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辭忽然想起，他在這三千年的旅行中，曾到過一個歷史進程慢的世界。

    暴戾君王統(tǒng)治下的國度戰(zhàn)亂不斷，民不聊生，只因那暴君后宮里有位極其驕縱的后妃。

    那美人一笑，暴君便什么忘了，只想把全世界給他。

    風辭當時覺得這暴君真是昏庸無度，可現(xiàn)在看來，他好像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裴千越不笑，他也想把所有東西給他，不讓他受一點委屈。

    他要是在那個位置上，大概會比那暴君更昏庸。

    辦法，誰讓這既是個大美人，還是他養(yǎng)的崽，雙重作用，誰抵抗不了。

    風辭稍有失神，前忽然揚起一陣清風。

    潭水四濺，風辭被這陣風推原位，看去時，眼前已經(jīng)了那半人半蛇的影。

    他頭，裴千越立在水潭邊，穿戴整齊，頭發(fā)束起，上的水跡也消失得干干凈凈。唯有眼前還覆著風辭給他系上的布條，淺青的布料成為了他上唯一的亮色。

    又變原本那個孤高冰冷、不近人情的城主大人。

    就連耳朵不紅了。

    逗到人，風辭有點遺憾，但也不在意。他靠在水潭邊，一條手臂搭在岸上，故作驚訝：“原來師尊醒了啊。”

    這才過去短短一天，風辭已經(jīng)對這個稱呼接受良好。

    可裴千越理他，轉(zhuǎn)就走。

    風辭手掌在水岸邊一拍，形輕盈躍水面，轉(zhuǎn)眼間便攔在了裴千越面前。

    “師尊，怎么不理我啊。”風辭問他，“你要去哪兒？”

    他來得及烘干衣袍，水沿著散的發(fā)梢滴落，入微微松散的領(lǐng)口。他衣擺下方已經(jīng)破了，又被他剛剛撕掉一片，露其中赤裸的雙腳。

    下水之前，他就把鞋襪脫掉了。

    浸了水的衣袍讓少年纖細的形一覽無余，但風辭并不在意，甚至還往前半步：“我與你說話呢?！?/br>
    裴千越分明是看不見的，卻還是轉(zhuǎn)了，敢正面對他：“閬風城。”

    風辭險些又被他這欲蓋彌彰的可愛模逗笑了。

    他輕咳一聲，正色道：“的確，昨天你在無涯谷鬧了一場，不知道林師兄他們?nèi)绾瘟?，是該去看看?！?/br>
    說到這里，風辭又想起了昨天那堆破事，有點發(fā)愁：“可你昨日……”

    昨天裴千越在無涯谷發(fā)了狂，還傷了不少人。以風辭對那些名正派的了解，他們必然是不會罷休的，裴千越現(xiàn)在閬風城，恐怕會成為眾矢之的。

    但躲著不面，也不是裴千越的性子。

    風辭想了想，問：“你知道是誰對陣法動了手腳，又給你下毒嗎？”

    裴千越：“知道?！?/br>
    等他繼續(xù)說，風辭卻先斷了：“我感覺這是個長的故事，我要坐下來聽?！?/br>
    老人家折騰了一夜，這么好的精和他站著聊天。

    說著，風辭推著裴千越到水潭邊，自己在岸邊坐下，兩條腿浸進水中。

    “你隨便找地方坐啊?！憋L辭招呼道。

    裴千越：“……”

    他有坐下，而是就這么站在風辭后，道：“無涯谷山祖師師承凌霄，封山大陣原本也為凌霄所有。除此之外，有別的可能?！?/br>
    這一點，風辭先前也有所猜測。

    改動封山大陣，只有對陣法極其熟悉的人才能做到。而所有的無涯谷弟子已在封山大陣前被人屠殺，剩下的，便只有同懂得這陣法的凌霄。

    風辭眉頭皺起：“又是承朝長老?！?/br>
    裴千越：“是?！?/br>
    風辭還是不理解：“同為六，他為何偏要對你趕盡殺絕？”

    “同為六？”裴千越似乎覺得他這說法有點好笑，“近百年來，修真界人才輩，無數(shù)修真派涌現(xiàn)，但六地位依舊屹立不倒，你可知道為何？”

    風辭還真想過這個問題：“因為資歷老？”

    “不，是因為六掌握著千秋祖師留下的珍寶秘籍，就藏在靈霧山中?！?/br>
    風辭：“……”

    又來了。

    風辭當年是留下了些東西，但那些在算不上什么珍寶。

    他當年一以為自己不會來，將自己所知所得幾乎全教給了弟子。那些東西生不帶來，不帶去，要真是絕世的寶貝，他藏起來干什么？

    等等，這事其他人不清楚，小黑一直守在他的洞府里，他還能不知道嗎？

    風辭揪了一根青草在手上把玩，偏頭看著裴千越，過味來：“這說法……不會是你編來的吧？”

    裴千越點了點頭。

    “閬風城、清凈宗、凌霄、巫醫(yī)谷、紫竹塢和萬法閣，在仙盟成立之前，這六早已落了大半?！迸崆г降暤?。

    巫醫(yī)谷與紫竹塢避世不，閬風城、清凈宗和凌霄這些曾風光一時的派，也因傳承久遠，弟子青黃不接等種種原因，逐漸在修真界中淡去影，就連看似發(fā)展好的萬法閣，同面臨靈脈資源緊缺、后繼無人的危險。

    這便是裴千越山后看到的六。

    裴千越道：“仙盟成立近三百年，但在仙盟成立之前，修真界其鮮少將這六并立。那時候，世間甚至已經(jīng)少有六這個說法?！?/br>
    風辭明白了：“所以，你為了保住六，故意散布了秘籍的消息？”

    裴千越：“我還告訴他們，得此秘籍，修煉后便可像千秋祖師那，脫胎換骨，坐化飛升?！?/br>
    風辭：“……”

    他之前還說不相信千秋祖師是坐化飛升了來著。

    小黑，真的會睜眼說瞎話。

    不過說到這里，風辭已經(jīng)大致理順了所有事情。

    飛升對每個修真者來說是莫大的誘惑，可這三千年來，除了千秋祖師外，整個修真界無一人飛升成功。現(xiàn)在裴千越放飛升的線索，眾人自然趨之若鶩。

    以此為籌碼，聯(lián)合六，創(chuàng)建仙盟，招收新弟子，硬生生將逐漸式微的六又救活了。

    風辭更不滿了：“你親手讓他們起生，他們還那對你？”

    裴千越稍稍低頭，面向風辭。

    水潭邊有短暫的沉默。

    風辭反應過來：“哦，有秘籍的事是假的。”

    差點連他自己忘了。

    裴千越根本拿不什么所謂的秘籍來。

    “也不盡然。”裴千越道，“六創(chuàng)立至今，已跨越了數(shù)千年。這數(shù)千年中，天災、人禍，經(jīng)歷了多事。六傳承到現(xiàn)在，許多術(shù)法已失傳。而那部分，還好好保存在靈霧山里。”

    哪怕有他們要的飛升方法，這些失傳已久的秘籍，對他們而言依舊極其珍貴。

    風辭索片刻，試探地問：“所以，你該不會……根本把東西給他們吧？”

    裴千越：“自然有。”

    風辭被他的理直氣壯震驚了。

    “奇怪么？”裴千越似乎感覺了他的驚訝，平靜道，“就像訓一條狗，當然要拿rou骨頭釣著它，要是一次把底牌全給完，還如何讓它聽話？”

    六聯(lián)合創(chuàng)立仙盟的起因便是為了利益，這份利益存在，仙盟才存在。可一旦他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仙盟的存在便岌岌可危。

    這就是裴千越一直讓他們?nèi)缭傅脑颉?/br>
    風辭完全覺得裴千越把六比做狗有什么問題，他把手里的草葉一扔，悠悠嘆氣：“可你這么一直釣著，釣到現(xiàn)在，狗被你逼急了，反過來咬你一口，想把你咬，獨吞所有骨頭?！?/br>
    明知道自家失傳的秘籍就藏在那里，卻看不到，得不到，換做是風辭，中也難免會有怨氣。

    更何況，以裴千越這古怪的脾氣，估計早在修真界得罪了不少人。

    他家這小蛇崽氣人一向是有一套的。

    得知了所有前因后果，風辭的路并有變得清晰，反而更加頭疼。

    這什么時候了，那個四處屠殺仙的兇手還在外頭逍遙，一點線索查來，仙盟倒好，始玩起了內(nèi)斗。

    風辭又道：“按你這么說，凌霄費了這么大的功夫誣陷你，又給你下毒，恐怕不會這么輕易善罷甘休。我猜他們多半會上閬風城找你麻煩，你……你現(xiàn)在還要閬風城嗎？”

    裴千越有答，而是問：“在你看來，此事當如何處理？”

    “我要是知道何必問你?！憋L辭討厭考這些事。他體后仰，雙手撐在后的草地上，“要是有無涯谷的事，大家還能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可現(xiàn)在……”

    可現(xiàn)在，裴千越在無涯谷那一鬧，一下將戰(zhàn)局擴大到了六之外。現(xiàn)在想讓裴千越給一個交代的，并非六，而是其他的仙盟宗派。

    如果此事不能妥善解決，仙盟同面臨分崩離析的危險。

    六此番謀劃，既給裴千越留退路，也給自己留退路。

    “……就為了幾本破書，他們至于嗎？”風辭還是覺得無奈。

    就像他不理解世人為何要將千秋祖師視作寄托，風辭同也不理解，為何這些后人要瘋了似的爭搶他留下的那些東西。

    秘籍不也是人來的，他能，別人也能。

    而且，他并不認為現(xiàn)在的六就比過去差了多少。

    且不說萬法閣就創(chuàng)造了許多他那個時代有的東西，就是閬風城、清凈宗、凌霄，這些如今聲望極高的派，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的傳承，派內(nèi)所傳授的功法，較他那時其也有了大的改進。

    至于有些功法的遺失，是遺憾，但真的有必要這么執(zhí)著么？

    “破書?！迸崆г捷p嘲一笑，“但的確有人困在過去，為了這些破書窮極一生?！?/br>
    風辭暫時不想與裴千越討論這些。

    在這三千年里，他見過多不同的人。有人無欲無求，渾渾噩噩了此余生，也有人執(zhí)念過深，終其一生求而不得。

    他以旁觀者的立場看到這些，不想，也不該對其選擇做任何評判。

    畢竟，這些事其和他什么關(guān)系。

    他的后人為了他的秘籍爭搶、算計、不不休，本質(zhì)上與他也并無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