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坐落于市中心，鬧中取靜，開在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的后面，一座獨門獨棟的小洋房里。

    看起來就很貴。

    他們的車停在餐廳的雕花鏤空大門前，身穿西服并戴著白色手套的服務(wù)生畢恭畢敬地走上前給他們扶著車門，把他們請進院子里。

    進入洋房需要通過一個小花園，晚秋時節(jié)，院外早已衰敗的衰敗，枯黃的枯黃，院子里卻是一片草木繁盛，除了修剪美觀的球狀矮植，還有從南方空運來的玫瑰月季，涼風(fēng)掃過，卷來一陣違和的沁香。

    金媽拉著樂樂的手走在前面，看樣子對這間餐廳感到很滿意，至少不會委屈了她的寶貝兒子。

    江安和金升跟在他們身后，金升的表情仍是凝重，江安偷偷跟他承諾，待會吃完飯回到酒店要給他重新慶祝一次生日。

    餐廳主打高級感的北歐風(fēng)，從餐桌到食物都透露著一種疏離塵囂的冷漠。

    江安第一次來這種餐廳，從進門開始，他就意識到了自己一點也不屬于這里。

    同樣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的還有金升。從開胃冷盤到主廚精選，他全程鐵青著臉，一言不發(fā)。

    終于熬到了甜品環(huán)節(jié)，全場的燈光突然調(diào)暗，所有服務(wù)生排成兩隊，煞有其事地推著插了煙花蠟燭的蛋糕向他們這桌走來。

    蠟燭在眾人的注視下燃盡，現(xiàn)場掌聲和祝福聲一片，蛋糕也剛好被放置在他們的餐桌中心。

    所有人都在祝福金升生日快樂，金升卻一點也不開心。

    他悄悄走神，心思順著時間往回爬，回到了那年冬天江安家的小客廳里。

    父母朋友包圍著當(dāng)日的小小壽星，一起吹蠟燭，吃熱乎乎的美食，暢快地聊天大笑——慶生慶生，慶祝生日，慶幸生活。

    生日儀式不是在慶祝這特定的一天，而是讓所有人聚在一起，感恩過去365天平安度過，祈禱未來的365天也能一切順遂。

    他的mama給他帶來了限量一天的美好，然后期望這一天的記憶能夠彌補一連那么多年的缺席，何其貪心，又何其殘忍。

    對于金升來說，有關(guān)生日的記憶少得可憐，認真算起來，今年該是他第一次像模像樣地慶祝生日。

    小的時候他也有過埋怨，為什么別人的生日都有爸爸mama陪著過，我的生日卻總會被外公外婆忘記？

    為什么派人送來我一點也不喜歡的手表和背包，我明明根本用不上。

    為什么要吵架，為什么離別？

    為什么讓我接受？

    為什么要生下我？

    這些問題從來沒有人給他解答。當(dāng)然，他也根本問不出口。

    他在期待什么呢？一份永遠也得不到的母愛，一對永遠也讀不懂的家長，一句分文不值卻異常寶貴的真心的祝福。

    晚餐的最后，金升仿佛全身脫力一樣癱在椅背上，金媽從手機屏幕前抬起頭，笑著揶揄他，“怎么才喝兩口紅酒就醉啦？看來你完全沒有遺傳到我和你爸的酒量嘛?！?/br>
    江安待到現(xiàn)在，也逐漸不再興奮，只在一旁有些吃力地微笑著。

    還好有樂樂這個活躍氣氛的小開心果，一會兒抱抱金升，一會兒又去哄哄mama，還用沾了奶油的小嘴親親江安，這個晚上總歸不會太難熬。

    等樂樂電量耗盡，倒在mama的懷里酣睡，他們這頓如履薄冰的晚餐才終于傳來了結(jié)束的信號。

    江安捏著金升的手指，站在餐廳大門前跟金升的mama告別。

    “我可以把你們送回學(xué)校……或者我們住在洲際酒店，現(xiàn)在太晚了，你們今晚可以在那里外宿?！苯鹕齧ama堅持著。

    “不用?！苯鹕Z氣決絕。

    江安和他扣緊了十指，說：“阿姨，我們可以自己回學(xué)校，你帶著樂樂先走吧。謝謝你今晚的招待?！?/br>
    金升mama還想爭取，樂樂在她的懷里打了個噴嚏，像是受了涼風(fēng)。她馬上將樂樂放進車里，草草應(yīng)付幾句便揚長而去了。

    江安拉著金升，一前一后慢慢往主路走。

    秋日夜晚的風(fēng)很涼，江安縮了縮脖子，轉(zhuǎn)頭抱住了金升。

    “金升金升，祝你生日快樂?！苯哺C在他懷里，沖著他的胸口喃喃。

    金升抱緊了他，低下頭，用鼻尖蹭著他的頭頂，嗯了一聲，聲音很悶。

    江安放在金升后背的手漸漸攥成了拳頭：“金升金升，雖然我這樣說話很沒有禮貌……但是我不喜歡你的mama?！?/br>
    “她給你慶祝了一天的生日，但卻一直沒有祝你「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我的寶寶?！苯灿职咽种阜牌?，慢慢地撫摸他的后背。

    一直惜字如金的金升回答他：“我也不喜歡她，我只喜歡你?！?/br>
    所以只要你陪著我就夠了。

    “這些都是你準備的？”

    金升問江安。

    到達預(yù)定好的酒店房間，一推門，幾只粉紅色氣球輕飄飄飛向天花板。

    地毯上鋪著玫瑰花瓣，房間中心放著一張圓形玻璃茶幾，上面是化得不成樣的冰淇淋蛋糕。

    蛋糕上的字跡已經(jīng)看不清了，只剩紅紅藍藍的幾團顏色灘在蛋糕胚上。

    江安扶著額頭：“晚餐吃了太久，忘記跟酒店說晚點把蛋糕拿進來了……”

    已經(jīng)過了零點，金升的生日也已經(jīng)過去，沒辦法補救，做什么都來不及了。江安很懊惱，不住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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