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堇腦子里莫名拼接起傅容介果真對他說那兩個字的模樣，連嗓音都模擬地神似。

    那叫個來聽聽？賀堇一個字一個字的，神差鬼使地開口道。

    傅容介定定看了他兩眼，前傾著身，附耳而來。

    籠過來的溫度氣息輕的像層霧，如山嵐擁抱林木，又或者如漫漫朝霞傾擁湖面。

    那句話入耳時，賀堇整個人就如同面前燎起熱度的烤爐一樣guntang通紅，甚至要更嚴重一點，他覺得自己要像水汽一樣蒸發(fā)了。

    他連打趣一句都做不到，滿腦子的兵荒馬亂。

    你怎么真賀堇有點兒暈乎乎地說不好話，看向傅容介時攥緊了指頭，又因為呼吸過緊，不得不移開視線長吐了一口氣。

    傅容介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明明他自己才是那個主動撩撥的，偏也在這片刻里沒能說出些別的，好宣告這次你來我往的拉扯中的勝利。

    賀堇才開始發(fā)覺時間地點的弊端來。

    雖然山間微風(fēng)徐徐，草木香裊裊，但太曠了。另一側(cè)的草地還有兩個又比起分貝的情侶，實在不適合說這些。

    這話不應(yīng)該在這青天白日的，被這山聽見。

    賀堇斂著眉眼，思緒天馬行空。

    這種時候的氛圍，其實蠰鋒并不好被打破，但有個人偏巧能做到。

    哥！

    哥快過來！要了命了，居然真的有蛇！

    賀俞飛快從山腰轉(zhuǎn)角處跑過來，手里拎著的袋子哐當哐當?shù)仫w震出好幾粒果子。

    賀堇嚇了一跳，以為他被蛇咬了，連忙站起身迎過去端量他，一邊往他身后看，楊睦呢？

    在后面了。賀俞大喘著氣，轉(zhuǎn)身指著后方走過來的人影，就是這條，還好他抓住了。剛剛窩在草叢里，我差點就踩到了，它還朝我吐信子。

    賀堇看向提速趕過來的楊睦，以及他手臂纏著的蛇身以及緊捏著的蛇頭，瞠目半晌。

    那蛇頭，是三角形的。

    三角形的。

    像是蝰蛇。

    賀堇再抬眸看向楊睦。

    勇士。

    楊睦走到近前時，才慢下速度，比起賀俞要顯得游刃有余的多，沒事，沒咬到他，已經(jīng)被我摔死了。

    第43章 合謀

    我拿樹枝壓住了捉的, 不危險。楊睦輕描淡寫。

    正在一旁大肆描繪當時危急險惡情形的賀俞噎了噎，磨著后槽牙看過去。

    十分鐘前，那蛇實打?qū)嵉仉x他的腳脖子只有一尺遠, 得虧他反應(yīng)迅速躲開了，而楊睦又救得及時。

    他其實挺慶幸感激楊睦那時就在身邊, 但又實在不滿對方過于松弛的態(tài)度。

    這顯得他大驚小怪，還很慫。

    不符合他平時樹立起來的勇猛形象。

    如果不是你突然跳起來，那蛇原本可能沒有攻擊你的打算。楊睦還嫌不夠似的，繼續(xù)云淡風(fēng)輕道, 它應(yīng)該只是在樹下納涼。

    賀俞受不了了，從小墩子上站起身，按你這么說, 還是我嚇到它了？

    他一貫愛戴首飾，花哨的像個孔雀, 這一下動作使得耳邊銀飾直晃, 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皓白的光, 更襯得臉頰惱得發(fā)紅。

    楊睦原本還打算說什么，看到他的反應(yīng)愣了下, 稍揚起眼角, 不再說話了。

    他想起一些過往，發(fā)覺賀俞生氣時候張牙舞爪的秉性倒一直沒變過。

    看楊睦不出聲, 賀俞抬腳踹飛了腳邊的石子, 向從方才起就拿根枯枝戳搗蛇身仿佛有研究意圖的賀堇說：哥, 這蛇中午炒了吧。

    一會兒埋了。賀堇駁回了他的提議, 手里的枯枝改戳為挖, 幾下就在地面刨出一個小土坑來, 人沒事就行, 野生的最好還是不要吃。

    傅容介試圖接過他手里的枯枝，我來挖吧。

    賀堇沒給，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將那一截枯枝遞給賀俞，你來埋，我去洗果子。

    傅容介自覺地提起一桶飲用水跟過去。

    路上，賀堇兜著那小半袋果子，回頭看了一眼。

    埋蛇的活兒果不其然落到了楊睦頭上，賀俞站在一旁的小土堆上指點江山，更顯得楊睦很老實好欺負。

    又小心觀察了一會兒，確定楊睦是心甘情愿的，沒有半點反抗情緒，賀堇才放心回過頭。

    他先前還有點擔心賀俞仗著債主身份奴役人，楊睦會抵觸不滿，繼而針對賀俞報復(fù)點什么，畢竟在原文里，他就不算善茬。

    好在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可以打消這方面的顧慮。

    現(xiàn)在有什么全寫臉上的賀俞實在讓人升不起費功夫?qū)Ω端男乃肌?/br>
    根本不需要耗那個神。

    賀堇。

    被喚的人回神，手里下意識地一顫，滿袋子紅黑相間的果實滾動。

    傅容介攙住了他，在想什么？

    沒什么。賀堇說。

    是么？傅容介放下桶裝水。

    明明一臉顧慮。

    賀堇應(yīng)著聲，視線飛快掃過吵架的小情侶和賀俞兩邊，確定沒人注意，才極快地在傅容介側(cè)臉處啄了一口。

    他有個說不上壞的習(xí)慣。

    撒謊的時候，會做點轉(zhuǎn)移對方注意力的事。

    他以為這樣就不會讓傅容介繼續(xù)追問，卻聽見傅容介輕飄飄地問了一句，哦，在想親我？

    ？

    還是說，這就是你對那個稱呼的回應(yīng)了？傅容介接著說。

    回應(yīng)？賀堇反應(yīng)過來，迅速反客為主，你想要什么回應(yīng)？

    算了。傅容介緩緩收回注視的視線，眸光閃爍了一下，在這里確實不方便。

    賀堇假裝聽不懂，搬來食材交給傅容介，繼續(xù)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

    另一邊，賀俞蹲下身，拿了條細長的青綠草桿劃拉地上堆起來的土，游手好閑地監(jiān)督楊睦的進度。

    斑駁樹影下，少年細膩精致的鼻唇下頜處鍍著一層薄薄的虹光。

    楊睦從眼尾斜瞟了他一眼，手里慢吞吞往回填土，徐徐開了口，你怕蛇？

    狗屁！我就是沒注意嚇一跳！賀俞杵著草桿說。

    他本來是沒覺得有什么的，嚇到他的這玩意兒好歹是條毒蛇，他反應(yīng)大點也情有可原，偏偏旁邊有個楊睦做對比。

    他說完，又實在好奇，你不怕？

    楊睦將土堆實推平了，才說：我有個叔叔，他養(yǎng)爬寵。

    只是接觸的多了。

    賀俞哦了一聲，怪不得。

    楊睦看他垂眉低眼的，想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怕也正常，這蛇有劇毒。

    我都說了我沒怕

    還好沒咬到你。楊睦低著頭繼續(xù)道。

    賀俞怔了下，手臂搭在膝蓋上團著，有點不適應(yīng)地回懟，我跑得快，怎么可能咬得到我。

    但他當時驚恐之下并沒有跳開多遠，如果沒有楊睦，說不定真被追上咬一口。

    而且。賀俞繼續(xù)半開玩笑地說，萬一我被咬死了，你不該高興？你就不用還錢了。

    楊睦手里的枯枝停在那，半晌，被插進了那土堆，歪歪斜斜的，落著扭曲的長影。

    燒也燒給你。楊睦拍拍手，站起身。

    賀俞察覺他的語調(diào)突然降了好幾度，冷得瘆人，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燒就算了，萬一你燒的時候還求我保佑你，我不得煩死。

    他說著就想扶著膝蓋站起來。

    直起腰的那一刻，小臂突然被拉扯了一把，賀俞被連帶著拽了一個趔趄，但很快那力道就將他扶住了，強按著迫使他站直。

    那你得好好活著，你要死了我準每天燒一張，邊燒邊念篇論文煩你。楊睦寬大的手掌抵按在他肩頭，又抽回，下次看見危險離遠點，或者叫我。

    賀俞有點茫然地看著他說這番話。

    楊睦眼皮略淺，總是會遮住少許眼珠子，越長大越明顯，認真說話的時候，上眼瞼的弧線鋒利，顯得極為肅謹。

    這到底是擔心他還是冷嘲熱諷？

    賀俞分不太清。

    但緊接著，他就判斷出來了。

    因為楊睦在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話。

    再跟你說個事。

    賀俞：什么？

    楊睦朝他腰胯以下掃了一眼，你今天穿的平角褲是麻灰色印大白鵝的。

    賀俞臉頰噗的燒著了，駭然地瞪著他，又低頭看看自己，你怎么知道？！

    楊睦拍拍他的肩背，往塑料棚下走，你褲管太寬了，下次別這么蹲著。

    這種只到膝蓋上面一點的休閑短褲，一蹲下就向下滑。

    草！

    賀俞扯扯褲子原地深呼吸，看著楊睦的背影又突然臊起來，好半晌才低咒著走過去給賀堇打下手。

    說打下手，其實也只不過是添添亂，他在家務(wù)這方面搗亂的技能屬于天賦。

    賀堇比他要好一點，他起碼真的能幫上忙，遞遞調(diào)料淘洗餐具還是會的，剩下的功夫就是支著腦袋看傅容介做飯。

    在短暫的觀察里，他發(fā)現(xiàn)，傅容介可能是學(xué)了點法餐的做法，有點花里胡哨，不如楊睦穩(wěn)扎穩(wěn)打?qū)崒嵲谠凇?/br>
    不過不得不承認，花里胡哨有花里胡哨的好，烹調(diào)時的一舉一動井然有序，傅容介抬起青筋匍匐的緊實手臂時，有種不言而喻的美感。

    但這些都不重要，要緊的是菜的色香味。

    賀堇主觀上給傅容介這一項加分加到了頂。

    相隔不遠的那對小情侶終于搭好帳篷整理妥當，暫時將爭吵告一段落，開始和和美美地搬出烤爐烤rou時，就不斷順著煙味朝這里瞄。

    能嘗嘗嗎？賀堇掃了一眼已經(jīng)著急想上手的賀俞，說。

    嗯。傅容介夾了一塊煎得正好的羊排，讓他小心燙。

    還有我的呢？賀俞湊過來。

    傅容介后退一步，自己來拿。

    我這也好了。楊睦提聲說，直接盛了rou放在賀俞面前。

    賀俞嗚呼一聲，心情晴朗起來。

    賀堇咬著羊排，由衷夸了幾句傅容介的廚藝好，就見小學(xué)弟轉(zhuǎn)過臉來，半帶著商討的語氣說：喜歡的話，可以常去我家蹭飯。

    好啊。賀堇含糊應(yīng)著，又仰頭看天。

    他覺得這天氣有點怪。

    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現(xiàn)下不知道哪里飄來一大片厚重的云，將陽光遮擋地半點不見。

    賀堇拆吃完羊排，低下腦袋，想起一件事，就轉(zhuǎn)身和楊睦提起晚上的住宿安排。

    我和他？楊睦指指自己，又指指傅容介，顯然對這分配結(jié)果既不理解又超乎意料，為什么？

    賀堇和傅容介不是戀人嗎？為什么分開睡？他和賀俞熟，理應(yīng)分在一個帳篷里。

    賀俞夾起一大塊牛rou塞進他嘴里，意圖堵他的話，我和我哥睡一起有什么為什么的，你以為你能選？

    包吃包住就不錯了。

    楊睦斷斷續(xù)續(xù)地咀嚼被塞滿口腔的rou，皺起眉。

    你也不同意？傅容介彎腰看向楊睦，手肘撐著桌面，聳肩，那就是平票了，是不是該民主一點，重新安排？

    賀俞搖著腦袋，我一向?qū)制。

    賀堇瞟他。

    挺好意思說。

    那這樣吧。傅容介拿濕巾擦凈了手，說，一會兒吃完，我們在路邊那棵樹下劃線站定，朝帳篷跑。先搶到同一個帳篷的兩個人，自動分為一組。

    他們搭的兩個帳篷一左前一右后，先到的多半會選左前的帳篷。

    傅容介快速想好了對策。

    不管如何，只要他和楊睦跑得夠快，一人先占了一個帳篷，賀俞總不會來和他擠。

    退幾步說，賀堇兄弟二人跑得更快的情況下，只要先和賀堇商量好不要和賀俞進同一個帳篷，那就依然只會有一個結(jié)果。

    賀俞愛玩，聽著提議不錯，簡短地考慮之后很快就同意了，之后就開始和賀堇說悄悄話。

    在開始比賽之前，賀堇分別迎來了來自三個人的談話。

    楊睦避著人走到他身邊和他說這件事時，賀堇還有點意外。

    他起初以為是楊睦不習(xí)慣和不熟悉的人一起睡，所以不愿意，楊睦也是這么解釋的，因此讓他務(wù)必不要和賀俞跑同一個帳篷。

    賀堇挑眉，但是，我之前答應(yīng)過他，故意跑向不同的帳篷不太好。

    賀俞到時候得鬧，說他背叛他。

    這沒什么吧。楊睦壓低了眉眼，你應(yīng)該也是更愿意和傅容介一起

    楊睦。賀堇打斷他。

    什么？楊睦皺眉。

    賀堇手指朝后撐著草地，瞇著眸子，你是不是有點討厭我。

    他對這方面一向敏感。

    楊睦看起來并不像抗拒社交的人，不然也當不上學(xué)生會的副主席。偏偏總是刻意躲避和他的正面接觸，連給他遞東西都是經(jīng)的別人的手。

    楊睦嘴唇一顫，神色一僵，我沒

    討厭我也沒關(guān)系。賀堇曲起腿站起身，捻了捻沾染了青草汁液的指腹，反正我拒絕之后你還會更討厭我一點。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你倒不如趁這時間先熱身，爭取到時候跑快點。

    楊睦顎骨肌rou收緊了一些，轉(zhuǎn)身想要離開的時候又聽賀堇出了聲。

    你欠小魚的錢，如果現(xiàn)在能還得上的話，還是盡早還了吧。別總耗著他那點助人為樂的善心。

    楊睦手指收攏捏緊，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賀堇看著他的背影，抬手摩挲了兩下喉結(jié)，思索。

    他也是創(chuàng)業(yè)時見過的人多了，慢慢摸索出一些看人的方法。

    楊睦可不像身無分文的自卑怯懦樣，只是看著樸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