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竹下意識想制止他的動作，說自己不怕冷。但又隨即想起還藏在懷中的琉璃盞，趕緊把護(hù)體仙力給撤了。

    她如今是憑著僅剩的功德茍命，在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上，還是能省便省些吧。畢竟省下來的，都是能茍存于世的壽命。

    密道果真如池惟青所說陰涼，潮濕寒氣刺骨。兩側(cè)墻壁沒有油燈，僅以幾顆夜明珠照明。如此露在衣裳外的皮膚冰涼，又視線受阻，也叫她體味了番真正凡人的生活。

    所幸池惟青全程拉著她的手，甚至還不時提醒，暗室中關(guān)的皆是不可饒恕之人，江聞用刑極重，叫她莫怕。

    箬竹聞言好笑：“陛下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好歹我也是有膽量與野狼赤手空拳搏斗的人，一些酷刑而已，不可能嚇到我?！?/br>
    池惟青不置可否：“阿竹確乃奇女子?！?/br>
    可當(dāng)箬竹真正走進(jìn)關(guān)有凡人的暗室，她才意識到，池惟青叫她別怕的寬慰，并不無道理。她似乎有些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或者說深宮中的刑法，本就遠(yuǎn)比她想象的要殘酷。

    濃郁的血腥氣撲鼻而來，箬竹強忍住作嘔的沖動。

    當(dāng)她再抬眼，看見木架上被鐵鏈鎖住的人，卻是一驚。

    她頓時明白，難怪池惟青會主動邀她前來暗室，原來，是個老熟人啊。

    眼前人面色蒼白，一副狼狽至極的樣子。但那張臉實在是太熟悉了，箬竹僅瞥過一眼就認(rèn)出來。

    陸晗霜。

    “這是怎么回事？”箬竹憋了一路的驚詫終于忍不住。

    池惟青沒直接回答，而是道：“今晨祭天，你可有發(fā)覺朝臣神情有異？”

    箬竹回想了下，半晌后，搖頭。她那會兒光顧著強撐精神不打瞌睡，以及腹誹嘀咕天上那群仙君了，壓根沒注意祭臺下的朝臣如何。但想來，左不過就是莊正嚴(yán)肅，虔誠祈禱，能有什么異樣。

    可這回兒池惟青卻說：“西南邊關(guān)大旱，已有數(shù)月不曾降雨。冬至祭天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今天他們臉上的神情不只是虔誠，還有幾分哀求?！?/br>
    所以這次的祭天不僅僅是例行公事，而是真的央求天神降雨西南邊境，箬竹頓時就懂了。

    “可這和陸晗霜被關(guān)押這里有何關(guān)系？”

    池惟青續(xù)道：“陸拾在邊關(guān)戍守，借干旱一事蠱惑人心，明里暗里讓百姓相信，干旱是因為帝星暗淡，為君者德不配位惹惱天神，這是上天在降罰?！?/br>
    “胡說八道！”箬竹沒忍住當(dāng)即喊出聲。

    且不說池惟青完全能稱得上德配其位，最重要的是，她比誰都清楚，天宮上掌管風(fēng)雨的仙君根本就是按部就班的主兒。每年初始制定好來年的布雨計劃表，然后每到日子就跑去那片云層，施用法器就完事兒。

    至于其他時間，都在自己的仙宮睡大覺。

    只不過那些仙君年紀(jì)大了，難免懶惰，用連翹的話說就是極愛帶薪拉屎，睡覺睡過頭是家常便飯。此番西南大旱，約莫就是雨神睡過時辰，錯過布雨了。

    她又聽池惟青續(xù)道：“如今西南爆發(fā)民亂，陸拾暗中相佐已是連破兩城。他需要朕在這樣時候駕崩，一來印證上天降罪帝星隕落之說，二來，天下無主，守城必衰?！?/br>
    “這是明目張膽的……”箬竹頓了頓，才說出后面那個字，“反？”

    池惟青不置可否。

    陸拾向來有野心，本在朝中時還耐心慢慢謀劃，可今年夏日卻忽而被池惟青調(diào)遣邊關(guān)。他心里清楚，若再不作為，恐怕此生都無機會再回臨安。

    所以，他急了，急不可耐地頻繁動作，急得連親女兒都利用上。

    只不過這一切，從始至終都有池惟青在背后放了雙眼睛。他自外放陸拾后，就盯著太尉的一舉一動，也就因此猜測，今晚出宮許會遇刺。

    箬竹再看眼前，昏迷著的陸晗霜幽幽轉(zhuǎn)醒。相比起其他收押之人，她應(yīng)當(dāng)算是沒怎么受過刑的。除了左手肘關(guān)節(jié)輕微外翻，應(yīng)當(dāng)是骨折所致，連衣裳都還是華貴宮裝，只不過因為沾上不少灰顯得破舊了些。

    江聞見二人來此，當(dāng)即呈上從刺客身上搜到的證物。池惟青只是擺了擺手：“東西就不必看了，既然有膽量刺殺朕就該知道只有成功和死兩條路，你知道該怎么做?！?/br>
    “屬下明白。”江聞領(lǐng)了旨，當(dāng)即拔刀出鞘要斬殺那些刺客。

    “等等。”池惟青在他出手前又出聲：“拖下去處理，別臟了貴妃的眼?！?/br>
    箬竹捏了捏他還握著自己的手，想說她其實不怕的。自己又不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以牙還牙總得見血的。

    可她還沒出聲，陸晗霜一聲低笑先打破了暗室中陰沉的空氣，揶揄意濃：“陛下待她可真好啊。”

    池惟青看向她的神色冷淡：“不比你和你父親待朕，都雇殺手要奪朕性命了。”

    陸晗霜聞言嘆息：“可惜，那些廢物沒能得手?！?/br>
    箬竹聽著兩人各自冷然的對話，心底愕然。

    池惟青對陸晗霜無意，她是早就知道的。但她一直以為，反過來陸晗霜心里是有青梅竹馬感情在的，否則不會屢次三番加害她?？蛇@晌，眼前女子面容冷淡，居然可惜沒能殺了心上人？

    莫不是，因愛生恨，她似乎再一次加深認(rèn)識了陸晗霜的瘋魔偏執(zhí)。

    可接下來她聽到的話，卻又將這番猜測全部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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