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九)

    來聽一個奇怪的事情吧。

    諸位可能無法理解，也或許能夠理解，若無法理解，權(quán)當(dāng)是瘋子在自言自語，若能夠理解，想必您與我是同類人吧。

    一直以來，我住在山中，每個月都會收到信，有時是一封，有時是兩封。從我有記憶開始，這些信就源源不斷地從森林外由鳥兒叼來。

    給我寫信的人是我的母親，她寫信的格式往往非常規(guī)整：問候身體、問候弟弟、談?wù)撎鞖?、講她的女兒、談?wù)搶ξ业乃寄睢?/br>
    我讀了很多年，這是我在山中除了門規(guī)和功法外唯一的讀物，漸漸地，我開始在意一個人，我母親的女兒，也就是我的meimei。

    我的meimei，姬溦。

    母親常常稱呼她為微雨，據(jù)說這是她的小名，但我不喜歡這么叫她，我和她有一樣的姬家血脈，我們是一類人，這血脈將我們緊緊相連，所以，她在我心里是姬溦，才不是林微雨。

    我要給她起一個名字，只有我這么叫她，別人都不能這么叫。

    溦兒。

    念起來有些奇怪，不過奇怪就好，除了我，別人都不會這么叫。

    我愛上了她，我的meimei。

    不，這樣說還不夠完全，我是愛上了她，可我愛上的并非是真正的她，盡管我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做了什么，知道她的年歲，她的性格，可我從未和她有過任何接觸。

    我愛上的，是信中的人。

    我不知道她實(shí)際長什么模樣，或許……或許和最近上山的那個屠婦很像？

    哦不不不，屠婦已經(jīng)四十歲了，我的溦兒還很年輕。

    或許，或許和飛過的蝴蝶很像吧？

    嗯，就這么想吧。

    從此，我每天都很期待，期待每個月收到信件，每當(dāng)看到紙上寫她的內(nèi)容，我就很高興。

    她活潑、天真、倔強(qiáng)。

    若是我沒有離開家，沒有住在山中，想必我一定每天都能和她待在一起吧？

    母親常說男子終有一天要嫁人，可嫁人是什么呢？

    我去問師父，師父說：“就是一個人嫁給另一個人?！?/br>
    我知道，可是，嫁人究竟是什么呢？

    師父答不上來，勃然大怒，我只好去問師叔，師叔說：“兩個人相愛，然后一個人去另一個人家里住?！?/br>
    原來如此，嫁人，就是兩個人相愛，然后住在一起。

    我很喜歡我的meimei，我能不能嫁給她呢？

    可我不能離開離壬山，從我踏進(jìn)這座山開始，師父就讓我立下了誓言，永不離開、永不背叛。

    后來，母親又說，我的meimei十四歲了，快該娶親了。可是，娶親是什么呢？

    我去問師父，師父說：“就是一個人娶了另一個人?！?/br>
    我知道，可是，娶親究竟是什么呢？

    師父答不上來，勃然大怒，我只好去問師叔，師叔說：“兩個人相愛，然后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接到家里來住。”

    原來如此，嫁人，娶親，都是兩個人相愛，然后住在一起，只不過一個是男子的事，一個是女子的事。

    我明白了，我很喜歡我的meimei，她能不能來娶我呢？

    她不能，因?yàn)樗揪筒徽J(rèn)識我。

    白鳳白冬去世后，我的心都碎了，我每日在山中來回踱步，就像過去在山里找亂跑的白鳳白冬一樣，有一天，一棵桐樹突然張了口：“喂！小子！站?。　?/br>
    它說話的時候樹葉都在抖動，無數(shù)桐花落下，我在樹叢間看到了天邊的晚霞。

    “我認(rèn)為你應(yīng)該下山。”一棵狗尾巴草也開口了：“抓幾個小孩上來玩玩。”

    “不可以！”一朵雛菊說：“孩子們都有他們的家，讓他們遠(yuǎn)離母親，太殘忍了。”

    “老頭子不也是這么拐來的白靈嗎？”狗尾巴草很生氣：“白靈不也很快樂？”

    “你應(yīng)該去尋找快樂?！彪r菊說：“像我一樣，我每天都開著美麗的花朵，我很快樂。”

    “快樂？老子也有！”桐樹說：“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去尋找陽光，這里沒有一個植物比我高，因?yàn)槲矣凶詈玫年柟猓　?/br>
    “我……”狗尾巴草剛想說話，車前草、腎蕨、薄荷、狐貍、樹鶯都來了，每一個都不停地給我出主意。

    “或許，你應(yīng)該去尋找愛情?！币恢伙w過的蝴蝶說：“你知道嗎？一朵花可以愛上遠(yuǎn)方從未謀面的另一朵花，而我會為它們傳粉，它們結(jié)出的果實(shí)就是愛?！?/br>
    “愛情？”我問蝴蝶：“我愛上了我的meimei，我們從未謀面，你能為我傳粉嗎？”

    “當(dāng)然可以?！焙奶庯w舞著：“但是我們無法飛得太遠(yuǎn)，當(dāng)你們離得很近時，當(dāng)你的愛意萌發(fā)時，我們才能幫你。”

    我與蝴蝶做了約定，我承諾我會用一生去實(shí)現(xiàn)愛情，蝴蝶承諾我它會為我傳達(dá)我的愛意。

    但我一直不能下山，師父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每當(dāng)我下山，我就會迷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還是會回到山中。

    后來我收到了一封信，讓我非常難過，我的meimei已經(jīng)開始尋夫了。

    我去找?guī)煾?，問他我要怎么辦，師父勃然大怒：“還能怎么辦？喜糖有沒有？有的話給我拿過來！——你meimei尋夫，關(guān)你屁事！”

    我去找?guī)熓?，師叔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就娶嘍。”

    “可她愛上了別人，我怎么辦？”

    “不一定，娶他不一定愛他?！?/br>
    “不愛他，干嘛要娶他？”

    師叔答不上來。

    娶他都不能證明她愛他，這和一開始說的不一樣！有沒有什么是真正證明女人愛男人的事呢？

    我去找?guī)煾?，師父說：“如果我能知道這個終極答案，我還會在這里當(dāng)這個破掌門嗎？我早升天去了！”

    我去找?guī)熓?，師叔說：“呃……她愿意和他生孩子的話，或許她就愛上了他?！?/br>
    生孩子？要怎樣才能生孩子？

    我不再問師父，師叔聽完我的問題，嘆了一口氣，說，可憐的孩子，現(xiàn)在山中沒有一個女子，整天面對著男人，都這個年紀(jì)了，還什么也不知道……

    他給我傳了一道神識，我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竟然要……要這么親密呀？

    師叔說，對，這就叫性交，性交后就會生孩子了，不過，你是男人，你生不了，得女人生，懂了嗎？

    我問師叔，你和別人性交過嗎？

    師叔流下了眼淚：“我今年叁百九十七歲，還是一個處男！”

    他給了我很多奇奇怪怪的書，流著淚把我打發(fā)走了。

    我回去后，讀了那些書，又把所有的信件看了一遍，覺得我還是很喜歡meimei，我想和她生孩子。

    于是我給母親寫了一封信，寫既然我要嫁人，meimei要娶夫，那不如meimei娶我？一次性就把兩件事解決了，很快我收到了一封回信：

    不行的，微雨是你的親meimei，你是她的哥哥，雖然我們奉行血緣婚，但親兄妹還是禁忌。

    我有些失落，為什么？我去問師父，師父說：“狗屁！誰說親兄妹不行，拖過來打一頓！”

    師父終于說了一句人話，這下我不用再去找?guī)熓辶恕?/br>
    大半年后，我收到一封信，信中說，家中出現(xiàn)變故，meimei正在趕往這里！

    這真是驚喜，meimei竟然要來了！不過，母親說讓我?guī)蚼eimei延續(xù)姬家血脈，意思是讓我?guī)退蛣e人生孩子嗎？

    這可不行，meimei怎么能愛別人呢？

    我更改了信的內(nèi)容，我和母親的字跡非常相似，她一定不會發(fā)現(xiàn)。

    反正，只要生下孩子就可以了，我也沒有違背母親的要求。

    我每天搬著小板凳，坐在山莊門口，翹首以盼等著meimei來，可我既期待，又恐懼。

    我是愛著meimei沒錯，可是，我愛的究竟是我的meimei，還是那個信中人呢？

    見到她的時候，她會不會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樣呢？

    她會不會有叁只眼睛，四條腿，六只耳朵？

    好可怕，我都不想見到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yùn)發(fā)現(xiàn)了我的想法，我等了她叁個月，她都不出現(xiàn)。

    她是不是出事了？我得去找她。

    可我該怎么辦呢？我一下山就會迷路。

    我在山中遇見了一只白鷺，跟它訴說了我的煩惱，它告訴我不用害怕，你用竹子做一只小船，去山下找魚兒，它們會帶著你去找她。

    我?guī)е〈フ音~兒，魚兒說，我們的同伴確實(shí)見過你的meimei，但是，我們不能帶你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

    我把鞋子送給它們，請它們帶我去meimei，它們不肯要，我拼命地求它們，它們心軟了，答應(yīng)了我。

    我果然找到了她，一看到她，我就知道那就是我思念了很久的meimei。

    她躺在山坡上曬太陽，一身白衣，壓著綠草，她的臉色很差，很蒼白，像一個死人，沒有我想象中好看。

    我向她介紹我自己，介紹完了，她看著我，一點(diǎn)也不驚訝，好像我們是舊相識。

    她摸著我的頭發(fā)，笑道：“你怎么不穿鞋子？沒錢買嗎？”

    “我把鞋子送給了魚，請它們幫我渡水。”

    “……哦?！彼@呆了，眨眨眼睛。

    她終于有了點(diǎn)神氣，也變得好看了些，我覺得她雖然沒有我想象中的meimei好，但是也還不錯。

    她肯定是在外邊玩過了頭，才忘記來找我的，母親常常這么說她，玩過了頭，忘記回家了，還得出來找她。

    “玩耍的日子結(jié)束了，溦兒，跟我回去吧。”我拿起她的手，輕輕地吻了她的手背。

    我抬頭看她，我想，如果我就這么讓她跟我生孩子，她會不會拒絕我呢？

    一定會吧？因?yàn)樗刹徽J(rèn)識我，沒有人會給她寫信講述我。

    還好我做了先手，寫了那封偽造的信，只要是母親的要求，她就不能拒絕了。

    她讓我?guī)退已颍規(guī)退业搅?，她卻告訴我，她絕經(jīng)了，再不能生育了。

    是因?yàn)槲覜]有及時下山找她，才導(dǎo)致她生了這種病嗎？我手足無措，這怎么辦？

    不過，后來我看到有個男人跟她在山坡上性交，她很享受地瞇著眼睛，我的心砰砰直跳，她忽然看到了我，睜大了眼睛，盯著我，對我微微一笑，好像埋在她腿間的人是我。

    我的心砰砰跳，趕快離開了。

    她真嚇人，讓我的心臟都受不了了。

    在生孩子這件事上我編了很多謊言，當(dāng)然，也不能說完全是謊言，我只是想讓她跟我回天星門。

    這里什么也沒有，她還那么虛弱，回到天星門，我可以給她健康的身體，如果能生個孩子就更好了。

    蝴蝶說過，花兒結(jié)出的果實(shí)代表著愛，師叔說，只要她愿意和我生孩子，就說明她愛我，我也能完成母親的交代。

    (二百叁十)

    我是不是很奇怪呢？對，我就是很奇怪，我竟然先愛上一個人，再與她相遇，這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愛情吧？在此之前，她甚至都沒有在我的夢中出現(xiàn)過。

    時至今日，我依然時常分不清，我愛的到底是信中的人，還是真實(shí)的她呢？

    不過，我每次見到她，或者思念她時，都會有無數(shù)的蝴蝶飛出來，我想，它已經(jīng)告訴了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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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尒説 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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