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仙 第142節(jié)
更何況,靖王在民間的名聲本就極好,從未傳出過欺壓百姓的事來。且他還上過天庭,見過天帝,連曾經(jīng)的容將軍如今的蒼澤神君也擁立他,這便讓百姓們更加放心了。 本來這些年來,因為皇帝的喜怒無常,大周上下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 且連年征戰(zhàn),國庫空虛,最后受害的還是底層的老百姓,早已激起了民怨。 是以,如今靖軍入主京都,靖王登位,實在稱得上是眾望所歸。只是這些都是百姓們的想法,靖王的登位于大周宗室朝臣而言,卻是一個大大的噩耗。 只是靖王強(qiáng)勢,他們便是心有不滿,可如今已淪為了亡國之臣,又哪里還有力量爭斗? 百姓們歡天喜地等待新帝登基,可這些曾經(jīng)的貴人們卻是心驚膽顫,想跑也跑不掉,極其害怕新帝登位后,便拿他們開刀! 雖大家都知道這位靖王算起來也是司馬皇室,但從他從未用過司馬一姓,而是以酆為姓氏便能知道他對其的態(tài)度。 百姓們覺得這位靖王是個英明的仁君,可他們先看到的卻是這位靖王的鐵血冷酷。 將軍府是大周皇帝賜下的,主母更是大周的郡主,身上流著一半大周皇室的血脈,乃是實實在在的亡國宗室。 因此,雖宮里還未傳來消息,可府里上下都亂了起來。 若不是府外有重兵把守,怕是府里有不少人都想偷偷溜出去,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主家受牽累。 畢竟如今天下皆知,靖王與蒼澤神君有交情,他甚至還為其在人間修建將軍廟。 而他們將軍府曾經(jīng)又是如何殘忍對待那位為民而死的大將軍的,世人也皆知。 “以那位與神君的交情,定是不會放過將軍府的,我們怕是也沒有好果子吃的!”有人惶惶不安,語氣里難免有些怨氣。 他們雖是奴婢,可也是人,誰也不想死。 “應(yīng)該不會的吧?聽說靖王仁德,從未牽連無辜……” “那是對其他人!可你們莫不是忘了……咱們郡主曾經(jīng)是怎么對待容將軍的嗎?”有人依舊憂心忡忡,“我聽府里的老人說,其實當(dāng)年,郡主給將軍寄過一封信,信里……信里要求將軍去替縣主!” “這話可不能胡說,若是被郡主知道了,咱們可吃不了兜著走!” 一聽這話,有人便嚇了一跳,忙阻止道,“咱們還是不要再談?wù)撨@些了,反正我們只是奴才,也出不去將軍府,只能自己嚇自己?!?/br> “不錯,說這些根本沒用!”有人附和,“反正我認(rèn)為新陛下是不會濫殺無辜的,便是要處置前朝宗室舊臣,也不會牽連到我們這些奴婢的?!?/br> “對對對,散了散了,大家快不要嚇自己了?!?/br> “就是,若是真的被郡主聽到,沒等陛下處置,我們怕是現(xiàn)在就得丟了小命……郡主?!”一眾聚在一起的婢女小廝正說著話,突然眸光一定,當(dāng)看見站在不遠(yuǎn)處的貴夫人時,頃刻間都嚇得白了臉色,慌亂的跪在了地上。 只見不遠(yuǎn)處,一身錦衣華服的長樂郡主正面無表情的緩緩朝他們走了過來。 即便大周已經(jīng)亡了,將軍府還被看管了起來,可她看上去似乎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臉上妝容精致,發(fā)絲一絲不亂,每一處都恰到好處,依舊是與往昔一樣的雍容華貴。 眾人跪在地上,俱是不敢抬頭。 雖大周亡了,長樂郡主或許很快便不是郡主了。但是礙于她往日的威嚴(yán),積威甚重,便是到了此刻,一時間,眾人也不敢正面對她有絲毫不敬。 眾人惶恐的垂著頭,已經(jīng)做好了被重重責(zé)罰的準(zhǔn)備。 然而預(yù)期中的威壓責(zé)罵并未傳來,他們甚至聽到了一聲淺淺的笑聲。 待他們再抬起頭時,卻見那位美麗尊貴的夫人已經(jīng)越過他們,慢慢走遠(yuǎn)了。 “……郡主沒有罰我們?” 大家都忍不住抬起頭怔怔的看著那個緩緩遠(yuǎn)去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須知,郡主治下極其嚴(yán)格,往日若是有下人敢嚼舌頭,直接打板子還是輕的,重一點的甚至?xí)话瘟松囝^! “郡主,可要讓人把那幾個膽大的奴才抓起來……” 而這頭,貼身婢女曉月不由小心地看了一旁的貴主一眼,見她面無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而正是因此,反倒是更讓人心生忐忑。 自從劉嬤嬤走后,郡主身邊的貼身婢女便換的很勤。曾經(jīng),府中上下不知有多少小丫鬟削尖了頭也想擠到郡主身邊,得到這份讓府中所有婢女都羨慕的工作。 然后來,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主母的貼身婢女已然成了讓人懼怕的工作。 曉月是三月前來郡主身邊伺候的,也是這兩年來做得最久的一位。但繞是如此,伺候了三個月,她心中的忐忑也未曾消去多少,每日都是把心高高提起來伺候的。 “帶著其他人退下?!?/br> 只是不等曉月說完,孟沅就忽地沉聲開了口,聲音冷冽寒涼,讓人背脊生寒。 曉月不敢多問,忙低著頭應(yīng)了一聲是,便帶著其余伺候的人退了下去。轉(zhuǎn)瞬間,正院中便只剩下了孟沅一人。 這是將軍府最華貴的院子,占地極大,處處透著尊貴之意。 然如今,孟沅望著這一切心里竟忽地感受到了一絲蒼涼和冷意。今日明明是個極好的天氣,準(zhǔn)確的說,自靖王入主京都之后,便是日日高陽,明明是冬季,卻處處散著溫暖之意。 仿佛便連上天也為其歡喜。 孟沅卻是忍不住攏緊了身上的披風(fēng),半晌,緩緩笑出了聲來,只是眼里卻無半分笑意,近似諷刺。 直到天色暗下,她才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因為沒有她的吩咐,無人敢進(jìn)來打擾她。便是大周亡了,可是那些下人也怕她。唯有極少的人才敢在她面前有一絲放肆。 曾經(jīng),孟沅以此為傲。 她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身上流著一半皇家的血脈,身份尊貴無比,便是普通的公主也比不上她。 從她還在母親肚子里時,便注定了她將站在無數(shù)人的頭上,做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上人。所以,那些身份低微的奴才自然應(yīng)該害怕她。 沒有她的允許,他們甚至不能直視她的容顏。 這是屬于長樂郡主的驕傲。 只是那時,她的身邊還有其他人。 而如今,孟沅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緩緩勾起了唇,笑得如往日一般尊貴美麗。須臾,她忽然微微閉上了眼睛,斜靠在了窗邊。 窗外的幽風(fēng)不時吹了進(jìn)來,撩起了她額間的發(fā)絲,露出了蒼白的面容。 天色黑了,屋里并未點燈,黑暗席卷了整間屋子。 “郡主,宮里來人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外面忽地傳來了嘈雜聲和腳步聲,轉(zhuǎn)瞬,曉月便慌慌忙忙的跑了進(jìn)來。 “是……是陛下的圣旨,公公正在外間候著,請您快些……郡主?!”因著屋里沒有點燈,簾子又被拉上了,屋子里很是昏暗。 無人回應(yīng)曉月,她只能看見窗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影,是郡主。 曉月以為是孟沅睡著了,想著外面宮里的人正等著,也不敢耽擱,便咬了咬牙,忙拿出火折子把燈火點上,便想去把孟沅叫醒。 畢竟如今可不是大周的天下,也不知新帝會如何對待這些前朝宗室和舊臣。其實以魏家的功績,便是改朝換代,新帝因也不會薄待了魏家。 可偏偏他們的主母是前朝宗室,更……還做過那些事。 是以,曉月不敢掉以輕心。 只是當(dāng)燈火亮起,驅(qū)散了屋里的黑暗時,曉月一轉(zhuǎn)頭,一顆心卻忽地急速地沉了下去。斜靠在窗邊的女人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反應(yīng),長長的頭發(fā)遮住了她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仿佛是真的睡著了。 可曉月的心卻怦怦跳了起來。 “郡主?”她又喚了一聲,這一次依舊無人回應(yīng)。曉月不由自主的朝那人走了過去,然后大著膽子撩起了女人頰邊的長發(fā),入眼的是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以及那凝在精致唇角邊的血。 “——??!” 曉月霎時嚇得大叫了一聲,猛然后退,一不小心便嚇得坐倒在地,然而她卻顧不上疼痛,只慘白著臉色大喊道,“郡主,郡主服毒自盡了!” 那曾經(jīng)金尊玉貴的長樂郡主穿上自己最華貴的郡主品服,梳著京都最流行的發(fā)髻,為自己選了一個最體面的死法。 ** 孟沅再次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一座陌生的大殿前,上面寫著地府二字。然而孟沅首先注意到的卻不是這兩個字,而是站在門前的那個人。 雖分別多年,可孟沅只看著那人的身影,便認(rèn)出了她來。 是曾在她身邊,由她親手養(yǎng)育,換了她二十年母親,亦是被她親手趕出家門的那個孩子。 “我送您進(jìn)去吧?!?/br> 沒有嘲諷,沒有譏笑,孟沅抬頭對上的是那雙熟悉又帶著點點陌生的眼睛。那里沒了曾面對她時的濡慕,平淡如水。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泵香湮⑽褐^,輕笑了一聲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選擇這條路了?” 容鈺沒有回答,只沉默的走在了前方,地府的門在她的面前緩緩打開。然后,她才重新轉(zhuǎn)身,平靜的面對曾經(jīng)的養(yǎng)母道:“我知道。” 不用卜算,容鈺也能猜到今日。 酆無咎確實不會薄待魏家,便是前朝宗室,只要沒有違法犯罪的,他也不會趕盡殺絕??纱笾艿拈L樂郡主是多么驕傲的女子啊,又怎可能忍受自己寄人籬下? 若是要這般茍且的活著,那不如體面的離開這個世界。 聞言,孟沅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她抬步,大步朝地府走去,終于跨過了地府之門,進(jìn)入了冥界。身后,并未傳來腳步聲。孟沅停住腳步,終是忍不住回頭看去。 容鈺沒有跟上來,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離開。 你恨我嗎? 孟沅本想這般問她,然而張了張嘴,卻是如何也問不出這個問題。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目光在容鈺的臉上停頓了許久。 這時,候在一邊的鬼差小心地提醒道:“神君,時辰快到了?!?/br> 容鈺微微點了點頭,對鬼差道:“多謝。”然后才重新看向孟沅。 孟沅來不及收回視線,兩人的目光立時撞在了一起,一時間她微微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刻,她看著那張與多年前沒有絲毫變化的臉,甚至覺得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過。 然而,每當(dāng)這樣想時,身周陰寒的幽冥之氣卻讓她又猛然回到了現(xiàn)實中。 意識到的那一瞬,心頭仿佛被寒風(fēng)刮過,竟是空蕩蕩的難受到了極致。 似是不舍。 “魏瑄會在上面送您離開?!闭@時,容鈺忽然又開了口。聽到這話,孟沅微微一怔,不由微微睜大了眼睛。 不等她回應(yīng),容鈺繼續(xù)道:“她拜了定州灶君為師,如今已位于散仙之列。她很努力,想來要不了多久便能修成正果?!?/br> 聞言,孟沅猛然僵住了身體。 而容鈺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去,再也沒有看她,朝前一步步走去,轉(zhuǎn)瞬便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阿鈺!” 孟沅愣了一瞬,望著前方的空蕩,陡然反應(yīng)了過來,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并朝前跑去。然而,沒有人再回應(yīng)她了,沒跑兩步,地府的大門便轟然關(guān)上,堵住了她的去路和視線。 孟沅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緊閉的地府之門,似是失了神。 “長樂郡主,時辰到了,你該上路了?!惫聿钤谝慌源叽俚?,“走吧,若是錯過了時間,你怕是就投不了好胎了?!?/br> 沒等孟沅說話,鬼差便忍不住用帶著羨慕的語氣道:“本來以你此生的功過來論,若要投胎,還得等個二十年。但因為你是蒼澤神君的養(yǎng)母,還是魏瑄仙子的生母,她們積德行善,積攢了不少功德。你于蒼澤神君有養(yǎng)育之恩,于魏瑄仙子有生育之恩,這是你此生的大功。因此,你才能立刻便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