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莉知道她的性子也沒見怪，只拉著兒子的小手，慢慢悠悠往外走。

    石頭人小，邁的步子也笑，王莉莉卻絲毫不及，走過一個小坑會等著兒子邁過去，才往前走。

    程白英不知什么時候轉(zhuǎn)過了頭，眼神一直落在石頭身上。

    “白英......你有后悔過嗎？”程老爺子睜開眼剛巧看見這一幕，他有些唏噓道。

    程老爺子身體還很虛弱，聲音極小，但此刻屋里只有他和程白英兩人，還是被她聽了正著。

    程白英一窒，伸手去探程老爺子的額頭，“還燙著呢，爺爺，白芨和秦醫(yī)生正在回來的路上，您千萬要熬過去?！?/br>
    程老爺子沒等到想要的回應(yīng)，疲憊的閉上眼睛，他虛弱的模樣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程白芨回來。

    程白英看著躺在草垛上起不來的程老爺子，又想起剛剛看見的王莉莉母子，嘴里就像吃了黃連，從嘴巴一直苦到了心里，其實(shí)她早就后悔了，可是后悔又能怎么樣，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走下去。

    第152章 （二更）   故人重逢……

    三天以后, 程白芨緊趕慢趕一路從京市趕回了農(nóng)場。

    碰見程白英的那一瞬，程白芨悚然一驚，只因?yàn)槌贪子⒛樕舷烖S的厲害, 整個人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見到程白芨和緊跟他身后的秦州像是看見了救星。

    “白芨、白芨, 快！爺爺、爺爺他......”

    程白芨此刻生不出任何安慰的心情, 冷冷看她一眼，單手掀開簾子往里走。

    如今已經(jīng)是初冬了, 張嘴說話已經(jīng)能呵出白氣，程老爺子躺在草垛上倒是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房間里卻沒有半點(diǎn)熱乎氣, 一走進(jìn)去恍然有種比外面更冷的錯覺。

    眼見爺爺無力的躺著，面如金紙，就連呼吸也很微弱了, 程白芨跌跌撞撞往前湊, 快到他跟前的時候, 整個人一個踞趔扎扎實(shí)實(shí)跪在地上。

    “咚”的一聲，就知他這下傷的不輕。

    程白芨卻似一無所覺，面色蒼白的去號程老爺子的脈。

    “怎么樣？”秦州也跟著湊了過來，怕驚動病人只小聲的問了句。

    “萬幸！”程白芨哆哆嗦嗦的放下手，念了句佛號，隨后連忙把位置讓給了秦州。

    老師是這一行的佼佼者，只有老師說沒問題, 那才是真的沒問題。

    程白芨哪怕心里有了底, 還是緊盯著秦州，生怕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秦州靜默地把完了脈，對著程白芨點(diǎn)點(diǎn)頭。

    程白芨如蒙大赦, 捂住嘴又哭又笑。

    “好了，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還是要盡快入院接受專業(yè)的治療。我來幫著聯(lián)系人，你替程老爺子收拾東西?！鼻刂莘愿赖馈?/br>
    程白芨連連點(diǎn)頭，無有不應(yīng)。

    里頭師徒倆忙忙碌碌，程白英站在門口跟沒有靈魂的木頭人似的，一動不敢動。

    “白英，好久不見?！蹦腥搜凵駨?fù)雜，語氣還算溫和。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jīng)在南邊略有所成的張春來。

    這對曾經(jīng)的夫妻見面，兩人像是完全掉了個個兒，從前衣著光鮮、站在云端的人，不幸落入泥沼，渾身上下狼狽不堪；倒是曾經(jīng)一無所有的農(nóng)家小伙兒，身姿挺拔、煥然一新。

    若說程白英這一刻最不想碰見誰，絕對非張春來莫屬，但這個人偏偏正站在她跟前。她手足無措到恨不得直接當(dāng)場去世，而男人卻還一點(diǎn)點(diǎn)向她靠近。

    張春來能看得出程白英過得一點(diǎn)也不好，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并不是要看笑話，或是讓她難堪出丑之類，只是很不忍心。程白英卻像是受到驚嚇，整個人都不自覺發(fā)抖。

    張春來嘆口氣，盡量放輕了語氣。“你別怕，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在火車上剛好碰見了白芨，聽說老爺子身體不好特地過來看看。”

    他揚(yáng)了揚(yáng)手，程白英這才看見張春來手里拎著各種補(bǔ)品，一看就是臨時從供銷社買的。

    程白英恍惚想起從前張春來沒錢的時候，總是跟她許諾以后有錢了，一定會在供銷社買很多很多東西給她。彼時程白英并不差錢，但還是為這個人的真心動容。

    現(xiàn)在他真的帶著很多很多東西上門來了，但是他們竟然變得無話可說。

    不是所有的一切全都按照自己預(yù)定的軌跡往前走嗎？為什么最先挪開目光的人成了自己？

    程白英別過臉，不再與他對視，她故作鎮(zhèn)定道：“爺爺還等著我呢，我先去陪爺爺?！?/br>
    她剛要轉(zhuǎn)身往屋里去，秦州聯(lián)系的人已經(jīng)來了，把程老爺子小心的放在擔(dān)架上抬著就走，程白英腳步一轉(zhuǎn)也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

    錯身而過的那一刻，張春來張張嘴，卻什么都沒說。

    時間已近年關(guān)，張春來回來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靠山村，原本在村子里就年少有為的青年，換了副模樣榮歸故里，把老村長和洪嬸樂壞了，圍著兒子轉(zhuǎn)個不停。

    張春來臉上雖然帶笑，卻有些心不在焉。

    送完最后一波來看熱鬧的村民，洪嬸把大門一關(guān)，滿臉嚴(yán)肅的開口：“春來，你想什么呢？大半年沒回來，別是把爹媽忘了，該忘的人沒忘吧？”

    小縣城統(tǒng)共那么點(diǎn)大，農(nóng)場那頭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會傳過來，更別提靠山村和農(nóng)場一樣，都用著顧念的配方，天然就有種親近感，平時處的跟兄弟聯(lián)盟似的，有什么事情自然也不會刻意隱瞞。

    幾乎是程老爺子一入院，老村長和洪嬸就聽說了，他們心頭感慨礙于兩家已經(jīng)不是親家了，也沒說過要上門看望的話。

    “媽，你說什么呢！”張春來低著頭看地，留給他媽一個發(fā)頂。

    大半年不見兒子沉穩(wěn)不少，人瞧著也精神了，從衣著到神態(tài)完全像變了個人，但始終是自己兒子，張春來想的什么，洪嬸不至于猜不到。

    “兒子，媽跟你說，前一陣程白英還跟著去參加高考了。這幾天就等著郵遞員送錄取通知書呢！”

    張春來抬頭看了洪嬸一眼，淡淡道：“她離婚就是為了當(dāng)大學(xué)生，做人上人的，參加高考不是很正常嗎？”

    “你怎么聽不懂我說話的意思？媽是說，程白英就是心思活泛的。你別以為自己掙幾個錢，人家就會對你另眼相待，她要真是那種會給自己留后路的，當(dāng)初不至于連孩子都不肯留下！”

    洪嬸急了，話怎么刺耳怎么來，就想點(diǎn)醒張春來。

    孩子就是張春來的逆鱗，他一聽整個人就炸了毛：“我知道您的意思，你放心，程白英沒想過回頭，我也沒想過回頭！”

    他說完扭頭進(jìn)了房間，“咔噠”兩下還把房間門給鎖了。

    洪嬸氣得狠狠拍了下桌子，對著老村長倒苦水，“我這是為了誰??！還不是怕他又被別人哄了去？”

    但凡當(dāng)初程白英對那個孩子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今天她都不會攔著張春來，那個女人多心狠啊，自己的孩子想都不想就要拿掉。眼下過的苦日子都是自己招來的，眼見兒子轉(zhuǎn)過來了，難道還再往里栽？

    老村長皺巴著臉吧嗒吧嗒抽旱煙，半天沒說話。他當(dāng)然也希望兒子從程白英這個泥潭里跨出來，但也得看孩子自己愿不愿意。

    *

    程老爺子及時送去醫(yī)院，等到了救治，雖然人還很虛弱，到底保下了一條命。

    顧念聽程白芨在電話里如是說，心中落下一塊巨石。她這頭才掛了電話，身后guntang的軀體又黏糊糊的貼上來。她伸手推著男人的腦袋，聲音卻軟乎乎的，“陳大哥你別鬧了，我還累著呢！”

    最近可能真的是訓(xùn)練強(qiáng)度不夠，這人下班還挺早的，每天纏著她醬醬釀釀，害得她腰酸的很。

    顧念纖瘦的手指貼在后腰上，男人寬厚的手掌就跟了上來，自發(fā)自覺的給顧念按摩，“是這里酸還是這里？”

    “都酸！”顧念不客氣道。“稍微使點(diǎn)勁，等會兒爺給你賞錢！”

    陳越眸子深了深，手上不動聲色的加大力道。

    顧念還不知道自己在作死，仰著頭真跟大爺似的，“這力道差不多，再摁一圈~賞你十塊錢怎么樣？”

    “挺好，別人辛苦一個月都未必賺到十塊，我這么摁兩下就有十塊了。”陳越似笑非笑。

    顧念尤自不覺，“可不是，這個是陳副師的友情價，摁的好，下回爺還來找你?！?/br>
    她說著背對還下意識的挑起陳越的下巴。

    下一瞬對上陳越危險的眼神，顧念猛的收回手指，她哆哆嗦嗦、氣焰不復(fù)，“陳大哥，我就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呀！”

    小妻子?jì)傻蔚蔚模粋€“呀”字說了九轉(zhuǎn)十八個彎，跟平時冷靜聰慧的模樣迥然相異，陳越喉結(jié)滾動兩下，欺身上去，“沒生氣，我不止會摁，別的方面也伺候的挺好的。這位爺，你要不要讓我試試？”

    陳越咬著顧念耳垂，同她一點(diǎn)點(diǎn)廝磨，呼出的熱氣像是一下子鉆進(jìn)了顧念心里，整個人都變的酥酥麻麻。

    “不要了，陳大哥，我好困......讓我好好睡一覺，嗯？”

    “我看你精神的很，別睡，陳大哥伺候伺候你......”

    “別、別，我再也不敢了......”

    翌日，顧念是被一陣“哐哐”的敲門聲吵醒的，她手在邊上撲了個空才想起來，陳大哥去訓(xùn)練了，自然不會起來幫她開門。

    顧念一拍腦門，瞬間想起小學(xué)早前幾天放假了，沈淑文說要帶著陳玲、陳超來看他們，陳越昨天纏著她，顧念早把這事拋之腦后了。

    她在里面麻溜的穿衣洗漱，外面陳奶奶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了?！澳钅罱裉煸趺戳耍块L輩上門，竟然連門都不開？”

    “媽，念念平時要上學(xué)，還有很多實(shí)驗(yàn)要做，難得的休息日睡個懶覺也沒什么?！毕啾容^起來沈淑文很開明，笑著勸了兩句。

    陳奶奶心里還惦記陳超的事，盡管已經(jīng)很克制了，面對顧念總有些很挑鼻子豎挑眼，雖然礙于陳越不能發(fā)作出來，時不時說說小話還是有的。

    “就是就是，咱們都睡懶覺呢，別說是念念姐了。”陳玲跟著應(yīng)和。

    陳奶奶撇撇嘴：“還念念姐呢，要叫嫂子了?！?/br>
    第153章 （一更）   沒有取悅別人的打……

    沈淑文笑著勸, “媽，您別這么說，叫jiejie也是一種親近的表示?！?/br>
    還是有挺多地方稱呼嫂子為jiejie的, 確實(shí)是為了表示親近, 而且這只是個稱呼, 沈淑文覺得只要女兒和兒媳高興怎么都好。

    自打兒子結(jié)婚, 沈淑文放下心頭巨石一心一意養(yǎng)閨女，陳玲是個省心的, 學(xué)習(xí)上不用管，最近也不大和陳超別苗頭了，生活簡直不要太輕松。

    陳奶奶卻不這么認(rèn)為, 該叫什么就是什么，不然總感覺怪怪的。其實(shí)她不高興的主要原因還是那天陳越把話說的太死，讓她帶著陳超來也不是, 不來也不是。好不容易借著兒媳婦的口來探探情況, 結(jié)果吃了個閉門羹, 能高興才怪。

    要是顧念是個門戶低沒什么學(xué)識的女孩還好拿捏些，就是背景太好了，讓陳奶奶不敢輕舉妄動，就連打感情牌也要先慎重考慮。

    陳超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就站在一旁笑著聽她們說。他其實(shí)挺尷尬的，奶奶雖然沒明說，卻暗地里透露過讓他討好顧念, 陳超覺得自己受過顧念的幫助, 對顧念的感情應(yīng)該是和陳玲差不多的，若是刻意討好就未免太生分。

    陳超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顧念家的小院子里搬回去了，陳越和他的那間屋子徹底歸了陳超, 但是他還是感覺處處不舒服，每天盼著自己快點(diǎn)長大，能快點(diǎn)從那個房間里搬出去。

    陳奶奶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還以為自己這么做才是對陳超好。

    正想著，緊閉著的門終于打開了，顧念衣著整齊的站在門口，頭發(fā)隨意束了一下，看著略微有點(diǎn)雜亂，但美人不論什么樣都是美人，顧念這樣反倒有種慵懶美。

    沈淑文笑著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念念，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昨天又做實(shí)驗(yàn)到很晚回來？”

    沈淑文這么問是因?yàn)橛幸换赝砩线^來送菜，兒子、兒媳都不在家，等她幫著把家里收拾一圈要回去了，陳越才帶著顧念慢慢走回來。

    原來，顧念最近進(jìn)了一個什么國家實(shí)驗(yàn)組，平時忙的很，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陳越不放心，這才抽空去接的她。

    顧念面色微紅，含糊不清的應(yīng)了一聲，把人往里面領(lǐng)。

    陳奶奶當(dāng)著顧念的面沒說什么，一腳跨進(jìn)去忍不住皺了眉頭。明明上回她來的時候東西都擺的挺整齊的，怎么東西都隨便擺，看著還挺亂。其實(shí)按她們年輕時候的老話，女子無才便是德，娶進(jìn)門會收拾家里，會把男人照顧好就行了。用不著有什么能耐，為國家做啥貢獻(xiàn)。

    但她也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出去，陳越肯定會維護(hù)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