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臉上神色精彩紛呈。程元龍先是覺得好笑，接著又繃著臉道：“你哪來那么多歪理?！闭f著，他偷眼觀瞧秦王。見對方神色如常略略放了心。

    程元龍生怕青桐再說出什么驚世駭俗之論，便清清嗓子，以一副自家人的態(tài)度說道：“青桐啊，你今日肯定累了，先回去吧?！?/br>
    陸紹衡也委婉提醒她該回去了。青桐正好也無流連之意，抱拳說道：“告辭?！闭f罷，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了。

    程元龍起初是想讓她回去，這會兒見她走得這么痛快，心里又有些糾結(jié)。

    等他回過神來就見秦王和陸紹衡都在看著自己，不由得一愣，脫口問道：“你們剛才在說什么？”

    秦王只笑不語，陸紹衡小聲道：“我們什么也沒說?！?/br>
    程元龍訕訕地摸著臉，打了幾聲哈哈混了過去。

    青桐離開了程元龍等人往家走去，中間拐了彎順便去看養(yǎng)父母。李二成帶著小二在前頭忙活，王氏在后廚忙活，連小青枝也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擇菜。一看到青桐進(jìn)來甜甜地叫聲jiejie。

    青桐一邊幫忙一邊將自己的打算說了，王氏一聽得她可能要去邊廷，自然出聲反對。不過她也曉得這個養(yǎng)女性子倔強(qiáng)，反對也沒用，也沒再多聒噪。

    兩人忙活一陣后，王氏說道：“我聽人說洪水過后，村里人又都回去了。你姥你舅他們也平安歸去。只是你姥身子不大好。我心里頭一直惦念，你爹也想家了。如今你也大了，我們在不在身邊都一樣?！?/br>
    青桐聽那話里的意思是，他們想回家鄉(xiāng)。青桐知道古中國的人們對故鄉(xiāng)有一種特別執(zhí)拗的感情。無論走多遠(yuǎn)都惦記著落葉歸根。

    青桐雖然不舍，但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她再一想，自己不可能一直呆在京城，若自己不在，何家的人報復(fù)不著她，反將主意打到他們身上怎么辦？林安源漸大，讀書又好，在京里也有一些交好的同窗和老師。何家多少有些顧忌，但對李二成這等沒平頭百姓便沒有任何顧忌了。

    “你們回去也好。將來有機(jī)會我也會回去看你們。”

    王氏抹了把眼淚：“好好，到時帶了夫婿來看我和你爹，你爹說咱回去要蓋房，到時給你留出一間來?！?/br>
    青桐微微一笑，她半闔雙眼，回憶著當(dāng)年在李家村的點點滴滴。只覺得那些景象和記憶既遙遠(yuǎn)又清晰。

    “你們回去后可別再讓那些人欺負(fù)了。”這是青桐很關(guān)心的問題。

    王氏擦著淚笑道：“你這孩子啊，你就放寬心吧，我和你爹不比從前了?！鼻嗤┮幌胍彩牵疃杀揪筒皇呛苘浫醯娜?，只不過他當(dāng)時無子又殘疾，對許多事心灰意冷，如今有了孩子傍身，再加上在京里幾年經(jīng)歷了大大小小的風(fēng)波，開闊了眼界，性格漸次轉(zhuǎn)變許多。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了。

    “很好?！鼻嗤┫氩怀龊线m的詞，只說出了這兩個字。

    李二成在前面忙完也都掀簾進(jìn)來，跟青桐說話，“店鋪準(zhǔn)備賣了，回去蓋房子置地。收拾停當(dāng)就上路，如今天氣不冷不熱正好遠(yuǎn)行，再耽擱怕天寒了受不住?！毕噍^王氏，他的感情內(nèi)斂許多。雖然心里十分不舍難受，也硬憋著沒掉淚。

    青桐看著李二成，這個老實憨厚的漢子，他不高大不俊美，連字也不識幾個，甚至還有殘疾。但他卻是她所認(rèn)識的最好的男人。形象高出林世榮數(shù)倍。

    突然，她猛地?fù)渖先ゾo緊抱住李二成。李二成身子一僵，一臉驚愕。這個時代的人們表達(dá)感情十分含蓄，女兒大了連父兄都要回避。他被這個擁抱弄得不知所措。

    王氏怔了一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笑嗔道：“你這個孩子怎么永遠(yuǎn)長不大?！?/br>
    青桐將臉埋在李二成懷中，帶著一股nongnong的孺慕之情。她說道：“爹，你真的是個好父親。若不是你，我還真以為這世上沒有好父親。你讓我對雄、對男人有了一點點希望?！?/br>
    李二成聽得感動不已，僵硬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像小時候那樣，摸摸她的頭頂，柔聲安慰著。

    青桐離開父親的懷抱，又依次擁抱了王氏和小青枝。

    李二成讓王氏做了飯，他去前臺關(guān)了店門，今天不做生意了。一家人挨坐在一起吃飯拉家常。

    離別在即，幾人都變成了話癆。

    王氏絮絮叨叨地說了青桐小時候的一些糗事樂事。中間又回憶了家鄉(xiāng)的一些人。有些人在跟前不覺得怎么樣，一離了遠(yuǎn)，竟覺得可愛起來。那些小較計小算計也漸漸忘了。

    王氏幽幽嘆道：“也不知你姥你舅舅他們都咋樣了？還有你伯伯叔叔，還有咱們的鄰居花二嬸一家?！币宦牭交ǘ?，自然又要想起苦命的花小麥。眾人的神色同時一黯，她比青桐大兩歲，若無意外，這個年齡已經(jīng)該嫁人?，F(xiàn)在卻不知身在何處。

    默然良久，青桐問道：“沒有打聽小麥別的消息嗎？比如賣到何處”

    王氏搖頭，她轉(zhuǎn)過來安慰青桐：“算了，咱們也無能為力，人各有命。沒辦法的事?！鼻嗤┬闹邪l(fā)悶，沒有接話。

    吃過飯，青桐告辭回家。

    過了兩日，她又來了，將自己攢的銀子拿出幾十兩給王氏，王氏推脫半天，直到青桐不耐煩才只好收下。

    又過了幾日，正好有人要買店鋪，李二成夫妻覺著價錢適合，便賣了。其他一些家具也都一一變賣了。接著便是跟幾個交好的鄰居辭別，他們還特意來林府看了白氏。白氏送了許多物事作別。

    一切收拾停當(dāng)，李二成搭了一條商船，沿水路回鄉(xiāng)。青桐姐弟帶著家仆前來踐行。

    眾人揮淚告別。

    送走養(yǎng)父母后，青桐心情不佳，對林安源說想散散心不必等她，便一路沿著江邊官道信步漫行。青桐這一路快走疾行，待到腳累得酸疼時，才發(fā)現(xiàn)西天已然是紅輪西墜，彩霞滿天。

    青桐一路急奔入城，肚中饑渴難忍。隨意選個酒家進(jìn)去吃喝。出得酒店，正好路過一家張燈掛彩的青樓。

    一個滿頭珠翠、涂脂抹粉的老鴇正在浪聲浪語地拉客。

    “哎呀，這位公子，我們樓里的姑娘又水靈又便宜?！?/br>
    “喲，這位客官快進(jìn)，今兒個正好事了新貨，您不進(jìn)來嘗嘗鮮？”

    ……

    老鴇的話正好擊中了青桐的心事，她不由得想起了被賣到煙花之地的花小麥。心中想道：反正閑著也是無事，我何不夜探青樓，找找花小麥。若尋著正好把她帶離苦海，尋不著也沒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