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次一萬次祈禱過陳覺想起來，如今真想起來了，他第一反應(yīng)卻是不相信。手里的礦泉水瓶捏得都變了形，他過了很長時間才轉(zhuǎn)過身去，慢慢看向陳覺的眼睛。

    “什么時候的事？”

    “半個月前?！?/br>
    “都這么久了，怎么才想起來告訴我？”

    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聊一件無關(guān)痛癢的事，可是心里的驚濤駭浪只有他自己知道。想起上一次通電話還以為陳覺又要來報復(fù)，他覺得胸口又悶又疼，心酸卻也無奈地?fù)u了搖頭。

    “害我還跟傻子似的……”

    陳覺不知是什么意思，終于將他抱到懷里。可跟從前相比宋珂瘦了很多，肩胛骨突兀地聳出來，觸感也完全不同了，像陌生人。

    “我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怎么開口。過去一年發(fā)生的很多事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你跟陳念，我跟鐘文亭，還有我媽的事，我一直在辜負(fù)你冤枉你，對不起宋珂，給我一個機(jī)會補(bǔ)償行嗎？”

    宋珂覺得悲哀，愛得那么辛苦那么艱難，結(jié)果到現(xiàn)在只剩下一句對不起了。可是他的聲音不僅沒有發(fā)抖，甚至還有點平和與鎮(zhèn)定。他說：“恭喜你啊。”

    陳覺愣住了。

    “其實我之前猜到一點，因為你說話的語氣變得不太一樣，不過還是不敢肯定?！彼麖年愑X僵硬的手臂里掙扎出來，好長時間不作聲，很久才說：“你一直那么想要想起來，現(xiàn)在終于如愿以償了，恭喜你，我替你高興?！?/br>
    “宋珂——”

    他打斷，抬起臉來努力地微笑：“可是陳覺，對我來說那些事已經(jīng)過去了?！?/br>
    “的確就像你說的，我們是相愛過，可是這都已經(jīng)過去了。當(dāng)初選擇和你分手我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因為對我來說有些東西比愛情要重要，甚至要重要得多。我下定決心要和你分手，不管有多辛苦那都是我的選擇，我要承擔(dān)這樣做的后果。所以后來你出事，什么都不記得了，我就覺得是我的錯。我覺得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突然和你分手你也不會受到刺激，你mama也不會出事。我覺得過去這段時間的煎熬都是我應(yīng)該承擔(dān)的后果，而且我也的確……”

    他吸了口氣，語氣終于開始變得不穩(wěn)：“一時間接受不了你忘了我這件事。人都是有慣性的，你出事以后我老覺得你還在，有一天會突然推門回家想起我來。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遲，遲到我已經(jīng)接受這個現(xiàn)實了你才回來。太晚了，那個家連我都已經(jīng)搬走了，它現(xiàn)在是空的?！?/br>
    陳覺緊緊地又抱住他，緊到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他心臟空了一瞬，然后才低啞地繼續(xù)：“你說你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也沒辦法告訴你該怎么辦，因為我也不知道。我現(xiàn)在還自顧不暇呢，哪有余力幫你？”

    這話是發(fā)自肺腑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陳覺身體發(fā)顫：“我不是想讓你幫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全想起來了，我回來了宋珂。我們錯過的那些時間可以一點點找回來，以后還有很多年可以修補(bǔ)過去的傷痕，我很想要彌補(bǔ)你?！?/br>
    宋珂當(dāng)時心亂如麻，人也糊涂，事后忘記自己有沒有掙扎了，只記得腳下的那個航空箱很硌，箱子的四個角硌得小腿生疼。

    “你是回來了，但我已經(jīng)在往前走了?！彼挥浀米约赫f了這么一句。

    “過去這一年我過得渾渾噩噩的，為了你把自己身體搞壞了，工作也沒有百分百用心去做。你說我們錯過了很多時間，這是真的，可我要找回來的不是和你的時間，是我自己的時間。我要找的是我自己啊，陳覺?！?/br>
    他抬起頭，陳覺或許終于聽懂他的意思，雙手慢慢地松開了。

    他們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太久，這時停下腳步也已經(jīng)看不清彼此的臉，聽不清彼此的聲音。彌補(bǔ)什么，又找回什么？都不如再無瓜葛來得干凈。

    最后分別時陳覺并沒有挽留，而且從頭到尾陳覺也沒有說過還愛他，想要繼續(xù)和他在一起?？蛇@就是陳覺，這才是陳覺。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甚至于他跟自己說話的語氣，他隱忍時微微抽動的臉頰肌rou，他頸側(cè)兩條微凸的青筋……

    跟從前相比他只是又成熟了一些。

    終于找回了他，不知道為什么宋珂仍想流淚。在路邊等車，眼望著那輛車漸行漸遠(yuǎn)，尾燈終于消失在滾滾的車流當(dāng)中，宋珂低下頭，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話。

    陳覺，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愛你了，因為我得留著最后的一點力氣愛自己。

    這也是我的決定。

    前言不搭后語地說完這件事，捧了半晌的玻璃杯已經(jīng)不再燙手。宋珂將柚子茶喝下去，胃不知不覺地舒服許多，臉色卻仍然沒有緩和。

    程逸安沉默，他也沉默，燈下的玻璃杯壁反射著瑩黃的光，杯底的柚子皮也沉了厚厚一層，看起來格外得澀。

    過了很久，程逸安終于問：“你能做到嗎？”

    “什么？”

    “忘記他，你能做到嗎?！?/br>
    宋珂就笑：“正在努力。”

    看得程逸安連連搖頭：“真是缺心眼，都這幅田地了還笑得出來，看來腦子的確壞了。我要是你我非找他要筆精神損失費不可，好歹也把咱們公司的硬件設(shè)備升級升級……”

    宋珂抿起嘴：“好啊，那你去找他要，你去找他他一樣會給?！?/br>
    立時將程逸安噎?。骸拔摇铱刹蝗?，我缺他那幾個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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