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盛解釋道：“因為我外婆是俄羅斯人?！?/br>
    “哦？是嗎？”我聞所未聞，“但你和你母親都沒有金發(fā)碧眼?！?/br>
    “隔代遺傳。”

    “這隔代的基因也太強大了。”

    郁盛過來摟住我的肩，我們一齊向佝僂著背的阿琨看去，我感嘆道：“阿琨出生那年我才七歲，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27了，整整二十年，我沒有見過他，還心安理得當(dāng)他不存在，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你內(nèi)心介懷不介懷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他沒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層面。除了對宋阿姨，他對其他人大多數(shù)人沒有親疏之分，有些人常年照顧他，他會產(chǎn)生依賴，有些人常刺激他，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就會有極端反抗情緒。你跟他接觸還不是很多，建立感情非常困難，所以你也別太過把自己以前的情緒投入到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中。沒有必要。”

    “誰說要建立感情了？不過是湊湊一起過日子罷了。”我轉(zhuǎn)回身去看宋阿姨鍋里煮著什么，心里卻還裝著阿琨孤獨的身影。

    那天晚上我沒睡著，一是因為原本私密隱蔽的家里突然多出了兩個人，二是因為我又開始對自己和郁盛的感情失去信心了。我總覺得目前的生活障礙重重，如果要和他結(jié)婚生子，必然面臨太大的壓力：我們各自需要工作，賺錢養(yǎng)家，照顧病人，照顧自己——另外有些壓力還沒有真正到來，但遲早會來。介于阿琨特殊的存在，我日后還有沒有勇氣和閑隙生孩子需得另作謀劃。

    夜里兩三點左右，郁盛起來喝水上廁所，我在半睡半醒間坐起來，打開燈，他從衛(wèi)生間出來看到我醒了，就問：“你怎么坐起來了？”

    我知道自己口氣怪難聽：“你干嘛突然又喝又尿的！”

    郁盛干啞地笑了兩聲：“這是人基本的生/理需求，你還攔著不讓喝不讓尿??？”

    他坐到床邊，昏黃的壁燈打在他睡眼惺忪的臉上，我順勢拉他的手，問：“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嗎？”

    “你說呢？”

    “我不要我說，我要你說?！?/br>
    郁盛輕輕揉/搓我的手指，又拿臉貼了貼我的手背，我感覺他新長的胡渣扎得我疼，就要把手縮回來。他拉住我不放：“蹭一下還不行？”

    “不行，你晚上沒刮胡子?！?/br>
    “不行也要行。我這個人很多地方有缺點的，你要包容，包容我一輩子。”

    “我包容不下來呢？”

    “那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包容了?！?/br>
    “原來是因為沒有其他人包容你，你才來找我?！?/br>
    郁盛輕輕笑一聲，微腫的眼睛瞇上只剩一條縫了：“包容與被包容，咱們是雙向選擇。”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這人故作沉思一會兒，隨即露出晶亮的眸子：“挑個好日子，咱們?nèi)ヮI(lǐng)證怎么樣？五一？五四？六一？”

    “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說哪個？”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沒信心，需要他給我信心?？墒撬o我信心的方式是給我婚姻，而不是解決日后一切壓力的具體方式。

    “阿琨是不是得定時去醫(yī)院檢查開藥？”

    “三個月一次。”

    “宋阿姨每月工資多少？”

    “八千塊?！?/br>
    “那給家里和阿琨每個月的生活費需要多少？”

    “加上日雜藥品費，近一萬。”

    “你工資多少？”

    “新入司，試用期只有八千，轉(zhuǎn)正后一萬五?！?/br>
    “你看，你掙這點錢還不夠日常開銷的?！蔽也粣偅拔肄D(zhuǎn)正后月薪也就一萬多，以后怕是沒錢生孩子了?！?/br>
    “生孩子？”郁盛嘴角抑制不住興奮的笑容，好似生孩子早已在他計劃之內(nèi)，就等我松口同意執(zhí)行，“你放心，要是生孩子，我一定會在能力范圍內(nèi)給孩子最好的。”

    “可是咱們能力范圍有限?！?/br>
    “怎么有限？”他不同意，“我們從事的是文化行業(yè)，這個行業(yè)可不是夕陽行業(yè)，而且隨著工齡的增長，升職加薪是必然趨勢，你怎么能知道咱們以后養(yǎng)不起孩子？不求他大富大貴，正常生活總是能夠的吧？”

    “可我小時候吃夠了苦，我不想讓我的孩子也受苦。”

    郁盛舔了舔下唇，大概無言以對，沉默片刻說道：“家境優(yōu)渥就一定好嗎？小艾，你現(xiàn)在不會是在對我嫌貧愛富了吧？”

    “我哪有？你少給我扣帽子！”

    “唉，我郁盛，虎落平陽被犬欺……”

    “靠，你說誰是狗！”

    我和他在床上瘋狂扭打了一番，念及客臥睡著阿琨，他趕忙捂住我的嘴，遏制我狂妄的笑聲：“噓，夜深人靜勿喧嘩！”

    “嗚嗚嗚——”

    他松開手，往一側(cè)騰開些距離對我說：“現(xiàn)在咱們也是長輩了，需要注重儀容儀表和影響?！?/br>
    “我好累?！?/br>
    “起初會有一點，我陪你一起適應(yīng)?！?/br>
    “適應(yīng)不來怎么辦？”

    “你怎么這么悲觀？”

    “悲觀說不上，總之，挺有負(fù)擔(dān)的?！?/br>
    “有負(fù)擔(dān)，我沖在前面?！?/br>
    郁盛鉆進我的懷里，我們又呈現(xiàn)入睡前的姿勢，他提醒我：“被子幫我拉拉高，我后肩在外面了……”

    “凍死你算了?！?/br>
    “不行，明天還要去上班，我要干體力活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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