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你的親生父親，他……是個混蛋?！瘪樞捱h(yuǎn)說，“他是我大學(xué)時候的舍友，高瘦，帥氣，人很聰明，據(jù)說大一剛開學(xué)的時候，至少有半個系的女生都喜歡他?！?/br>
    駱安沒有想到，故事的開場白會是這樣?！奥犉饋聿惶裎??！彼f，“也就聰明能沾上點邊兒。”

    駱修遠(yuǎn)沒有答話，只是用手揉了揉駱安的后腦，低頭看他，說：“他是個同性戀，有很多男朋友。”

    駱安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夠想象，那個時候的社會風(fēng)氣并沒有現(xiàn)在這樣開放，但他對自己的取向一點都不掩飾。大學(xué)的宿舍里原本是四人制的，另外兩個人知道了他的取向以后都找借口換了宿舍，于是只剩下我和他。翹課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他總是要我替他簽到、交作業(yè)，大半個學(xué)期見不著人，但一定不會缺席期末考試，最后績點還和我不相上下。”

    聽到這里，駱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駱修遠(yuǎn)看出他在想什么，又用兩指捏了捏他的后脖子：“他熱衷于和各種各樣的男人約會，偶爾回宿舍，會把他和男朋友們的事講給我聽。他的那些男朋友……有學(xué)生，有老師，也有形形色色社會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到大三的時候我就根本分不清了。”

    “你不是他的男朋友嗎？”駱安問。

    駱修遠(yuǎn)自嘲般笑了一下：“我……從來不是?！?/br>
    駱安再次睜大了眼，而駱修遠(yuǎn)仿佛陷入了回憶一般，停頓了很長時間才問：“抱歉，我——說到哪了？”

    “他換了很多男朋友，多到你都分不清了?！瘪槹舱f。

    “……嗯。他換了很多男朋友，而我一直都是他的朋友，聽他嘮叨了整整四年的感情史。他說隔壁學(xué)校的教授因為想要和他公開交往情愿放棄教職，說有一對情侶因為同時出軌他而不歡而散，說有一對兄弟為了爭奪他大打出手……那個時候我就應(yīng)該攔住他的?！瘪樞捱h(yuǎn)深吸了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畢業(yè)第二年的秋天，我因為公司的事忙得脫不開身，他不遠(yuǎn)千里飛過來看我。我們?nèi)チ艘患揖瓢?，他點了一杯度數(shù)不高的雞尾酒，喝了兩口就開始倒豆子，說他最近又同時交往了一對父子，說那對父子因為他撕破了臉，氣得那個父親扔下狠話，說要斷絕父子關(guān)系。又說這么多年了，戀愛游戲他也玩累了，或許該找個人安定下來……他沒有停留多久，第二天一早他就坐飛機走了，似乎有人一直打電話催他。我把他送到機場和他道別，登機前他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叫了我的名字，然后看了我很久很久，可最終只朝我揮了揮手，和我說再見。后來我才知道，他最終和那對父子中的父親在一起了。”

    “就像我們一樣？”駱安小心翼翼地問。

    駱修遠(yuǎn)把手指放到了駱安唇上，做

    “這怎么能一樣呢?！瘪槹残÷曕絿伭艘痪?，又問：“那你愛他嗎？你愛齊裴舒嗎？”

    駱安驚訝地張開了嘴：“殉情？”

    “那是一個很厲害的男人，權(quán)力、財富、地位，要什么有什么。他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男人，可沒有一個能像裴舒那樣讓他發(fā)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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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顧不上了。”駱修遠(yuǎn)回答，“那天我看到了你爸爸的墓碑，那是一個雙人墓。而就在葬禮結(jié)束，我回到東明的第二天，報紙上就登出了他的訃告?！?/br>
    “他死在了那個男人手里。”駱修遠(yuǎn)說。

    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那他應(yīng)該很愛他呀。”駱安說，“你為什么說，他……死在那個男人手里？”

    駱安倒吸了一口氣。

    “三年后，我收到了裴舒的死訊，在他的葬禮上見到了那個男人。不知道為什么，那個男人一下子就認(rèn)出了我，和我說了許多事。他說那三年里，裴舒問他要走了許多明里暗里的產(chǎn)業(yè)，他雄心勃勃，不擇手段，尤其熱衷在鋼絲上跳舞，時常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至于利用自己的魅力玩弄人心之類的事，更是家常便飯。男人說他嘗試過阻止，也曾以為那是他小孩子心性追求刺激，以為再過幾年，等他玩夠了就會收手?？山Y(jié)果……就是墓碑下的那一盒骨灰。那個男人說，如果早知道結(jié)果會是那樣，他一定會從一開始就把裴舒關(guān)在與世隔絕的島嶼上，哪怕關(guān)他一輩子……談話的最后，那個男人告訴我，其實裴舒還有個孩子，只是不知道在哪里。那是他在幾個月前，用裴舒的jingzi和他精心挑選的卵子，通過人工授精的方式得到的孩子?！瘪樞捱h(yuǎn)的眼神轉(zhuǎn)移到駱安臉上，神色由沉痛變得溫柔了一點，“你mama本該在把你生下來之后交給那個男人的，可在懷上了你之后，或許是因為舍不得你，就在裴舒去世當(dāng)天，她懷著你逃走了?！?/br>
    “那個男人沒有追查嗎，他不是很厲害，很有手腕嗎？”駱安問。

    “或許吧?！?/br>
    駱修遠(yuǎn)又極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會問這個問題，可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回答。事實上，在他……出事以前，我甚至很少主動想起他，可在他出事以后，我卻幾乎每天晚上都夢到他。我夢到很多以前的事，夢到最多的就是那天在機場，他叫了我的名字，卻只和我說再見?！彼ｎD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如果非要一個答案，或許……是，我愛他。在收到他的死訊以后，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夢里回到那一天，我夢到自己在機場拉住了他的手，向他告白，告訴他我可以離婚，請求他和我一起留下來……可每一次醒來后我都知道，那樣的事是不可能發(fā)生的?！?/br>
    “安安?！瘪樞捱h(yuǎn)聲音低沉，溫柔的語調(diào)下透著冷意，“他明知危險，卻不去保護(hù)他，任由他玩火自焚……那和殺了他也沒有分別?！?/br>
    p;  “你知道他喜歡你，對不對？”駱安幾乎篤定地問。

    “……我知道，但那個時候我一直以為?！瘪樞捱h(yuǎn)苦笑了一下，“我以為我不是同性戀?！?/br>
    駱安驚訝地張大了嘴。

    “我和敏心——就是陽陽的mama，可以說青梅竹馬，說是指腹為婚也不為過。兩家世交，門當(dāng)戶對，既有共同的利益，個性也還算合得來，家里一直都期盼著強強聯(lián)合，我們自己對此也沒什么意見。我們從高中畢業(yè)的時候就開始交往，大學(xué)畢業(yè)就結(jié)了婚，彼此之間雖然談不上有多少激情，偏偏都還對沉溺在情情愛愛里的同齡人不屑一顧，覺得他們不成熟，看不清愛情和婚姻的真相。事實上，我和她也的確一直是周圍人羨慕的對象，可事實是，對于感情，我們都太遲鈍、太遲鈍了。”

    駱安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話了。他知道駱陽的mama最后找到了真正愛的人，于是毫不猶豫地離了婚奔赴愛情。但在那個時候，齊裴舒——他的親生父親，已經(jīng)只剩下一盒骨灰。他除了悵惘和追憶，什么都沒給駱修遠(yuǎn)留下。

    “安安，還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瘪樞捱h(yuǎn)聲音低沉，濕熱的氣息拂過駱安耳畔。

    還有什么想要知道的？駱安迷茫地想。似乎很多問題都有了答案，他知道了親生父親的身世，知道了他與駱修遠(yuǎn)的糾葛，甚至，聰明如他，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駱修遠(yuǎn)為什么會想要把他關(guān)起來——前車之鑒，杯弓蛇影，駱修遠(yuǎn)說他害怕，那不是在說謊。他一定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當(dāng)年熱衷走鋼絲、熱衷玩火的齊裴舒的影子，才會害怕自己有朝一日重蹈覆轍；又或者，他只是被齊裴舒的事弄得太害怕了，以至于無論他愛上的人是誰，他都想要把人像金絲雀那樣關(guān)進(jìn)籠子里，以自由為代價，換取所謂的安全。

    他輕輕搖了搖頭。

    “你就不問一問，我為什么會喜歡你？”駱修遠(yuǎn)蜷起手指，用食指第二個關(guān)節(jié)輕輕扣起駱安的下巴。

    駱安抬起眼來。

    “你以為我是因為他才喜歡你，對不對？因為長得相像，因為愛屋及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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