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之后，便在花園里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坐在毯子上入定。

    大的那個是阮吟霄，小的那個正是沈阡陌。

    郭承恩要開口，耶律齊瞪了他一眼，老奴才連忙噤聲。

    阮吟霄深吸了口氣，對沈阡陌說，“聽到了什么？”

    “自然的聲音。草木，花蝶，都有他們自己的聲音。還有風(fēng)……好像連身上的陽光都有聲音?！?/br>
    “小裴，你的心平靜么？”

    “是的，干爹。從沒有試過這樣的聽法，好像一下子舒暢了?！?/br>
    阮吟霄輕笑，“你這孩子悟性高，若是男兒，將來說不定能做到干爹這個位置。你的成就，必定在你母親之上。當(dāng)年，我讓你母親做過同樣的事情，但她坐不到一柱香，就跑路了。”

    沈阡陌也笑，那笑容淡雅，不像是一個四歲的小女孩，“母親好動，所以大裴隨他。也許，我是隨了我爹呢？”

    “你爹是帝王之才。若是能打破南朝如今一派掌權(quán)的局勢，必定是名揚千古的好皇帝。你此番回去，必定要歷盡險阻，面對困難之時，不要忘記了今天的心境。”

    “我知道了干爹。皇上能有干爹輔佐，將來也必定是個明君?！?/br>
    當(dāng)事人站在長廊底下，聽那邊一大一小肆無忌憚地談?wù)撟约?，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他這一咳嗽，阮吟霄和沈阡陌雙雙睜開眼睛，驚得立刻起身行禮。

    耶律齊故作嚴(yán)厲，“你們?nèi)绱怂翢o忌憚地議論朕，不怕朕治罪么？！”

    阮吟霄作揖道，“阡陌年歲小，請皇上不要計較?！?/br>
    耶律齊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她年歲??？那心眼比誰都多。起吧起吧，朕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丞相不用放在心上。郭承恩，你好像要找丞相聊聊？”

    郭承恩立刻會意，“是是是，老奴有件事情要向丞相請教。不知丞相可否賞光？”

    阮吟霄當(dāng)然不是掃興之人，向耶律齊行了禮，就和郭承恩一同走開了。

    沈阡陌見沒有外人，輕松了許多，走回毯子坐下來，笑嘻嘻地看著耶律齊，“怎么樣，愿賭服輸么？”

    “你還敢說打賭之事？朕在郊外巡視，聽到你被母后關(guān)起來的消息，急沖沖地跑回來救你。早該知道你這丫頭，不是坐著等人來宰的小白兔?！币升R也不顧君臣之禮，徑自在她身邊坐下來。她雖然只有四歲，身上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氣質(zhì)，說的話也往往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要真的回南朝去，他可要寂寞了。

    沈阡陌折下一旁的花枝，忽然問，“皇帝哥哥，在你眼里我是妖怪么？”

    “妖怪？怎么會？”

    沈阡陌嘆息般說，“我和哥哥從懂事起就跟同齡的孩子不一樣。我常常想，如果我是個正常的小姑娘，你會不會更喜歡我一點。”

    耶律齊有些沒聽清，正打算問的時候，沈阡陌忽然轉(zhuǎn)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小妖，你怎么了？”耶律齊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像哥哥般親切。

    沈阡陌埋在他懷里搖了搖頭，“你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哪怕過了十年，二十年，再看到我的時候，都能一眼認出我來？”她落下兩地淚，滴在他的衣襟上。她其實真正想說的是，你能不能等我？能不能等到我長大，等我把未完成的心愿完成，回來找你？

    她從來就沒把他當(dāng)哥哥，也沒把他當(dāng)成皇帝。從那年她和裴大第一次被裴凌南帶進宮，所有人都夸他們漂亮，只有他說，自己像妖精的時候，她就喜歡他沒有惡意的逗弄，喜歡他時不時的細心。

    她記不住路，他卻總能在大得像迷宮一樣的皇宮里面最先找到他。他知道她幾乎所有的小秘密，除了這一樁無人能說的心事。他說她像妖精一樣聰明，不要浪費了這樣的能力，就給她找了很多南朝珍貴的畫冊和棋譜。他還做了一把小木劍給她，還幫她采花，聽她五音不全的歌聲和笨手笨腳的舞蹈。在她被所有的同齡孩子孤立的時候，他做她的好朋友，聽她說話。

    耶律齊有些鬧不明白這個小meimei的想法，以為她只是撒撒嬌，便笑道，“當(dāng)然不會忘了你。像你這么聰明的小鬼，恐怕遇不到第二個了吧。只是你的唱歌和跳舞可要好好學(xué)，不然身為女孩子家，再聰明，也嫁不出去了?！?/br>
    沈阡陌破涕為笑，放開耶律齊，“既然你這么說……等我長大，一定能嚇?biāo)滥??！?/br>
    耶律齊大笑，也調(diào)皮地說，“那朕就等你來嚇嚇看了。”

    兩個人又天南地北地侃了許久，待到郭承恩來喚，已經(jīng)是黃昏。

    耶律齊起身，沈阡陌忙抓住他的袖子，“你賭輸了，還沒兌現(xiàn)諾言呢！”

    耶律齊畢竟是少年，豪爽道，“行，你說。朕一言九鼎，從不食言?！?/br>
    “我要你許我三件事。無論我說什么，你都要答應(yīng)我?！?/br>
    “行啊小妖，你這是要朕給你開三道空白的圣旨？好，只要不傷天害理朕便應(yīng)你。”

    沈阡陌點頭，“必然。這第一件事，這十年之內(nèi)，你不能立中宮皇后?！?/br>
    郭承恩忍不住“啊”了一聲。耶律齊也斂了笑容，認真地看著沈阡陌，“小妖，你是認真的？”

    “認真。而且，這并不是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br>
    耶律齊仔細地想了想，下決心似地說，“好，朕答應(yīng)?！?/br>
    “第二件事情，現(xiàn)在，親我一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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