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時他又很慶幸自己相信了直覺，早早躲了起來而不是直接和人對上，眼看著這群人越找越近，張鈺悄悄彎曲了身體，往店員的方向挪。

    可走到一半，混混中間也有個開始往收銀臺的方向走：我在門口看著點(diǎn)，別讓人鉆空子溜了。

    張鈺后背一涼，附近已經(jīng)沒有遮擋物了，要么躲到收銀臺，要么沖出店門，如果那人過來，一定會注意到他。

    張鈺沒有多少猶豫，腳步立刻轉(zhuǎn)了個彎，從收銀臺前頭離開往外跑。

    這群人是暴力分子，是不要命的未來通緝犯，如果幫他藏起來，被發(fā)現(xiàn)了的收銀員很可能也會被連累。

    正因?yàn)橹烙卸嚯y受，他不想連累收銀員小jiejie也遭遇這群人的毆打。

    幾乎他剛沖到門口，就被人注意到了，因?yàn)榫嚯x不遠(yuǎn)想要追上張鈺非常容易，有腳快的一把抓住了張鈺的后脖頸，將人重新拽回了店里。

    小朋友，跑什么?。繃樍烁绺缫惶?。

    收銀員已經(jīng)嚇壞了，偷偷拿出手機(jī)在桌子底下報警。

    張鈺被人拽著頭發(fā)和脖子，頭疼的要命，但還是拼命掙扎著去摳那人的手。

    直到那群人的老大過來，一拳頭打在張鈺的肚子上。

    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手軟，差點(diǎn)跪在地上。

    領(lǐng)頭的光頭又看了收銀員一眼，讓人把手機(jī)搶了過去，還威脅她：要是我們遇見什么事，先把你殺了。

    那女生眼睛都紅了，手指忍不住發(fā)抖，她看著張鈺，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給我。

    那光頭親手抓過張鈺，又連著在小腿處踢了兩腳，才把人往外拖，要找個沒人的地方。

    上一世的張鈺被這群人抓住還并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只是不停地求饒，可這一世他卻很清楚，一旦被這群人帶走，他就再也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性了。

    他一邊用盡最后的力氣呼救，一邊手上胡亂抓著，換來的就是那男人在他臉上的兩巴掌：別他媽亂動，一會兒把你這兩狗蹄子拽下來。

    張鈺被打的頭腦暈乎乎，不知為什么又想起洛維，想起那人略微有點(diǎn)冷淡的眉眼。

    他努力想掏出手機(jī)，給那人打電話過去，期盼著洛維會來救他。

    可清醒了一刻又想到如果洛維過來，也很有可能會陷入危險。

    他不想讓洛維和廉元青也有危險。

    那個一次一次鼓勵張鈺，送給他重生機(jī)會和他參加比賽的名額，陪著他遮著臉上臺的洛維。

    他們甚至一起得到了電競比賽的冠軍，這些都是曾經(jīng)的張鈺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曾經(jīng)他因?yàn)橛H人去世和極度的自卑，覺得世界上一切燦爛和美好，都再與他無關(guān)。

    甲方說，他在拯救迷途青年，說他讓洛維重新回家，可只有張鈺自己知道，這一切給了他多少勇氣，讓原本失去家人，對世界失望透頂?shù)膹堚暸榔饋恚J(rèn)真準(zhǔn)備每一次的機(jī)遇。

    洛維一次又一次，和他一起重新面對自己的人生。

    明明一切都開始變好了，不管是他，還是曾經(jīng)不斷懷疑自己的洛維，或者墮落的廉元青。

    張鈺嗓子里熱辣辣的，眼眶也忽然熱辣辣的，他不知道為什么會忽然想哭，眼前一陣模糊。

    他曾經(jīng)覺得活不活著都無所謂，家人離開了，沒有人再值得他好好面對自己的人生。

    可這時候，回顧重來的一生，他卻不想這樣輕易地放棄。

    眼看就要被這幾個人給拖走了，店員急壞了，周圍也有想要勸架的，要不被嚇了回去，要不覺得是私人恩怨事不關(guān)己。

    張鈺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在徹底被拉出店門之前，一把扯過了掛在店門口的鐵鉤子，恐懼和不甘讓他爆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一把將那鉤子勾進(jìn)了男人的側(cè)腰。

    隨著一聲嚎叫，張鈺終于稍微被松開了，他借著這個空擋鉆出男人的手臂，卻沒有停下來，而是一下又一下舉起鉤子砸打在那人臉上身上，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周圍男人的小弟都呆住了片刻，才想起來去制伏張鈺。

    你他媽瘋了吧？

    這群混混沒少打群架，甚至蹲過幾次監(jiān)獄，也遇見過被還手打的很慘的情況，但很少有見到張鈺這種瘋狂的反擊。

    張鈺目光一眨不眨，抬眸看向拖著他的男人，拼命地反擊：我只是想活著而已，到底有什么不對？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混混也被激怒了：你踏馬給我老實(shí)一點(diǎn)。

    這幾人迅速反應(yīng)過來，扶人的扶人，另外幾人打算制伏住張鈺，同時周圍越來越多人圍觀，有人去報警，也有人自己一個人不敢上，去找更多的人過來拉架。

    洛維給張鈺打了電話。

    他記得住張鈺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就算張鈺不在，他也能選出張鈺愛吃的東西，本來是打算自己選菜的。

    可因?yàn)榭匆娏私锹淅镉胸垼緦σ磺锌蓯鄣臇|西都不感冒的洛維難得停下了腳，不清楚為什么他覺得張鈺可能會喜歡，忽然很想給張鈺打個電話。

    只是對面一直都沒有接通。

    第六十一章 你喜歡我嗎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孩子，還沒等洛維說出什么來，就聽見對方在哭：喂，你是他的朋友嗎

    洛維很快出了超市，廉元青懵懵地被留下來結(jié)賬，一邊喊他：干嘛去，怎么了？

    這人也想跟著一起出去，但錢還沒結(jié)，只能先等著。

    洛維終于看見了馬路對面男生的身影，張鈺還在和幾人拉扯，周圍有想勸架的，還有說已經(jīng)報警的，那混混明顯已經(jīng)感覺了擔(dān)心，卻還是沒有松開張鈺。

    直到洛維騎車摩托車過去，喇叭聲滴滴答答沖破了雜亂，車燈晃眼，引擎聲大老遠(yuǎn)就聽得清清楚楚，到那群人面前也不停，直沖過去，原本圍在張鈺身邊的三兩個人一看這架勢是真要撞過來，紛紛躲開，放開了張鈺。

    洛維便從車上跳下來，二話不說隨手也拽了個長鉤子，猛地朝那幾人甩過去，他這一下勁頭猛，立刻將一個成年男人掀翻在地。

    他下手要比張鈺狠多了，即便是一樣的鉤子，洛維用起來又干脆又利落，砸人頭上。

    旁邊的原本不敢?guī)兔Φ穆啡艘姞?，趕緊先把張鈺給救出來。

    那細(xì)尖嗓子看傻了，半晌忍不住叫了一聲：這他媽這人哪來的？！

    原本張鈺都快失去力氣了，眼看他們要得手，可忽然冒出來一個洛維，鉤子掛破了皮膚，就出來一個血洞，洛維把領(lǐng)頭那個撂倒在地，一下一下，拳頭砸在那人肚子上，鼻子上，像是在打軟和的沙包。

    瘋了

    洛維拽著這人的領(lǐng)子，把受傷的光頭男人從地上拽起來，他眼睛充血：誰讓你來的？

    那男人眼睛腫了一邊，眼白出血，牙也掉了兩顆，但好歹是混過的，不至于被人打了就嚇得屁滾尿流，他不回答，還威脅洛維：我看見你的臉了。

    這人抬起眼睛，往救張鈺的那群人臉上看，目光依舊兇狠：你們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等著吧，我要廢了你們的手，把那婊/子扒皮抽筋

    洛維又是一拳頭下去，這人門牙都掉了半顆，他語氣很冷：你試試看。

    活像是要把男人給打死。

    隨后不久，在洛維把人打出事之前，警/察終于來了，張鈺和光頭被送去了醫(yī)院包扎，洛維和另外那幾人都被帶走。

    廉元青從超市出來，只看見了洛維，想過去問問情況，洛維上警車之前交代他：你不用管我，帶人一起去醫(yī)院看著點(diǎn)張鈺。

    廉元青這才知道張鈺進(jìn)醫(yī)院了，和周圍人了解了大概的情況，知道張鈺已經(jīng)被送去醫(yī)院，不但知道受傷的情況怎么樣，他一路上心慌不安，抽了兩根煙。

    張鈺雖然被打得挺慘，頭發(fā)都掉了兩塊，身上也有很多淤青，但并沒有嚴(yán)重的傷口，光頭就比較嚴(yán)重了，牙齒掉了兩顆半，鼻子嘴巴里全是血，身上還有被張鈺給勾出來的傷口，其他人傷勢也不輕。

    為了防止再有危險，再有其他人找到張鈺，廉元青還打電話給自己以前的朋友，和他一起去醫(yī)院的還有那個會織圍巾的光頭大哥。

    張鈺包扎完了，這人也來了，靠近的時候能聞到廉元青身上有煙味，他應(yīng)該是嚇壞了：我看看頭發(fā)。

    他要碰張鈺的頭，被張鈺給閃開，也許是被勾起了回憶，張鈺還沒從恐懼和緊繃神經(jīng)的狀態(tài)里回過神來，下意識想躲，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你怎么抽煙了？

    我就抽了一根。廉元青抿了抿嘴，如果沒去超市就好了

    張鈺感覺到了他有點(diǎn)自責(zé)，雖然還是保持著距離，卻安撫性地朝他笑了笑：他們是尋仇的，就沖我來的，和在不在超市沒有關(guān)系。

    而且我不也沒事嗎？

    在被那幾個人圍住的時候，張鈺真的覺得自己會完蛋，就像上一世，明明自己唯一信任過的人就在不遠(yuǎn)處，他卻只能一個人冰冷冷死在衛(wèi)生間。

    那種無助感，他還以為自己會再次經(jīng)歷，他害怕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死去，害怕獨(dú)自面對，那時周圍一切的吵鬧，恐懼，疼痛，包圍著他，他以為那就是他的結(jié)局。

    最后是從遠(yuǎn)處亮起來的車燈，把這一切都打破了。

    張鈺去警/察局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了，從門口看見洛維一個人蹲在派出所門口，門邊靠著個警/察叔叔看管著他。

    派出所里面是那幾個混混，亂哄哄的，那細(xì)尖嗓子的聲音一下子傳出來：你搞清楚沒有？是這小子上來打傷了我們幾個，你不要看他長得人模狗樣的，要是不賠錢，我們就要走法律途徑。

    警/察同志：呦，您這還挺有文化呢，還知道法律途徑？我們這邊查監(jiān)控，是您先毆打了一個高中生，人家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天黑下來，警/察局門口有路燈，還有些沒死的蛾子在飛，昏暗的光線底下，聲音從屋里傳來，洛維應(yīng)該是覺得吵覺得麻煩，才會從屋子里出來，只是這姿勢也像是單純在等張鈺認(rèn)領(lǐng)他。

    那混混被嘲諷了，耍起了潑皮無賴，嗓門大的外面都聽得見：打架斗毆本來就應(yīng)該雙方一起拘留，更何況你看看我們受的是什么傷，這小子受的什么傷？我告訴你別不識好歹，我們上頭有人的！

    張鈺來之前并不知道這些人會這么難纏，對方人多，洛維就一個人，廉元青和小光頭便先進(jìn)門去。

    他快兩步走近了洛維，可又不敢完全靠近，等人聽見他的聲音抬頭，張鈺才注意到洛維也受傷了。

    想要繼續(xù)往前的腳步停了停，張鈺忽然不知道怎么面對才好，他那時候狼狽掙扎的樣子，也許都被這人看見了，而且是他連累洛維也跟著受傷。

    洛維注意到了張鈺，便抬頭看著他：你回來了？

    他剛一站起來，里面的細(xì)嗓子就嚇了一跳，洛維方才打人的樣子過去深入人心，細(xì)嗓子嘴巴上厲害是厲害，可一看見這人有動作，還以為是要過來打架，忍不住有些發(fā)怵。

    不光是他，小混混們都安靜了兩秒，就見洛維只是站到張鈺身前，低頭看張鈺的發(fā)頂，他手指輕輕撥開張鈺柔軟的頭發(fā)，柔軟烏黑：疼嗎？

    洛維站起來挺高的，明明是個疏離的人，卻對張鈺做出親近的姿勢。

    張鈺搖搖頭，可片刻又覺得自己在洛維面前撒謊是完全沒有必要，這人什么都看得出來，于是又點(diǎn)點(diǎn)頭：有點(diǎn)疼。

    洛維微微垂下手，拉住張鈺的手，語氣溫柔：不用害怕

    張鈺假裝不經(jīng)意看了眼自己被攥緊的手，洛維拉他拉的很緊，受了傷的手指依然很溫暖，生怕一松手張鈺就跑了似得，洛維也注意到張鈺的視線，可他不但沒有松開，還維持這個姿勢和張鈺說話：

    我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候會忽然覺得你要死了，明明沒有受傷可那畫面很真實(shí)。

    好像回憶起了隔著馬路看見的畫面，是張鈺凄慘的尸體躺在滿是水漬的地面上，洛維心跳都停了半晌。

    張鈺有點(diǎn)驚訝，如果按照上一世的發(fā)展，他確實(shí)要死了，但他不知道洛維是怎么感應(yīng)到的，而且這人看起來，好像非常在意。

    我死了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張鈺忽然好奇，他和洛維認(rèn)識很久了，最開始的關(guān)系并不好，在后來也只是慢慢融洽了起來，但從來沒有哪個契機(jī)，讓他親耳聽到洛維承認(rèn)過兩人的關(guān)系有所改變。

    很重要。洛維聲音很沉，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我的人生要怎么過完，也許我會是完全不同的人。

    你不是說要陪我參加職業(yè)選拔嗎？不是要拯救迷途青年嗎？你不要出事，行嗎？

    張鈺張了張嘴巴，思緒很亂，他想答應(yīng)洛維，可一些情緒涌上來，讓他也很想說點(diǎn)別的話：以前，不是咱們認(rèn)識之前，是更久以前，沒有人在意我死活，沒有人會喜歡我這樣一個人，虛榮，做作，滿嘴謊話，我就是個劣質(zhì)的綠茶而已，我在人群的邊緣，他們議論我，卻也沒有人會想著來改變我，來看看我。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可有可無的，或者討人厭的，沒有人愿意走近他，他也沒有心力再去走近別人，曾經(jīng)的張鈺在自己的小角落里枯萎，自生自滅。

    可是那時候，我知道我被他們帶走就要死了，因?yàn)槲医?jīng)歷過一次，所以就是知道我忽然想到你了。

    他說話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覺得洛維不會聽懂。

    可在快要被人帶走的時候，他最多想到的人是洛維。

    雖然你一直表現(xiàn)的冷漠，可我舍不得舍不得就這么死了，害怕時間久了所有人都會忘記我，我僥幸地想你們會不會也有點(diǎn)喜歡現(xiàn)在這個張鈺了。

    他已經(jīng)和從前不一樣了，也許值得被愛，也許有了朋友，可張鈺也并不確定，沒有人向他說過這些，人們不善于表達(dá)喜愛，喜愛都藏進(jìn)細(xì)節(jié)里，可張鈺這樣的人卻無法在細(xì)節(jié)找到自己得到過喜愛的證據(jù)，臨死之前，他只迫切地想聽到別人確切地告訴他：

    我喜歡。

    印象里那個有點(diǎn)冷漠，難以接近的洛維，正認(rèn)真地看著他：我喜歡你，張鈺，不是沒人在意你。

    你呢？你喜歡我嗎？

    第六十二章 隔著手掌

    他喜歡洛維嗎？

    張鈺從前覺得和洛維是兩個世界的人，能做朋友已經(jīng)是奇跡了，他們看起來性格不合，哪里都不太合拍。

    這表白來的像假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