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階看到一桌麻辣菜色，不動聲色地皺眉。

    葉瑩也有些難以下咽。

    只有杜窈窈，一盤夾個幾筷，吃得不亦樂乎。

    邊吃邊催，“吃啊，你們快吃啊，這個兔rou好辣好好吃呀！”

    若不是看她吃得額頭沁汗，小嘴紅通，沉階和葉瑩簡直懷疑杜窈窈在整他倆。

    江南飲食清淡，鮮少吃辣。六兒覷著沉階臉色，和杜窈窈提醒道：“夫人，大人和葉姑娘是吳興那邊的……”

    “怎么了？”杜窈窈喝口清茶，吞下一塊香辣魚片。

    “葉姑娘吃不了辣?！绷鶅何竦刂惶崛~瑩一人。

    杜窈窈作恍然大悟，一捂小嘴，“啊，我給忘了?！毕蛉~瑩抱歉起身，“那我現(xiàn)在去交代廚房，做幾個江南小菜。”

    葉瑩點頭，“麻煩杜姑娘了?！?/br>
    杜窈窈又喝一口茶，吐吐舌頭，笑，“不麻煩、不麻煩?！?/br>
    這樣粗俗的動作，在她做來，俏皮可愛。甚至有種天真不自知的誘惑。

    葉瑩下意識地望向沉階，沉階面色未改。她卻隱約覺得，今晚的杜窈窈，十分樸素，卻無比好看。

    美人在骨不在皮。杜窈窈一身素白，雪膚烏發(fā)，挺翹鼻尖綴著細汗，嫣紅小嘴微張喘氣，知她是被辣的，可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欲望。

    葉瑩的目光從沉階身上移開，沒注意，他的喉頭微動了動。

    葉瑩覺得，自己一番精心打扮，比起杜窈窈素面朝天，有種與明珠爭輝、反落下乘之嫌。

    她自我安慰，沉階不是愛重外貌之人。

    當初在吳興，他過院試、鄉(xiāng)試，成為頭等的秀才和解元，多少大家小姐想招他為婿，甚有青樓花魁投懷送抱，他從來無動于衷。

    一個言行粗鄙的杜窈窈，他怎會放在心上。

    這樣想著，她挺背抬頭，努力展現(xiàn)自己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雅韻。

    沉階如瞎子，他在回想杜窈窈的表情舉止。

    杜窈窈能發(fā)現(xiàn)他吃甜習慣，怎會不知他不吃辣食。葉瑩從江南過來，婢女廚娘會提醒主子客人口味，顯然杜窈窈故意裝不知。

    交代廚房做幾道小菜，需要她一個府上夫人親自過去？望著杜窈窈匆匆的背影，旁邊坐著貞靜賢淑的葉瑩，沉階心下明白幾分。

    沉階第一次覺得，他需要對杜窈窈認真表態(tài)：不要再給他送女人，他生氣還想“吃”她，暫時不可能膩。

    “階哥哥?！比~瑩用起少時的稱呼，沉階冷眼，她改口，“沉大人?！?/br>
    沉階這才表現(xiàn)出有耐心聽她說話。

    葉瑩把吳興發(fā)生的事情來龍去脈講清楚，說到動情處，淚光盈盈，風致楚楚。

    沉階點頭，其中夾雜一字簡短的“嗯”或“好”，多一句安慰的話沒有。

    廚房上菜，杜窈窈久久不來。六兒進門時看不過眼，偷塞給葉瑩一塊白帕，讓她擦擦淚。

    葉瑩對沉階的漠視感到心涼，一想他是有婦之夫，理應避嫌，自我說服地原諒沉階這會兒的不體貼。

    “大人，我父親不在了，瑩瑩只能靠你了?！比~瑩手握絹帕，淚眼朦朧。

    “老師對我有知遇之恩，沉某自當報答?！背岭A客氣而疏離。

    “只想報答我爹的知遇之恩嗎？”葉瑩反問，盯著他的冷雋眉目，一字一字道：“阿瑩與大人，也有自小青梅竹馬的情誼?！?/br>
    早在沉階進京趕考前，葉瑩曾向他表明心跡，沉階以“沒有功名不談兒女情長”拒絕。

    如今，葉瑩孤身一人，漂泊無依。但沉階并不想成為落魄青梅的歸宿，他撇清關(guān)系，“我只把葉姑娘當meimei?！?/br>
    “可我不止把沉大人當哥哥?！比~瑩癡癡地望著沉階，不甘心地道：“你連杜窈窈那樣的女人都能接受，身邊怎么會容不下一個阿瑩？”

    “杜窈窈，哪樣的女人？”沉階挑眉，答非所問。

    葉瑩憑著杜窈窈下午那番話，總結(jié)道：

    “毫無學識，愚昧無知，連兩袖添香的成語能說出來！”

    “倚仗美貌，不思進取，想著替男人生兒子立足！”

    ”你不碰她，庫房鑰匙不給她，她找別的男人也不管她！”

    “大人，阿瑩知道你有苦衷，我愿意陪你等你，直到你……”

    “大業(yè)功成，位極人臣”，這句，葉瑩沒能直白地說出來。

    當今太子與宸王爭權(quán)，沉階作為堅定的太子黨，妻子的姑母——永寧侯府卻是宸王的擁護者。一山不容二虎，若宸王勢敗，杜窈窈被休棄，時間早晚而已。

    何況，杜窈窈還是個空有美貌的草包，并不得沉階心意。

    葉瑩內(nèi)心有幾分自信，自古男人在權(quán)勢和女人中間，選擇總是現(xiàn)實，更注重利益。

    “杜……窈窈這么跟你說的？”沉階頓了下，略吃驚地問道。

    葉瑩遲疑點頭。

    “原來如此。”沉階豁然。怪不得葉瑩死灰復燃毛遂自薦，原來杜窈窈一早在里面推波助瀾。

    再打量葉瑩裝扮，對比杜窈窈方才的清湯寡水，她可真是費盡心思，把葉瑩往自己身邊送。

    “成婚幾年，杜姑娘連你不吃辣都不知道，可見有沒有把你在心上?！?/br>
    葉瑩用眼角余光掃過案上紅艷的菜色，意有所指地希望，沉階別被杜窈窈美色迷惑。

    可沉階偏作色令智昏，糾正道：“窈窈不是杜姑娘，她是名副其實的沉夫人?！?/br>
    “名副其實”四字，咬得特別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