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她最怕的，其實是眾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被一道道瞟來的眼神注視的感覺，讓她覺得如芒刺背。

    時間差不多，陸續(xù)有人進來坐在底下的紅椅上。

    她是二辯，主要辯駁對方一辯手的開篇陳詞，她試圖忽略底下的師長和學生，偏偏一眼就看到幾個舍友坐在下邊。

    對面一辯手是個戴眼鏡梳著高馬尾的女孩，一番長篇大論的話幾乎不帶停頓，口才了得。

    她站起身娓娓道來：各位評委，對方辯友，大家晚上好，我方所持觀點是德治才是社會發(fā)展之大勢。

    正所謂「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她推一推鏡片，一雙單眼皮的眼睛明銳逼人，所以綜上所述，我方認為法律是有局限性的。

    她接著做最后的觀點論述。

    林昭記下對方論點，一直在找邏輯上的漏洞，她不過沉思了半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這邊一辯手就已經(jīng)發(fā)言完了。

    她快速整理著話術(shù)，輪到她時，她發(fā)言落落大方，已經(jīng)沒有顯得局促。

    謝謝主席，那么關(guān)于對方辯友剛才的陳述，我主要有以下幾點質(zhì)疑，一是對方辯友混淆概念，依托理想?yún)s沒有放眼實際，其實回首過往，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法律在社會發(fā)展中的重要作用

    兩片薄唇輕啟，她說話有理有據(jù)，眼神堅定。

    座位前排基本坐滿，幾位學院里的教師姍姍來遲。

    年僅六十的教授面容清癯，他調(diào)整了下椅子，側(cè)頭看身旁人，降低聲線詢問：你父親最近身體怎樣，好些了嗎？

    落座在第二排，陳澤野到時，林昭的陳述已經(jīng)接近尾聲。

    他的眼釘在臺上，應(yīng)著：好多了。

    前陣子聽說他中風入院，我本想去探望他的，但是學院最近籌備的工作實在太多，我根本抽不開身，誰知道我沒看到他，竟然見著你了。

    林昭悠揚的聲音洋盈在耳，話筒加持放大她的聲線，愈加圓潤細軟。陳澤野沉悶半晌，王伯，你剛才說什么，沒太聽清。

    教授搖頭笑笑，重復(fù)道：我說，你能來這兒，我是真沒想到，不過你樂意來參觀我們學校，我倒很是歡迎。

    陳澤野收回目光。

    他岔開話題突兀的問：王伯，上面這個女學生，你有沒有印象？

    教授盯著臺上看了一會兒，指著已經(jīng)坐下的林昭，給她們上過幾堂大課，不過林昭，這名字倒讓我想起一記言，「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這名取得好。

    教授又稱贊道，這不光人名兒好聽，聽她發(fā)言，也是論點清晰，談吐不錯。

    陳澤野靜靜聽著，他點頭，是，一看就是好學生。

    闊別已久，他眼神貪婪，連她慌張的吸氣，不安的小舉動他都偏頭瞧著。

    亦如在高中，她在臺上領(lǐng)獎，他在底下觀賞。

    如今，林昭穿著黑西褲白襯衫，濃黑的直發(fā)綁成低垂的馬尾，她的小臉溫婉，澈亮的眼看向哪一處都帶著淡漠，有著他從沒見過的自若。

    他已經(jīng)尋不到幾分，她之前怯弱的模樣。

    害他都快忘了，那時她皺巴的領(lǐng)口，窮酸的模樣。

    可三年，不是嘴上簡單的幾個字，更不是情景里的一瞬，是實打?qū)嵉娜辍?/br>
    是他混沌麻木，無力鉆心的三年。

    他側(cè)頭，低聲：王伯，忘了跟你說，我跟她是認識的。

    雖然贏了，但林昭臉上沒多大興致，其實她很疲倦乏力。

    章圓圓踮起腳，一把摟過林昭，你怎么這么棒，姐妹兒，你真給我們宿舍長臉，我崇拜死你了。

    林昭：我也就是湊個數(shù)。

    章圓圓瞪她，盡會謙虛，啊，你餓了沒，我們?nèi)ネ饷娉渣c不？

    你不知道，我只想倒頭就睡。

    章圓圓：那我跟他去吃嘍？

    快去吧。

    林昭也就準備回宿舍了。

    她身旁幾個同班的男生正搬著椅子。

    其中一個路過她旁邊，突然把椅子放在地上，他從胳肢窩里抽出文件袋，不好意思道：林昭，我還要留下來做些收尾工作，我這里有份資料是要給王教授的，他就在門口，你剛好也要走能不能順便幫我拿給他？

    行，你給我。

    她接過文件夾，和外套一起攥在手里。

    謝了啊。

    林昭回頭說：沒事。

    正門有太多人擠著要坐電梯，她選擇走安全通道出會場。

    甩掉身后的嘈雜，門口有顆老樹枝繁葉茂擋掉了路燈大部分光。

    她在昏暗里邁上幾個臺階，小步往前走。

    不均勻的光線下，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其中一個穿著正裝，斯斯文文的，想必是王教授無疑。

    林昭上前，遞過手里的文件夾，王教授，這是宋志讓我?guī)Ыo您的。

    教授轉(zhuǎn)身，眼角彎著浮出幾條褶，謙和道：好，辛苦了。

    她準備要走，教授卻擺手笑說，上周的小組作業(yè)做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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