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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131節(jié)

    前楚舊臣們覺得自己分到的利益少了,會想前楚王朝的好;跟著李信打天下的那批臣子,眼見李信提拔前楚舊臣,也會產(chǎn)生飛鳥盡良弓藏的危機感。

    有能滲透的縫隙,他就有把握將這縫隙越撬越大!

    沈嬋的身體,也禁不得長途奔波了,他必須拿下一座城固守,讓沈嬋休養(yǎng)待產(chǎn)。

    在楚承稷那里碰的釘子,沈彥之盡數(shù)發(fā)泄到了這場戮戰(zhàn)里,破開城門時候,他臉上、衣襟上全是血跡,神情陰冷,有如惡鬼橫行于世。

    城內(nèi)百姓在城破后,紛紛收拾行囊舉家出逃。

    這樣大規(guī)模外逃的情形沈彥之還是頭一回見,派人去一打聽,才得知是有人以他的名義,抓了上百名苦役去挖毀魚嘴堰大壩。

    顯然這又是有人想給他頭上扣屎盆子。

    魚嘴堰大壩一毀,整個株洲沿江都能被淹,沈彥之進城后就命人把沈嬋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帶兵前去魚嘴堰一探究竟。

    ……

    天陰得厲害,冷風陣陣,似乎又有一場暴雨將來。

    魚嘴堰大壩外層的堅石已被鑿開,官兵罵罵咧咧抽打著鑿石挖土的苦役:“快些快些!下暴雨前挖不穿這大壩,你們就都死在這兒!”

    年過半百的工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官爺,挖不得!挖不得?。〈四宋涞郾菹庐斈晁?,挖了是要遭天譴的!這一水庫的水放出去,株洲以南都得被淹大半?。「鼊e提到了青州一帶得匯成多大的洪災,造孽啊!這是成千上萬條人命吶!”

    官兵一腳踹開哀求的工頭,狠狠甩了兩鞭子:“不知死活的老東西!老子讓你帶人挖!”

    半山腰的官道上,一錦衣男子撩著車簾看著即將被挖毀的大壩,眼中露出報復后的瘋狂和快意。

    此人正是大皇子,先前安家母女猜測他也給安元青送了信,委實是高估了他的能力,他當時唯一能倚靠的只有那名幕僚,那名幕僚去了安家遲遲未歸,他便猜到出事了,在東窗事發(fā)前逃離塢城,一路北上前往株洲。

    向株洲守將謊稱自己受了傷,喉嚨暫時不能出聲,以筆墨寫了沈彥之干的那些好事,命株洲守將若看到沈彥之潰敗逃回,格殺勿論。

    又以沈彥之的名義,抓苦役挖毀大壩。

    魚嘴堰水庫的水一旦涌出去,凡元江以南過境之地,都有一場洪災。

    屆時沈彥之和前楚余孽,都難逃此劫!

    這罵名沈彥之背了就背了,一個死人,是不會給自己翻案的。

    就在大皇子沾沾自喜時,遠處的官道卻傳來陣陣馬蹄聲。

    在大壩處鞭打苦役的官兵聽見聲響,也往官道盡頭望去,就見一支也著陳軍軍服的騎兵朝這邊趕了過來。

    官兵們以為來的是自己人,沒放到心上,大皇子瞧見馬背上的儒袍男子,神情卻瞬間驚恐起來,重重一拍車門,示意車夫趕緊駕車走。

    地面在此時顫動得更厲害,大壩處傳來官兵的呼聲:“穿了!挖穿了!”

    水流從木桶大的空隙里噴薄而出,細小的孔洞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壓,整個大壩都開始龜裂。

    苦役們哭嚎著往高處趕,監(jiān)工的官差們似乎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拔開跑在自己前邊的苦役,沒命地往岸上跑。

    然而伴隨著巨大的一聲轟響,幾乎是地動山搖,沈彥之帶來的那支騎兵,戰(zhàn)馬全都揚蹄嘶鳴,再不敢前進分毫。

    這是萬物對自然的敬畏。

    整個大壩被沖出一個巨大的缺口,洪水如汪洋瞬間鋪向了下游以及周邊低洼地帶,沒來得及逃離的苦役和官差都在洪水里掙扎哀嚎。

    饒是已見過戰(zhàn)場的血腥和殘酷,再看到這洪災,沈彥之心里還是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蒼白和無力感。

    他踉蹌著下馬,跪在了地上,看著下方奔涌的洪水,五指深深扣進泥地里,神情痛苦:“阿箏!”

    魚嘴堰大壩一毀,水庫的水涌到青州的大渡堰水庫,大渡堰蓄不了這么多水,堤壩再被沖毀,就是兩個水庫的水同時漫灌青州,屆時青州得成為一片汪洋。

    天邊的烏云在此時達到了匯聚的頂點,凝成豆大的雨珠子砸下來,為這場洪水助勢。

    沈彥之只覺那雨珠子砸在手背生疼,疼得他眼眶都跟著發(fā)澀。

    陳欽帶著人把駕馬車逃的大皇子抓了回來,“主子,如何發(fā)落此人?”

    沈彥之從雨地上緩緩站起來,頭發(fā)和眼皮都往下淌著水珠,一雙鳳目被血氣熏得通紅,他照著大皇子臉直接掄拳砸了過去,一拳又一拳,砸得大皇子臉上青腫交加,鼻梁斷了,嘴角破了……直砸得大皇子滿臉是血,他自己緊握的拳頭也皮開rou綻、鮮血淋漓,才被陳欽拉開。

    “主子,您冷靜些?!标悮J勸道。

    雨水沖刷著手上傷口,鉆心地疼,沈彥之卻全無知覺一般。

    沒人再押著大皇子,他跟一灘爛泥似的癱到了地上,兩手撐著泥地還想爬起來,卻被沈彥之一腳踩在后背,又把他整張臉都踩進了泥濘里。

    “你們李家,老小都是一窩畜生!雜種!你們就不配活在這世上!”

    ……

    這場入秋后的暴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得益于先前在青州挖的那些蛛網(wǎng)狀灌溉溝渠和泄洪的主河渠,從元江上游奔涌來的洪水,并未對青州造成多大的損失。

    岑道溪未雨綢繆,化解了一場大災,又有著在徐州的戰(zhàn)功,幕僚們提起他哪還敢再輕視,將他傳得神乎其神,就連秦箏,都被夸贊是獨具慧眼、善用賢才。

    塢城因為一開始就沒在保護范圍內(nèi),良田屋舍都被淹了不少,好在秦箏聽到風聲后,就安排城內(nèi)百姓撤離,人員上沒什么傷亡。

    但一連多日,元江都會沖下來株洲百姓的尸體,秦箏怕大量的尸體堆積在水中,會引起疫病,跟楚承稷商量,讓董成帶著青州的官船,沿江打撈尸首,請云崗寺的高僧做法超度后火化。

    從株洲涌來的難民,也讓將士們搭建了避難棚,把在大水中感染風寒發(fā)熱的和健康的難民分開管理,以防交叉感染。

    許是入秋后天氣轉涼的原因,風寒發(fā)熱的難民越來越多,沿江一些村落的百姓,也出現(xiàn)了不少孩童感染風寒的情況。

    秦箏有些害怕是她擔心的疫病出現(xiàn)了,議事時同臣子們提起,大臣都沒放在心上,言每年入秋,天氣轉涼偶感風寒是常事。

    大家都在借著大皇子釀成的這場慘禍,不留余力地聲討李信,前來投奔楚承稷的勢力也越來越多,武將們諫言應當借此機會繼續(xù)北上,一鼓作氣奪回汴京。

    楚承稷卻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同意,秦箏本以為他是同自己有一樣的隱憂,問了才知,楚承稷擔心的是另一層原因。

    “如今的十萬兵馬,再不是當初從兩堰山殺下來的五千匪兵,打下幾個州府都不夠軍需。養(yǎng)兵得花銀子,底下的百姓也要吃飯,府庫里的銀糧,總得先花在刀刃上。”

    塢城被淹,無家可歸的塢城百姓,接下來這一年的吃穿用度,都得靠他們勢力范圍內(nèi)的其他幾個州府勻出口糧來。

    這時候若北上,等一入冬,還得為將士們裁制御寒的冬衣,銀子更不夠花了。

    而且天時也不利于他們,從江淮一帶組建起來的這支軍隊,大多都是南方人,不習慣北邊的嚴寒,北上后水土不服又感染風寒病倒,若被李信的人馬當成病貓打,錢糧兩空不說,士氣打散了才是最難辦的。

    雖然楚承稷不同意此時發(fā)兵的緣由跟秦箏不同,但目的都是休養(yǎng)生息,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秦箏對楚承稷道:“懷舟,我們多買些藥材囤起來吧?!?/br>
    楚承稷問:“賑災棚那邊病患太多,藥材不夠用?”

    秦箏搖頭,抿了抿道:“現(xiàn)在還夠,但我怕再晚些時候就不夠了?!?/br>
    在楚承稷淡薄黑沉的視線里,她神色認真地道:“我擔心水患后引起了瘟病?!?/br>
    第121章 亡國第一百二十一天

    株洲一帶被淹死太多人了,元江水又是從株洲流下來的,實在是讓秦箏不得不擔憂。

    聽到瘟疫二字,楚承稷神色都為之一變。

    一旦爆發(fā)了瘟疫,就意味著會成片成片的死人,疫病過后,民間十室九空,可以說完全成了一片死地。

    他正色問:“何以見得?”

    秦箏自從著手救濟難民,就一直預防著這樣的問題,她拿出自己記錄病患人數(shù)的冊子:“第一天收容的從株洲逃難來的百姓,總計五百人,其中感染風寒的不足十人。后面各方難民聽聞青州有收容所,接連多日都有數(shù)千難民涌入青州,這些人里,雖然也有感染風寒的,但都在正常預估范圍。近幾日,災棚那邊感染風寒的人數(shù)突然猛增,患病的難民同其家眷近身接觸過后,家眷大多也患病了,尋常風寒當沒這般厲害才對?!?/br>
    秦箏也切身照顧過感染風寒發(fā)熱的楚承稷,當時她們飄在江上,條件比災棚里差得多,她都沒感染上風寒,而那些照料感染風寒難民的家眷,幾乎都跟著病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承稷接過秦箏記錄的冊子看起來,這幾日涌入青州城的難民明顯已經(jīng)減少了,但風寒發(fā)熱的難民卻越來越多,猛然竄高的數(shù)字看著實在是有些觸目驚心。

    不過這些也還不足以當做證據(jù)。

    楚承稷微微擰眉:“這些難民都遭受了洪災,有沒有可能是受了寒,入秋后天氣又涼,感染風寒的人才一下子增多了?”

    秦箏道:“你說的這些也不無可能,但負責照顧傷寒患者的家眷大多病倒了,沒跟傷寒患者接觸的家眷,目前都沒感染風寒,這讓我有些擔憂。而且災棚那邊的大夫人手不夠,我命人去城內(nèi)醫(yī)館請郎中過去一同救治,醫(yī)館的郎中說有個村子一戶人家全都感染了風寒,起因是那戶人家撿回去了一個被難民丟棄在路邊高熱昏迷的孩童?!?/br>
    秦箏說到這里頓了頓:“你如今暫時也不打算北上征討李信,我想著先囤一批藥材,就當是未雨綢繆也好。”

    岑道溪提議挖泄洪河渠這事,可不就是未雨綢繆。

    楚承稷已經(jīng)看完了她記錄病患人數(shù)的冊子,冊子后面還畫了統(tǒng)計圖,楚承稷不太懂她標注的那些符號,但光看上升的線條他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瘟疫一事,沒有是最好,若有,那就是滅頂之災。

    楚承稷合上冊子道:“那就先囤藥材,徐州已太平,我推行開中法,讓各地商賈運送藥材至徐州,換取鹽引、茶引?!?/br>
    秦箏不解:“何謂開中法?”

    為了在矮幾上書寫方便,秦箏一向都是坐蒲團,楚承稷坐在軟榻上,比她高出一大截來。

    這一垂眸,就見她一手執(zhí)筆,微仰起頭望著他,燭火在她側臉讓暈出柔和的線條,黑亮的眸子里全是困惑,似學堂里最好學的學生在請教夫子難題。

    楚承稷視線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息,才道:“這是從前征集軍糧的法子,民間征不上糧,朝廷的糧倉、國庫亦是空的,便以鹽為中樞,讓商賈們用糧食換取鹽引,以物易物,籌集軍糧?!?/br>
    秦箏一下子就聽懂了,鹽、鐵、茶,都是官府壟斷的生意,朝廷征收的鹽稅,都是靠鹽引來收的,商賈們買鹽引時就把稅錢一并交了,拿著官府開的鹽引,才能去官府管控的鹽鋪領取食鹽。

    這開中之法,就是把拿錢買鹽引,換成了拿糧食換鹽引,能在最短時間內(nèi)籌集到官府所需的物資。

    她想起先前和楚承稷的賭約,忽而瞪大了眼:“徐州通運發(fā)達,你昭告天下,可用藥材換取鹽引、茶引,必引得商賈們爭相前往徐州,囤積在徐州的其他貨物,也能因為這些商賈的到來,被轉賣運送到其他地方。”

    換而言之,整個徐州停滯的南北貿(mào)易,都能因此復蘇。

    楚承稷用手背輕輕碰了碰秦箏的臉,漆黑的眸子里噙著淺淺的笑意,嗓音低醇:“原來阿箏還記得徐州的賭約。”

    秦箏趕緊低頭翻看卷宗:“有嗎?我不記得這回事……”

    最后一個字因為突然被打橫抱起來而變成了一聲驚呼。

    楚承稷抱著她往內(nèi)室走去:“我記得就行?!?/br>
    秦箏垂著腦袋靠在他胸前,伸手扯了扯他袖子:“我現(xiàn)在滿心都是怎么安頓株洲難民的事?!?/br>
    楚承稷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淺淺嘆息“沒讓你現(xiàn)在兌現(xiàn)賭約,你這些日子睡得晚,今晚早些歇著吧?!?/br>
    ……

    利用開中法成功囤積了大量的藥材,為了方便對難民進行集中管理,秦箏和楚承稷商議后,只在青州開設了收容所,并發(fā)布了告示,讓城郊村民不得擅自收留難民。

    收容在災棚里的難民,有感染風寒的,家眷也不能再前去服侍照料,若強行要去照顧的,只能搬去和感染風寒的難民一同居住,不能再回原來居住的地方。

    饒是這樣雙管齊下,健康的難民里,每日還是有大批人出現(xiàn)了風寒癥狀。

    經(jīng)驗老道的大夫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對勁兒,上報官府說可能是瘟疫。

    先前沒把這當成一回事的官員們這才慌了,匆忙上折子給秦箏和楚承稷。

    雖然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看到盡全力管控了,瘟疫還是在難民中間傳染開來,秦箏心情還是頗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