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州距京城兩百里，馬車行上大半天，下午趕到城里。

    杜府坐落在城中繁華街巷，一行車馬井然有序地駛過，惹來周遭行人議論。

    “呦，去富貴坊的，人和車不少，該不是杜家的大姑娘回來了？”

    “我看這些仆人頗有氣勢(shì)，像是官員侍衛(wèi)?！?/br>
    “聽說杜姑娘在京城名聲不好，不得夫君喜歡，婚后幾年是沒臉回來。”

    “人這不回來了，哪個(gè)男人不好美色？杜姑娘從小生得水靈漂亮，仙女似的，我一看那就是做官太太的命?！?/br>
    人聲嘈雜中，沉階在車內(nèi)握住杜窈窈的手，低聲道歉，“委屈窈窈了?！?/br>
    杜窈窈知他說的是婚后幾年沒陪她回過青州，往事已過，再糾結(jié)沒多大用處。

    她若不介懷地笑笑，反提醒道：“我們家都是沒多大學(xué)問的人，家人或下人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多擔(dān)待點(diǎn)?！?/br>
    家中清況，杜窈窈來之前了解清楚。

    父親杜青經(jīng)商致富后，沉溺酒色，慣來寵妾滅妻。母親翠娘年輕時(shí)被譽(yù)為賣豆腐的“西施”，光有美貌，沒有腦子，色衰而愛弛。

    哥哥杜文武，文不成武不就，鄉(xiāng)試考幾回沒過，至今沒取得參加科舉的資格。

    幾個(gè)姨娘中數(shù)柳姨娘最厲害，不但執(zhí)掌中饋，生的女兒也不是個(gè)省油的燈。

    馬車在一處宅子門口停下，杜窈窈整整衣發(fā)，聘聘婷婷搭著沉階的手下車。

    許是一早聽聞消息，杜家老小都在門外候著。

    杜窈窈的目光掠過肥胖發(fā)福的中年男子，停在他身后一個(gè)纖美秀麗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觸到杜窈窈的眼神，兩行清淚落下，急步上前，喚道：“窈窈……”

    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盡管原女主被這位母親養(yǎng)得任性愚昧，杜窈窈還是深刻感受到翠娘的思女之情。

    她沒有過母親，不知道母親的聲音這樣軟，懷抱這樣暖，不禁潸然淚下，“娘——”

    翠娘撫摸她纖細(xì)的腰身，哽咽道：“高了，瘦了，窈窈怎么幾年不回來啊？”

    杜窈窈抱著翠娘，哭花了妝，良久才說：“是女兒不懂事……讓娘擔(dān)心了……”

    “行了，大正月哭什么，窈窈回來就好！”杜青不耐煩地呵斥翠娘，又招呼沉階，“賢婿一路辛苦。”

    杜青不是第一次見沉階，叁年前嫁女，他帶兒子杜文武趕過京城喝喜酒。幾年沒見，沉階不僅官升得快，連姿儀氣勢(shì)勝往時(shí)許多。

    從前是清朗書生，嶄露頭角，如今養(yǎng)得一身權(quán)貴之氣，沉在骨中，舉手投足流露無形威壓。

    杜文武寒暄，“妹夫英姿更甚以往?！?/br>
    沉階淡淡頜首。

    翠娘聽杜青斥聲放開杜窈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是太高興了，忘記窈窈和女婿舟車勞頓，一路該渴該餓了?！彼罚白撸覀冞M(jìn)屋去吧?！?/br>
    沉階客氣，“岳母。”

    杜窈窈安慰，“娘，不礙事?！?/br>
    一行人邁進(jìn)大門，六兒和銀葉在后面張羅侍衛(wèi)把禮品一箱箱抬進(jìn)府中。

    杜窈窈挽著翠娘在前走，只聽身后忽傳來一道尖細(xì)的聲音。

    “大姑娘幾年不回來，我以為是貴腳不踏賤地，再不想回我們這小門小戶了呢！”

    杜窈窈回頭，一個(gè)穿艷紅衣裙的女子扭腰擺胯走來，眉眼狹長，顴骨高聳，長相嫵媚而精明。

    想必這位是傳說中的柳姨娘。

    杜窈窈掩嘴咳嗽幾聲，眼角余光瞥向沉階。惡人需得惡人磨，她這個(gè)柔弱嬌妻先不上場(chǎng)。

    沉階會(huì)意，淡笑道：“窈窈體弱，這幾年我留她在京城調(diào)養(yǎng)身子，是哪里做錯(cuò)了嗎？”

    面上含笑，眼里卻無一絲笑意，冷厲得滲人。

    柳姨娘后退幾步，訕笑，“沒錯(cuò)，沒錯(cuò)?！?/br>
    杜青訓(xùn)斥道：“就你多嘴，廚房的膳食安排好了嗎？”

    柳姨娘低頭認(rèn)慫，“安排好了，妾身今天忙活一整天呢，老爺盡管放心?！?/br>
    杜青朝沉階打哈哈，“一些上不了臺(tái)面的東西，賢婿別放在心上?！?/br>
    沉階扯扯唇，一縷諷意掠過嘴角。

    一個(gè)和柳姨娘面向幾分相似的女子站出，嬌聲怯怯，宛如鶯啼。

    “我代我娘……跟姐夫說聲對(duì)不起?！?/br>
    這我見猶憐的姿態(tài)和聲線，杜窈窈實(shí)在惡寒，拉翠娘轉(zhuǎn)身離開。

    她想過原女主的原生環(huán)境差，沒想到處處充滿斗爭(zhēng)和心機(jī)。父親和稀泥，母親指望不上，得虧性子跋扈，不然這精明姨娘帶著白蓮庶妹，能把人吃得骨頭不剩。

    吃晚飯時(shí)，柳姨娘自顧自在食案坐下，又被杜青喝斥，妾室不能上桌。

    杜窈窈瞧柳姨娘那嫻熟的姿態(tài)，不像平常不能上桌的樣子，反觀翠娘，坐在廳中主位面帶惶恐，不時(shí)覷著杜青臉色。

    沒親歷過古代宅斗，杜窈窈看電視也了解。這府上一大家子，有時(shí)不論身份，只論恩寵，誰得寵誰執(zhí)掌中饋誰老大，丫鬟婆子們多的是人去巴結(jié)討好。像翠娘這樣柔弱可欺的正室，容易遭人冷待。

    “娘，快吃……”杜窈窈夾塊清蒸魚rou放到翠娘碗里。

    “不勞煩大姑娘的手，妾身來替夫人布菜?！绷棠锿炱鹨滦溆锨?。

    翠娘的身體顫抖一下，杜窈窈制止，“不必，姨娘在旁候著吧?！?/br>
    “那大姑娘多喝兩碗紅棗桂圓湯，補(bǔ)補(bǔ)氣血，以求多子多福。”柳姨娘狀似好心地勸道。

    哪壺不開提哪壺，杜窈窈心頭一口悶氣憋得難受。

    “是啊，jiejie。你和姐夫成婚幾年了，什么時(shí)候能給爹爹生個(gè)小外甥呀？”杜瑟瑟附和開口。

    杜窈窈撂下筷子，索性發(fā)揮原女主的囂張氣勢(shì)，瞪向?qū)γ嫒耍?/br>
    “你一個(gè)未婚閨女，手伸那么長，管事管到j(luò)iejie姐夫床上來？”

    這話有些難聽，暗諷庶妹有窺覦姐夫之嫌。

    杜瑟瑟漲紅臉，水靈的眼睛含淚看向杜青，委屈哭訴：“爹，你看jiejie——”

    “窈窈，瑟瑟她還小，”杜青充作和事佬，“你做jiejie的多包容?！?/br>
    杜瑟瑟今年十五歲，心眼這么多，那長大得了？

    杜窈窈撇嘴，“我十五歲就嫁人了，瑟瑟這年紀(jì)不小吧？”

    杜青護(hù)短圓場(chǎng)，“你自小比瑟瑟懂事，爹放心你?！痹掍h一轉(zhuǎn)，“你和賢婿年紀(jì)不小了，是該要個(gè)孩子?！?/br>
    孩子孩子孩子，杜窈窈才到一會(huì)兒聽?zhēng)妆?，頓時(shí)生出逆反心理，破罐子破摔道：“我身子差，生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