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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箬竹把他的刀丟在地上,“起來吧你?!?/br> 少年渾身傷口被處理好,涂抹了藥膏的地方有絲縷清涼滲入肌理,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這般舒坦過了。又或者,生來便活在廝殺中,從來沒有一瞬是安逸的。 他再看向箬竹的眼神閃出盈盈星光,像是黑暗中見到一束白月光。 可箬竹并沒有接收到少年的目光,她在少年起身時突然看到了什么,壓住了少年肩膀:“別動。你脖子后面,好像有塊胎記,還鏤了個字?!?/br> 那是一塊紅楓形狀的胎記,九幽陰暗,本是極難瞧見這細節(jié)的。但恰好少年發(fā)色銀白,在起身時銀發(fā)擦過后頸皮膚,與那片深紅形成鮮明對比,叫箬竹一眼便注意到。 她湊近了仔細查看,一時沒忍住用指腹輕擦過少年皮膚:“胎記正中心,好像有個很小很小的‘遙’字,這是不是你的名字啊?” “也許吧,我不知道?!鄙倌暾f,“我生下來的那一刻,爹媽就被其他鬼砍死了,他們應該沒給我取名字?!?/br> 箬竹還在盯著他的胎記,不得不說,這片紅楓很漂亮。 她忽而靈光乍閃:“你總要有個名字的,不如就用這片你身上的印記來取名?紅楓狀的胎記內有一個遙字……不如叫楓遙吧?!?/br> 箬竹興致勃勃,孰料少年卻板著臉回絕:“不好?!?/br> “哪里不好啊?”箬竹追問。 少年道:“筆畫太多了,寫著麻煩,不好?!?/br> 箬竹:“……” 又聽少年問:“你先說,你叫什么名字?!?/br> 箬竹指尖蘊了靈力,一筆一畫在空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少年盯著她娟秀字跡若有所思:“我知道我要叫什么了。把楓改成風,叫風遙?!?/br> “為什么這樣改?”箬竹奇怪,“因為少了筆畫?” “是啊?!鄙倌昀硭斎弧?/br> 他應著聲,再度躺回鋪蓋上。但這回沒有獨占,而是身子往里挪了挪,問箬竹:“你要不要也來休息一下?我這里雖然小了點,但躺兩個人是夠的?!?/br> 箬竹見他一臉坦然,像是不再提防戒備著自己,輕笑了笑:“好?!?/br> 夢里的箬竹很累,靈海封印被打破,無數(shù)記憶涌入腦海的箬竹也很累。 后面的夢境如同走馬觀花晃過,二人躲在山洞中過了好幾日,沒有惡鬼尋上門來,風遙也從不主動挑起殺戮。 箬竹告訴他自己是來自天宮的一名小散仙,又給他說了許多天族有趣的故事。風遙則每隔幾日必出去狩獵,獵的都是九幽地獄中土生土長的一些妖獸,再用鬼族的辦法做成食物,當飯吃填飽肚子。 于風遙而言,日子終究是有些不同的。 雖還是在九幽的無邊黑暗中,但從前是他一個人去九幽邊緣地帶狩獵,現(xiàn)在多了個箬竹非要跟著他去。風遙嘲笑了她許多遍,連刀都不知道怎么拿的是膽小鬼,但箬竹仍舊堅持要跟著。 其實獵殺妖獸,箬竹是不害怕的,這和人族山林打獵無甚區(qū)別,讓她慌亂的是鬼殺鬼,人殺人。 好在她從一開始就沒看錯風遙,少年并不像其余那些殺紅了眼的惡鬼,見到同族便不擇手段偷襲。他真正動起刀子,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是無可厚非的正當防衛(wèi)。 并且有時箬竹出手相幫,她僅僅將對方打暈,風遙也不會上前補刀。 箬竹還因此問他:“你難道不想出九幽?” “就是因為我想,所以才不跟他們一般見識?!憋L遙想也沒想,干脆利落地回答,“沒日沒夜地自相殘殺,只會弄得體力耗盡,吃力不討好是蠢貨才干的勾當?!?/br> 箬竹頓時恍然,他是想坐收漁翁之利啊。 給自己留下最少的對手,也為自己保存最有勝算的體力。 箬竹驀地有些失落,她在那一瞬覺得,九幽地獄的殺伐是不是永遠不會被改變??v使她身為仙君,是不是也沒有辦法真正解救這些生而無罪,卻欲加低劣血統(tǒng)之罪的鬼族。 而正當她低眉斂睫,眸光黯淡之際,只聽風遙咬著牙語氣堅定,又道:“要是我能爬出九幽,我絕對廢了鬼城里坐著的那個鬼王,再把他丟進九幽,看他能在里面活上幾天?!?/br> 因為他簡單一句話,壓根連譜兒都沒靠著的一句話,箬竹眼底重新閃出微光。 或許也并非毫無辦法,只是鬼域需要有人最先廢了三六九等的血統(tǒng)參差而已。 恍恍惚惚,畫面流轉。夢里時間又過去好幾天,箬竹始終和風遙一同躺在山洞中那張簡易而破爛的鋪蓋上休憩睡覺,肚子餓的時候,她吃不慣鬼族寒食,就搭木架生火,自給自足做烤rou。 只是彼時風遙靈力尚弱,他鬼族血統(tǒng)天生畏懼灼熱火焰,每當箬竹做烤rou時便都躲得遠遠的,在陰暗角落里縮成一小團,是箬竹顯少在他身上瞧見的脆弱。 于是箬竹想了個法子,他給風遙周身施下結界,阻隔去火光與溫度,讓少年可以坐在自己身邊。 在九幽地獄的那段日子,雖永夜不見光,雖空氣帶血味,雖比之天宮仙氣繚繞堪稱惡劣至極。但箬竹心底卻萌生出想一直在這里待下去的念頭,大不了等到風遙將九幽地獄撕開出口,她再跟隨著離開。 那時候的箬竹以為自己這般想法,僅僅出于想要解救九幽的善。 直到某天清晨,她和風遙一如既往在山洞中醒來。外頭隱隱有交談聲傳入耳中,與此處偏僻的闃寂截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