的藍眸掃向護士,后者額頭上覆了層冷汗,很快心領神會,下意識推著顧艇輪離開。 凌妤眼睜睜,看著女人冷漠無情的支使走剛才的小瘋批,嘖了一聲:你這弟弟長大不得了 凌妤叫顧罄不置可否,將話題帶回來:你剛才,嗯?是什么意思? 不能讓她空手而歸,就是要送禮物? 名表、香水、鉆石 好家伙,幾天前那一場對峙后,顧罄是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來和解的? 凌妤腦袋里靈光一閃,臉色稍微放緩了一些。 顧罄細指將垂在胸前的長卷發(fā)撥拉至身后,她款款上前,優(yōu)雅的舉起手里寒酸的飯盒,像拋垃圾一樣拋入凌妤的懷中。 凌妤:?? 太晚了。顧罄道:你幫我吃了。 她說完,刮著一陣冷香氛,踩著高跟鞋離開。 就像是真的只是大老遠過來醫(yī)院處理手中垃圾一樣,凌妤盯著女人包臀裙裹著的身材曲線,怒火中燒,她一定要顧罄跪在她面前哭出來。 結果就是,第二天晚上,一語成畿。 026 凌妤回老宅時, 家里阿姨并未離開,大約是徐淼提前叮囑過。 阿姨臨時準備了養(yǎng)生小點,打火灶煨著高湯, 白白綠綠的小點擺在餐桌上, 冒著熱氣。 凌妤一般過了九點,通常不會再胡吃海喝。 她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徐家老宅,阿姨熟悉她的習慣, 餐桌上擺放著的小點, 全是清淡口, 灶上煨的湯是養(yǎng)生湯。 凌妤瞥了眼手里的破保溫盒, 又看向餐桌上清淡精致的小點。 相比于阿姨的手藝, 凌妤實在對顧罄隨手扔給她的飯盒有多少信任。 于是隨手將保溫盒扔在餐桌上。 凌妤沖阿姨道了聲謝,轉頭去了浴室。 洗完澡回來, 餐桌上又添了些精致的飯菜。 凌妤粗略的看了一眼,荷葉邊的小瓷碟內分別裝盛著糖醋排骨、栗子白菜、荷包豆腐。 量不多, 剛好夠一個人食用,顏色看起來可口極了。 僅僅是香味涌入鼻端,凌妤忽然覺得自己是真的有些餓了。 她拿起碗筷, 夾了根裹了糖色的排骨,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原本只是打算淺嘗輒止,沒想到味道出乎意料之外合凌妤心意。 用餐完畢,阿姨從廚房走出來,看了眼空掉的餐盤, 臉上堆起的笑容僵了一下。 凌妤不覺有他, 不吝言語的夸道:王姨, 沒想到你不僅小點做的好吃, 家常菜的手藝也越來越出色。 阿姨站在一邊, 被夸的眼底尷尬更甚,她囁喏了下唇,急匆匆解釋道:凌小姐,那不是我做的呀。 她從身后拿出剛剛洗完的飯盒,遞給凌妤。 喏,是您自己剛才打包回來的飯菜。 凌妤掀了掀眼皮兒:什么? 王阿姨是北方人,說話稍微急一些,就會帶上幾分本地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