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天色剛蒙蒙亮，晨鼓聲陣陣響起，正廣門前的宮道本應(yīng)該百官濟濟，一同朝宮門而去，但此刻竟沒有一個人在，都圍著一處竊竊私語。

    “這……”

    “這是……”

    見十多個護衛(wèi)的尸體堆在地上，旁邊還有沾血的刀兵，圍在前面的幾個官員都面帶戚色，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一個大膽的官員上前，小心翼翼的推開最上面的護衛(wèi)，看到一張滿是血污的臉。

    剛開始他還未分辨出這是誰，但等他湊近細(xì)細(xì)一看時，卻看見謝中之那熟悉的眉骨。

    他登時嚇得跌坐在地，連連甩著衣擺后退。

    “謝相！是謝相??！”

    “謝相死了！謝相死了?。　?/br>
    地上的官員發(fā)出凄厲的喊聲，就連此時的鼓聲都仿佛更加沉悶了，震得人人心惶惶。

    百官的聚集很快引來了宮中禁衛(wèi)，而此時那個查看的官員也反應(yīng)了過來，雙手抓地，扯著官服往前跑。

    “快?。∪ソ斜菹?！叫陛下！叫太子殿下——?。?！”

    正廣門外亂作一團，聞華很快帶著大批禁軍趕到，禁軍疏散了百官，而程懷旻亦騎著一匹白馬從宮中奔出。

    “太子到??！”

    “太子到?。?！”

    陣陣急促的唱名聲傳來，是跟在程懷旻身后的武將喊的，外面圍著的文武百官散開，程懷旻騎馬進去，勒了韁繩停下馬蹄，往護衛(wèi)的尸體上一看，果然看到了謝中之的臉。

    咚?。?！

    又是一陣沉悶的鼓聲傳來，似乎砸進了程懷旻心里。

    他看到謝中之脖間有nongnong的血污，周圍的尸身上插著箭矢，不由握緊韁繩，臉上厲韌之色頓顯，片刻后凜聲道。

    “鄴都封禁，歇朝叁日，為謝相請梓棺！”

    聽聞要為謝相請棺，那便是認(rèn)定謝相已死了，文武百官皆跪倒在地，拿著玉笏不敢抬頭，程懷旻看著那一堆尸體，眸色越來越深，連握著韁繩的手都勒出了紅痕。

    很快玄紅色的梓棺從宮中請了出來，禁軍上前將那些護衛(wèi)的尸體抬起，也依次放到備好的棺木中，待謝中之的尸身露出來，所有人都為之一震，程懷旻更是雙目滾熱。

    只見謝中之身上中了七八支箭矢，脖間一處乃致命傷，那些護衛(wèi)侍從也中了兩叁箭，身上還有刀傷無數(shù)，劃開了衣物流出大片血跡。

    想必是那些刺客在暗中埋伏，此時天還未亮，跟隨謝中之上朝的護衛(wèi)發(fā)現(xiàn)不對，立刻揮刀阻擋冷箭，將謝中之護于其中。

    但十幾個護衛(wèi)難敵箭雨，很快便有更多的刺客殺過來，揮刀和護衛(wèi)們廝砍，圍著謝中之的護衛(wèi)越來越少，這時一支涂了毒的冷箭從遠處射來，直中謝中之脖間，護衛(wèi)也被砍殺殆盡，刺客確認(rèn)謝中之死后，用這些人的尸首掩蓋了謝中之的尸身。

    不過短短數(shù)刻，程懷旻已在心里將謝中之的遇刺經(jīng)過想了個明白，同時他眼中的厲色也更加迸發(fā)。

    ——程佑光登基二十年，謝中之向來都是第一個上朝的，要想在宮道街前刺殺宰相，不僅要算準(zhǔn)了時機，還要對謝中之身邊的人了如指掌。

    要知道謝中之為相二十年，身邊的護衛(wèi)皆是謝家精心培養(yǎng)而來，比一般的禁軍身手還要好上兩分，絕對不是輕易可砍殺的。

    當(dāng)然，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人是有人買通了宮中侍衛(wèi)！

    或者說昨夜就有人替換了今日當(dāng)值的侍衛(wèi)，這才讓靠近街道的值衛(wèi)聽聞聲響而不通傳，讓謝中之生生死在入宮道處。

    現(xiàn)下這些侍衛(wèi)必已逃竄，想到這其中做了多少安排，衛(wèi)家又在宮中暗伏了多久，還有謝相……

    謝相在死前喊了多少聲侍衛(wèi)。

    ——程懷旻真是思之欲殺。

    他扯了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謝中之的尸首已經(jīng)被請到梓棺當(dāng)中，禁軍將梓棺抬到車上，文武百官跟在車后，跟隨程懷旻一路走進了正廣門。

    *

    約莫過了叁刻鐘，此時天光已大亮，文武百官都跪在含元殿外的廣場上，最前面停著謝中之的棺木，程懷旻立在棺前，靜靜等著程佑光聞訊而來。

    ——此時離早朝還有半個時辰，程佑光想必方才得知了謝中之遇刺的消息。

    而此時鴻嘉殿那邊亦得了消息，程稚玉原本還在熟睡，聽聞外面吵聲大作，掀開床被走出殿外一看，裴若諳正同一眾侍女跪在地上，似乎剛接了旨意。

    “裴jiejie，怎么了？”

    程稚玉過去扶起裴若諳，見裴若諳面色慘白，不由握住了她的手。

    “裴jiejie？”

    裴若諳定下心神，對著程稚玉輕輕行一禮。

    “回稟公主，剛才太子殿下傳來口諭，說謝相遇刺了?！?/br>
    “什么？！”

    程稚玉大驚。

    她不顧發(fā)髻散亂，立刻就要讓宮人牽馬來。

    “謝叔叔在哪？怎么會遇刺？”

    她這般驚慌，裴若諳倒是鎮(zhèn)定下來了，握住她的手。

    “公主，謝相已遇刺，殿下讓您即刻前往正元殿前，如今文武百官必是俱在，您換了宮服再去。”

    裴若諳將程稚玉帶入殿內(nèi)，稚玉心里雖著急，但也知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只著里衣。

    裴若諳與侍女們圍著她，很快為她換上了玄黑色的宮裝，裴若諳攬起她兩縷頭發(fā)，雖來不及疏髻，但亦別了一支金尾鳳釵，以示鄭重。

    待鳳釵別好，程稚玉立刻騎了黑云出去，從鴻嘉殿到正元殿，程稚玉從未覺得如此之遠，待她騎到殿外，遠遠的就已經(jīng)看到跪倒的百官，和程懷旻身后的棺木。

    “謝叔叔……”

    她不由呢喃兩句，然后從馬上下來，將韁繩交給旁邊跪著的宮人，雙手合于胸前慢慢走過去。

    待走到棺木前，她的雙眼已然隱有淚意，對著程懷旻行了一個大禮。

    “太子哥哥?！?/br>
    對她程懷旻言語中還是有一絲柔色的，但程稚玉仍能看到他眼中的殺意。

    “稚玉起來?！?/br>
    程稚玉起身，伸手想觸碰棺木，此時她聽得文武百官齊得一聲陛下，轉(zhuǎn)頭一看，程佑光正跌跌撞撞的從宮階上下來。

    “中之！中之?。　?/br>
    他身上的帝服散亂，連帝冕都未戴好，一路跑到謝中之的棺前，手扶著棺木。

    “中之怎會遇害？中之怎會遇害？！”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程佑光雖平日懦弱，但暴起也是能砍了十多個人腦袋的，人都不推出去，就在殿前削首，血染得宮階都紅了亦不曾側(cè)目。

    只有程懷旻敢開口。

    “回父皇，謝相于入宮道處遇刺，身中七箭，脖間一處為致命傷?！?/br>
    咚得一聲??！程佑光身體重重往后退，腦中立時閃過許多畫面。

    “起棺?。∑鸸祝。?！”

    禁衛(wèi)立時過來起棺，沉重的棺門被推開，只見里面謝中之的尸身露出來，他面上鮮血未凝，透著青紫之色，想是箭矢帶毒所致，程佑光的淚滴滴落到他臉上，聲音都啞了。

    “中之……中之………”

    無人敢說話，程佑光為他撫去面上的鮮血，仰天長喊，凄厲的聲音震慟了大殿。

    “中之！?。≈兄。。?！”

    周圍的文武百官皆深跪于地，程稚玉慢慢往前，扶著棺木往里一看，謝中之身上的箭矢已除，但脖側(cè)處仍帶著大片血污。

    謝叔叔………

    程稚玉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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