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后，父親的身心狀態(tài)也每況愈下，程芝提完分手以后，梁家馳并不同意。

    但程芝當(dāng)時已經(jīng)沒有心神再耗下去。

    她需要錢，需要照料父親，更需要從現(xiàn)狀里掙扎出去緩口氣。

    梁家馳不甘落魄，他并非沒有經(jīng)歷過大起大落，畢竟家里破產(chǎn)時，更難捱的日子也扛過來了。

    程芝說她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他不能。

    即便只是虛榮的假象，梁家馳也想守住最后一點尊嚴(yán)。

    之前他好不容易從困境里站起來了，也靠自己的拼搏做到了名利雙收。

    但識人不清和剛愎自用的性格還是讓他吃了大虧，事業(yè)沒了，還負(fù)債累累，再次跌入谷底。

    這個結(jié)局，梁家馳不愿承認(rèn)，也不能甘心。

    拋開旁人的譏笑不談，他做不到坦然面對對自己給予厚望的父母，也做不到徹底放棄許下的承諾。

    他沒有退路，因此哪怕是絕路也要繼續(xù)闖。

    可是程芝與他不同，比起宏偉的前程和模棱兩可的未來，她更在乎當(dāng)下。

    分手的事情最終也沒有合適的定論，在梁家馳出差時，程芝選擇了不辭而別。

    回到鎮(zhèn)上以后，她在家待了幾天，心里始終靜不下來。

    不可否認(rèn)，她內(nèi)心深處期待著梁家馳也能為她放棄一些東西，只要是出于真心的挽留，她都甘愿再次撲火。

    可是沒有，這次梁家馳默認(rèn)了她的離開。

    因為母親常年生病，高昂的藥費和手術(shù)費用已經(jīng)讓家里的境況很是清貧，再加上替梁家馳還了六萬多的債款以后，程芝和父親的生活更是不堪重負(fù)。

    家里的情況不允許她繼續(xù)沉溺在悲痛里，在老同學(xué)的幫助下，程芝去鎮(zhèn)上的高中應(yīng)聘，當(dāng)了名數(shù)學(xué)老師。

    鎮(zhèn)上的大部分孩子初中畢業(yè)后都去了技?；蛘呗毟撸虼烁咧械膶W(xué)生不多，老師自然也少。

    程芝的學(xué)歷高，教學(xué)水平也有口皆碑，很快便升到了年級主任的位置。

    之后又和從市里調(diào)過來做新校長的李從文成了朋友。

    父親重新回到派出所工作，雖然只是小小的檔案管理員，但他干著舒心，也算是了卻為人民服務(wù)的承諾，家里的氛圍明朗許多。

    這樣漸入佳境的生活，令程芝覺得人生似乎終于靠近了之前夢寐以求的安穩(wěn)順?biāo)臁?/br>
    直到梁家馳的母親出現(xiàn)，推翻了她美好的設(shè)想。

    梁家馳投資失敗借高利貸，惹上官司的事情不知怎的也在小鎮(zhèn)上傳開來。

    他們家之前因為沙石建材發(fā)家致富本就出盡風(fēng)頭，后來家道中落，令人唏噓。

    本以為梁家傾心栽培的兒子尚有希望功成名就，沒料想在大城市里過得這么窘迫。

    這些事一度成為鎮(zhèn)上閑人的議論焦點。

    王月琴本就是個好臉面的人，兒子更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驕傲，自然受不了這些閑言碎語，四處同人解釋梁家馳只是識人不清。

    某天在街上遇到了程芝，憋了好一陣子的怒火全部朝她宣泄出去。

    之前程芝和梁家馳在一起時，她就不滿意。

    一來是覺得她家境不好，媽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藥罐子，爸是個一事無成的窮警察。

    她自己也沒什么可取之處，性情沉悶，模樣也不夠出挑，淺瞳薄唇，之前合八字的大師都說她一副薄情面相，王月琴是越看越覺得她不討喜。

    本來兩人分手的結(jié)局是她喜聞樂見的，但是聽鎮(zhèn)上人說現(xiàn)在追求她的人是個相貌堂堂的高官子弟后，頓時覺得忿忿不平。

    那天她去打麻將，聽到之前對程家不屑一顧的人如今都說程芝有本領(lǐng)，尤其是說到追她的那個富家公子后，幾個八婆紛紛望向她，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閑搓著手里的麻將，笑得意味深長。

    故作玄虛的打趣王月琴，“這也算時來運轉(zhuǎn)吧?！?/br>
    王月琴當(dāng)場摔了牌，氣不打一處來，當(dāng)了個高中老師，釣到個高富帥就是有本事了？

    狗屁的時來運轉(zhuǎn)，憑什么她的兒子被人說得那么難堪，而程芝卻能過得如此風(fēng)光。

    王月琴在水果攤前拽住程芝。

    “王阿姨？”

    程芝驚訝于她怒氣騰騰的表情，轉(zhuǎn)瞬想了想，覺得應(yīng)該是為了梁家馳的事。

    “您怎么了？”

    和梁家馳在一起的那幾年嗎，她在梁家父母面前幾乎沒得到過好臉色，但好在梁家馳處處護著她。

    “我怎么了？”王月琴看到她手里的袋子里裝著幾個又大又紅的蘋果，活像她漲紅的臉，“你這日子過得倒是滋潤！”

    隆冬時節(jié)，街上的人本來不多，王月琴氣勢洶洶的樣子引來不少好事者的旁觀。

    程芝對她的無名火感到困惑，“王阿姨，我覺得你需要冷靜一下，我們之間應(yīng)該沒什么大的矛盾吧。”

    她算是個與人為善的性格，當(dāng)了老師之后，為人處事方面也愈發(fā)溫和。

    面對語調(diào)尖銳，態(tài)度激烈的王月琴也是第一時間想著如何妥善調(diào)解問題。

    她無辜的口吻聽得王月琴更是惱怒，一把奪過她手里的塑料袋，幾個紅蘋果滾了一地，她還覺得不解氣，把滾到腳邊的那個直接踢開。

    恨不得踢的是程芝的臉。

    水果攤老板見狀，也粗聲嚷嚷著要鬧事就到別處去，別打擾他們做生意。

    圍觀的人還拿出手機來拍，刺眼的閃光燈和刺耳的譏笑圍繞在程芝眼前，像理不清的毛線纏著思緒。

    她不擅長和人爭論口舌是非，但王月琴實在蠻橫。

    程芝穩(wěn)了穩(wěn)發(fā)顫的手，正視她：“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哪兒得罪了你，大庭廣眾的我也不想和你爭?！?/br>
    王月琴看見她面上流露出的厭惡神情，感覺自己落了下乘。

    “你別覺得現(xiàn)在有男的給你撐腰，就忘了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了，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就去學(xué)人傍大款??！”

    兜頭而來的臟水潑得程芝措手不及，她退后兩步，同王月琴拉開距離，再叁告誡自己要理智，“麻煩你冷靜點！”

    王月琴正在氣頭上，看她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更是怒火中燒，伸手推她：“我冷靜點？你他媽叫我冷靜點？這么久了我才來找你算帳已經(jīng)是夠給你面子了！”

    “如果不是你催著結(jié)婚，家馳會急著搞投資賺大錢嗎？就是你這個拜金女害了他，現(xiàn)在你倒好，找了個更有錢的，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是吧！”

    結(jié)婚的計劃其實是梁家馳提的，王月琴卻一心覺得是程芝在從中做梗。

    她和梁家馳分手的主要原因是都受不了那種拮據(jù)落魄的生活，與其共沉淪，不如解開束縛，各自都得到松緩的機會。

    她的確是出于逃避現(xiàn)實的心理，卻被王月琴說是嫌貧愛富。

    凜冽的寒風(fēng)混著王月琴的怒氣直往程芝麻身上鉆，她這段時間本就覺得身體不適，情緒也莫名低落，實在不想和她繼續(xù)在街上糾纏，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笑談。

    于是轉(zhuǎn)身就打算走，卻被王月琴用力扯住頭發(fā)。

    “你少他媽在我面前裝清高，你們一家都是喪門星，都是過街老鼠！”

    家人是她的底線，程芝深呼吸一口氣后甩開王月琴的手，“你憑什么說我家里人？我剛才不和你爭論，是覺得您是長輩，我留足尊重，但你要是再無理取鬧下去，我就報警?！?/br>
    她說著拿出手機，佯裝撥號。

    圍觀的人群聽到這話，不愿多惹是非的便散開了。

    王月琴的風(fēng)評本來也不太好，一時間也有不少人指責(zé)她鬧成這樣太丟面。

    “好啊，你去報警，你不要以為現(xiàn)在認(rèn)識了個官=官二代你就飛上枝頭當(dāng)鳳凰了！”

    王月琴認(rèn)定程芝性子軟，好拿捏。

    畢竟之前她和梁家馳交往時，無論怎樣刁難她，也鮮少有過頂撞反抗，因此乍一聽說要報警，也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

    王月琴雙手抱臂，打量著她，冷嘲熱諷的哼了一聲，“我告訴你，是我們梁家看不上你，只要我還在，你這輩子別想再和家馳扯上關(guān)系?！?/br>
    反正也撕破臉了，程芝也不再留情面，對無賴的人，再講道理也是白搭。

    怒氣上來了，之前的隱忍顯得格外可笑。

    她和梁家馳都分手了，何必再處處給他留情面。

    程芝冷笑一聲，“你放心，我和梁家馳不會再聯(lián)系?！?/br>
    話說出口的瞬間，她愣了幾秒，心臟像是被鈍物撞擊過，沉重的痛感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過往的回憶如細(xì)絲般拉扯著搖搖欲墜的感情。

    然后終于在此刻決絕的落下。

    她閉了閉眼，緊扣著手心，再睜開眼時，透亮的眼眸毫不留情的對上咄咄逼人王月琴。

    她的態(tài)度太堅決，王月琴愣在原地。

    “還有，不是你們梁家看不上我，是我，我不要梁家馳了。”

    程芝將被她砸碎的蘋果撿起來，直接扔進垃圾桶。

    “你！你！”

    王月琴豁出臉面鬧了這么大一通，卻被程芝當(dāng)成垃圾看待，周遭的議論紛紛驅(qū)使著她徹底拋棄理智。

    一個箭步?jīng)_上前用力推了一把轉(zhuǎn)身而去的程芝，“你去死！”

    她用了蠻勁，瘋癲成這樣也出乎程芝的意料。

    吃痛的踉蹌了兩步后，忽然撞入一個清寒的懷抱，男人迅速扶住她，力度溫和。

    “程芝！”

    急切的喘息聲在碰到她的瞬間凝滯下來。

    李從文厚重的大衣上帶著柏木的氣味，程芝抬頭，對上他澄明的眼睛，里面的關(guān)切之情一覽無余，“沒事吧？”

    程芝被他托著雙臂，感受到依靠，無力地垂下頭，說不出違心話。

    李從文看她這樣，眉峰倏然皺緊，他去停個車的功夫，這邊居然鬧成了這樣。

    他將程芝護到身后，神情冷肅，一言不發(fā)的看著王月琴。

    “你們！”

    王月琴看到面沉如水的李從文后，囂張的氣焰不自覺弱了幾分。

    眼前的男人雖然生就一副斯文面孔，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但是緊簇的眉峰和青黑眼珠里寫滿了寒意，比隆冬天氣還滲人。

    小腹傳來的痛感越來越強烈，程芝下意識握緊李從文的手。

    “怎么回事？”

    李從文立刻低頭，仔細(xì)查看她表情。

    “我……肚子不舒服……”

    天氣本來就冷，她微縮著背，看著很虛弱，額間不斷沁出難耐的細(xì)汗。

    “我?guī)闳メt(yī)院?！?/br>
    王月琴見狀，還想乘勝追擊嗎，又想抓住程芝不放。

    李從文避開她的手，順勢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隱忍許久的不耐煩全都表現(xiàn)在臉上。

    “一把年紀(jì)了，還要鬧成什么樣！”

    王月琴被他慍怒的神情嚇到。

    看著文質(zhì)彬彬一人，發(fā)起火來絲毫不留情面。

    擔(dān)心程芝身體難受，李從文摟住她，警示性的瞪了王月琴一眼后，大步流星的朝車子的方向走去，

    車輛發(fā)動后，王月琴還在原地怒罵，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李從文加快車速，將氣急敗壞的老女人徹底甩在身后。

    程芝捂著肚子，在心里計算著生理期的時間，懷疑是生理期導(dǎo)致的腹痛。

    結(jié)果一算，才發(fā)現(xiàn)大概兩個多月都沒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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