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纓兒，對不起...”這熟悉的聲音讓宋纓忍不住心頭慢慢涌起別樣的情感。

    第39章

    “大膽，皇太女……

    “大膽,皇太女的名諱豈是你這等奴才可以叫的，還不跪下請罪？”意眠沖了出來，她慢慢看清了地上那人就是她才罵過不久的長樂,當(dāng)即便冷笑嘲諷了好幾聲。

    “這不是寶華殿的掌事太監(jiān)嗎？怎么終于肯屈尊降貴來長夜宮了，怕不是被太妃趕出來了吧,不過我們長夜宮廟小，容不下你,還是趕快滾出去吧，要是慢一步可就別怪我...”

    “夠了，意眠。”宋纓出聲打斷,她只是一開始看了地上那人一眼,之后便移開了目光,再也沒有給予一個多余的眼神。

    意眠見宋纓出聲,不情不愿的閉上了嘴巴,她記著這長樂生得最是唇紅齒白，眼下白皙的面容上赫然有幾片烏青，一看便是巡邏侍衛(wèi)打的,宋纓不讓她說話,但是她看著這家伙狼狽的樣子卻只覺得十分解氣。

    沒有心的家伙合該就是這個下場。

    “孤累了，回去吧?！彼卫t低聲咳嗽了一聲，意眠連忙幫她緊了緊披風(fēng),攙扶著她回去，這外面風(fēng)本就大,待多一會兒都有著涼的可能性，更別說宋纓還生著病，早知道是這個家伙搞出的動靜，意眠無論如何也要攔著宋纓出來。

    長樂就這樣看著宋纓從自己眼前離開,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對他說過，甚至那種陌生的眼神，仿佛從來都沒有認(rèn)識過自己。

    巡邏侍衛(wèi)聽說他是寶華殿的掌事太監(jiān)，方才皇太女也沒有出聲怪罪，言明要懲治他，想必也是饒恕了他，所以便都停了手，催促長樂趕緊離開。

    長樂卻倔強(qiáng)得很，硬是要站在長夜宮的門口，說是要等皇太女召見，巡城侍衛(wèi)忍不住哄堂大笑，其中一個說：“沒見皇太女方才連看都不看你嗎？若是你主子來還差不多，別在這里自討沒趣了?！?/br>
    長樂還是堅(jiān)持，巡城侍衛(wèi)方才下狠手也沒讓他離開，眼下也怕使些強(qiáng)硬的手段又吵到皇太女休息，而且他就這樣直挺挺的站在宮門口，也不吵鬧，所以也便由著他去了。

    這般冷的天，就算是巡邏侍衛(wèi)也忍不住多穿了幾件，巡邏的時候動的直哆嗦，更別提長樂只穿著單薄的紅衣太監(jiān)服，偏偏他還一動不動，仿佛感覺不到溫度，渾然是一個沒有感知的人。

    意眠又服侍宋纓睡下，見屋子里的燭火都滅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皇太女入眠的時間越來越短了，精神也越來越憔悴，每日一起身便是看朝臣遞上來的折子，還有與那些苦澀難忍的湯藥作伴。

    也不知她的咳嗽到底何時才能好，太醫(yī)說這冬日里的病總是好得慢一些，若還是久久不愈，可能就要等開春，時節(jié)暖和一些再看了。

    三梁一直都在宋纓的門外守夜，意眠瞧見他一副冷若冰山的樣子就來氣，便沒好氣的問：“那人還站在外面？”

    三梁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開始回憶起自己方才的舉動，自回來后他便一直都站在這里，應(yīng)該沒有做什么能夠惹人生氣的事情吧。

    意眠一聽，肚子里的話更加憋不住了，她擼起袖子，尋思著沖出去揍那沒心沒肺的家伙一頓解解氣。

    “意眠?！彼卫t的聲音從屋子里傳出來，帶著些許無奈。屋子里剛剛熄滅的燭火又重新亮了起來。

    “殿下，您不是睡著了嗎，是奴婢吵到您了嗎？”意眠有些自責(zé)，定是她剛剛跟三梁說話的聲音太大了，又驚動了皇太女一回。

    “將人帶進(jìn)來吧，孤有話與他說。”宋纓淡淡道。

    長樂心里做好了要站到天亮的準(zhǔn)備，雖然在雪中站著看起來十分受苦，但是他也不是過慣好日子的人，以前就連暖衣都穿不得，飯也只能吃別人剩下的，那樣的日子過了好多年，他早就習(xí)慣吃苦了。

    他的眉毛染上了一層霜，長樂察覺到有些遮擋住自己的視線了，便想伸手擦去，卻見一個穿著黑衣的高大男人從長夜宮出來，定睛看了他一會兒，才說道：“皇太女喚你進(jìn)去?！?/br>
    三梁說完，便轉(zhuǎn)身回去，他對長樂本就沒什么好感，若可以的話，還真的想親手殺了這個擾亂皇太女心虛的人。

    長樂沒有想到那么容易便能進(jìn)去了，他還想著明日也要來，勢必要見宋纓一面呢，聽到三梁這句話，他吸了吸鼻子，趕緊追上三梁的腳步。

    宋纓被吵醒后便很難再入眠了，吹滅燈后便開了窗戶，看到外面飄散的雪花，想到長樂實(shí)際上是個非常固執(zhí)的人，怕是還在外面等著，便讓三梁去跟他說，自己愿見他一面。

    宋纓不需要道歉的話，她也不認(rèn)為長樂做錯了什么，畢竟自始至終是她先說了謊，而且還是她自作多情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長樂怨她，不愿待在她身邊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宋纓最主要的還是過不了心里的那關(guān)，無知者無罪，但是卻會折磨知道的人。

    她披散著頭發(fā)坐在案前，面前擺著一盞幽暗的燭燈，因在屋子里，窗戶都緊閉著，又有地龍，所以宋纓只穿著一件單衣，雖知道夜里喝濃茶更是睡不著，但是宋纓卻沏了一杯，只輕抿了一口。

    長樂進(jìn)屋的時候，也將外面的冷氣一同帶了進(jìn)來，宋纓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氣，茶水還未來得及咽下，便有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

    長樂想要上前，可是他身上的寒氣更甚，而且宋纓擺手明確的拒絕了他。

    這還是這些時日以來長樂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宋纓，那日在地牢他以為自己即將要死了，第一次有了自刎的念頭，想著死之前將她的容貌刻在自己的心頭。

    如今再見，長樂覺著宋纓不再是那個高傲清冷的皇太女了，她現(xiàn)在就像一朵支離破碎的櫻花，一碰就碎，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宋纓全然未施粉黛的模樣，以往他總覺得宋纓作為一個宮女，為何如此愛涂蔻丹。

    如今見她的指甲，修長而蒼白。

    長樂想說的話都哽咽在喉嚨里，他跪下行了一個大禮。

    “奴才拜見皇太女，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br>
    宋纓止住了咳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你來尋孤究竟所為何事？”

    長樂抬起頭，看到宋纓那雙無波無瀾的眸子，胸腔里的那顆心在隱隱作痛。

    以往宋纓是不會用這種眼神看著他的，哪怕就算是他從長夜宮離開，宋纓也沒有用如此冰冷的眼神，仿佛他就是一個陌生人。

    長樂咬咬牙道：“奴才想知道，殿下處決洪有才和張忠，是不是都是因?yàn)榕?，殿下一開始是不是真的將奴才視作朋友。”

    “原來是來尋一個答案。”宋纓輕嗤一聲，她扶著桌子站起來，緩步走到長樂跟前，看著他那雙曾經(jīng)令自己動了惻隱之心的眸子，薄唇微齒，“的確都如你所料，不過孤一開始卻是動了心。”

    長樂像是聽到了什么東西，睜大了眼睛，可宋纓的下一句卻是，“只是覺得一個小太監(jiān)太過可憐，動了該死的惻隱之心?！?/br>
    長樂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但是宋纓承認(rèn)她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卻一直都瞞著他，若不是自己發(fā)現(xiàn)，難道她就打算一直都不告訴自己嗎。

    “你也聽到答案了，快離開長夜宮吧，往后也別出現(xiàn)在孤的面前?！彼卫t有些乏了，轉(zhuǎn)身背對著長樂，冷聲道。

    她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后面的人有什么動靜，便想要回頭看看，卻猛然感覺到背后傳來一股冰涼的觸感，自己的手也被輕輕握住。

    宋纓清楚的感覺到身后那人劇烈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到甚至他呼出來的氣能夠噴灑到自己的臉上，那種感覺像是觸了電一般，將身上的疲倦一掃而空，大腦里只剩下清醒兩個字。

    長樂從身后攬住宋纓，他比宋纓高了一個頭，從上往下看正好能看到宋纓輕抿的薄唇，宋纓的手也很涼，甚至比他這個剛剛進(jìn)來的不久的人還要涼。

    長樂明明記得宋纓的手是熱的。

    “你這是以下犯上，還不快松手，孤不想殺了你?！彼卫t的嗓音含著隱忍和克制，她的語氣是威脅的，但是眼下她并沒有多少力氣，說出的話也軟綿綿的，沒有什么殺傷力。

    “奴才只是想知道，殿下的心中有沒有奴才。”長樂何嘗沒有在克制著自己，這是他第二次抱著宋纓了，但是卻還是第一次與她十指緊扣，哪怕就算是被當(dāng)場賜死，他也心甘情愿。

    宋纓閉上眼睛，她并不打算喚人，因?yàn)槿羰且坏@動其他人，長樂就逃不了了。

    “奴才想留在殿下身邊。”

    這是長樂憋在心中很久很久的一句話，他曾經(jīng)就在想，若是纓兒有一日成了貴人，他便去做她身邊的小太監(jiān)，侍候她一輩子，只要看著便是好的。

    “留在孤身邊？”宋纓轉(zhuǎn)過身，垂眸看著自己被長樂牽住的手，再抬眼看著有些錯愕的長樂。

    “你有什么資格留在孤的身邊，又有什么資格喜歡孤？”

    宋纓掙脫開長樂的手，握緊了拳頭，咬緊著牙關(guān)不讓自己的情緒崩潰，她明明都打算放過這個該死的家伙了，為何他還要繼續(xù)撞上來，難道真的不害怕自己親手殺掉他嗎？

    “我知我是太監(jiān)，先前也覺得配不上尊貴的皇太女，但是我卻覺得，喜歡沒有身份之別，你為我做了那么多，就算不能待在你身邊，做個灑掃太監(jiān)也是好的，因?yàn)閺膩頉]有人對我那么好過...”

    長樂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第40章

    宋纓眼神有那么……

    宋纓眼神有那么一瞬間松動,但是很快就恢復(fù)冷色了，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撫上長樂的臉，勾起唇角,聲線帶著些許嘲弄。

    她的聲音慣是好聽的，清冷中帶著鈴鐺般的清脆,長樂鬼使神差的被她那雙微挑的鳳眼吸引住了，可卻聽到她這般說。

    “從前孤做了什么倒是全部忘了,不過你既然說你喜歡孤，那你愿為孤殺人嗎？”

    長樂愣了一下，繼而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神中帶著堅(jiān)定,他從未殺過人,但是若是為了宋纓,他也可以去嘗試。

    宋纓笑出了聲,“這話倒是說得輕松?！?/br>
    不一會兒，宋纓便叫手底下的人提了一個渾身散發(fā)出惡臭，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人上來,順帶著還有一把刀被丟到了長樂的腳底下。

    長樂深吸了一口氣,撿起刀，看向被帶進(jìn)屋子里的那個人。

    那個人的頭發(fā)亂糟糟的，遮擋住了面容,長樂不確定自己認(rèn)不認(rèn)識，他看了宋纓一眼,宋纓坐回到了椅子上，正凝著一雙鳳眼瞧著他。

    “殺了他，孤就考慮讓你留下來伺候?！?/br>
    長樂沒有殺過人，但是卻見過殺人的場景,以往宮里一些人犯了大錯，都是要被直接杖殺的，那一寸寸的板子下去，死法相當(dāng)痛苦，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沒了生息，無論怎樣哀求都無法。

    他雙手捏著刀柄，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個即將要被殺的人被兩個侍衛(wèi)架著，只需要他輕輕將刀送進(jìn)這人的心臟，便能被宋纓留下來了。

    長樂緩慢的走到那人的跟前，卻發(fā)現(xiàn)這個人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像是他認(rèn)識的人，那人像是感覺到危險，抬起頭發(fā)出詭異的笑聲。

    “呵呵，原來是小長樂，還真是沒想到你又攀上皇太女，還真是后悔那日在地牢沒有直接殺掉你！”張素如惡狠狠的說，他那雙充血的眸子緊緊盯著長樂，將死之人猶在困獸掙扎，但是若非有兩個侍衛(wèi)鉗制，他怕是要直接沖上前咬掉長樂的脖子。

    長樂十分驚愕，張素如什么時候跑來長夜宮了？而且還成了這副模樣，他看向宋纓，試圖尋求一個答案。

    “此人作惡多端，在宮中犯下數(shù)起命案，而且還殺了我宮中的人，內(nèi)務(wù)府那邊將他抓了之后便送到孤這里來了，不過...”宋纓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把玩著茶盞，淡淡道：“孤那日在地牢踹了他一腳，傷及心脈，也是活不久了，不如就由你來了解他，也權(quán)當(dāng)是報仇了?！?/br>
    張素如就像是一條陰暗的毒蛇，長樂以往的痛楚有大半都是拜他所賜，而且那些親近他的人無一不都死在張素如的手上，可偏偏他無權(quán)無勢，只能眼看著張素如逍遙法外，他早就產(chǎn)生了殺掉張素如的想法了，如今機(jī)會擺在他面前，長樂的手卻有些發(fā)抖。

    他沒有殺過人，但是必須殺了張素如，他才能報仇，為那些曾經(jīng)真心相待過他的人報仇，而且只有殺了張素如，他才能留在宋纓身邊。

    張素如必死無疑，但是他的手必須染上這個人的鮮血。

    長樂深呼吸了幾下，用無數(shù)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他看著泛著寒光的刀刃，一看便能削鐵如泥，可是他卻如此猶豫不決。

    張素如心想自己也快死了，卻能瞧見長樂如此懦弱的模樣，便大聲的嘲笑，“沒想到那么多年了，你還是那么膽小，不過你的那些朋友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后悔幫你呢，長樂，別掙扎了，你就是個廢物！”

    “你為什么要?dú)⑺麄?？他們明明跟你無冤無仇，甚至擋不了你的路，可是你偏偏卻下這種毒手?！边@是長樂一直以來存在心里的疑問。

    “還不是因?yàn)槟惆?，我?shí)話告訴你，就是因?yàn)槟愕倪@張臉，張忠看上的原本是你，要不是我用了計(jì)謀，怎么能在主子面前露面？所以我就是要打壓你！就是要你永無出頭之日，所有接近你的人都不得好死！”張素如像是發(fā)了狂，拼命想要掙脫，可是卻不得。

    他眼睛里滿是對長樂的恨意，在他眼里，長樂是阻礙他晉升的一大絆腳石。

    他的容貌如此出眾，幾乎只需要在主子面前露露臉就能有好差事，而自己在他旁邊就黯淡了一個光彩，所以張素如心里不服氣，他想要長樂永遠(yuǎn)活在排擠之中，自卑之中，再也沒有能力與他相爭。

    長樂沒有想過原來是這般讓張素如害死了那么多人，還記得剛?cè)雽m的時候他與張素如的關(guān)系十分融洽，可是后來卻漸行漸遠(yuǎn)了。

    他寧愿被殺的人是自己，也不想那些曾經(jīng)向自己拋出善意的人受到傷害。

    長樂緊緊握著刀，看著張素如，往日種種歷歷在目，可是他卻不知為何下不了這個手。

    張素如知道自己不能活了，也想要個痛快。

    “你這個孬種，你注定比不上我！有種你就殺了我，哈哈哈哈哈?！?/br>
    張素如得意的笑著，可下一秒?yún)s哽住了，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看著自己的胸口，赫然是長樂手中的那把刀。

    “還真是聒噪?！?/br>
    宋纓握著長樂的手，將這把刀送進(jìn)了張素如的心臟里，徹底了解他骯臟的生命。

    張素如的傷口里不斷有血流出來，長樂的手也被染紅了，他癡癡的看著自己的手，像是受了驚嚇般突然將刀丟到地上，面色發(fā)白，手也一直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