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仙 第92節(jié)
嬤嬤也沒有罵她,只是輕撫著她的頭,紅著眼心疼的看著她。魏瑄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過了多少。 不是沒人愛她,只是她太過執(zhí)著,執(zhí)著于本就不屬于她的東西。 沒人規(guī)定,父母便必須愛自己的孩子的。而她,直到那一刻,才徹底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她的母親心里有比她更重要的東西。 她的人生只是屬于她自己的,只需要她自己為此負(fù)責(zé)。 而她卻執(zhí)著于求得別人的認(rèn)同,哪怕那是她的母親。 “嬤嬤,你為什么哭?”一時間,她甚至忘記了疼痛,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了劉嬤嬤臉上掉下來的淚,“為什么?” 她知道劉嬤嬤是母親的奶娘,也知道連將軍也是劉嬤嬤看著長大的。 所以劉嬤嬤若是為母親與將軍哭,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為什么要為她哭呢? 豈料這話一出,抱著她的人身子顫了顫,須臾,眼淚卻流的更兇了。蒼老的聲音中滿是疲憊與心疼,“因為縣主,是個讓人心疼的好姑娘啊。嬤嬤不想你傷心?!?/br> 她仰頭看著劉嬤嬤,卻不知何時竟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傻孩子,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人這一生,沒有什么坎過不去的,若是死了,便是徹底失去了機(jī)會。只有活著,活著才有希望?!蹦且灰?,她倚在劉嬤嬤的懷里,聽見她這般說。 不錯,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她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也不是生母手中的傀儡。 “嬤嬤,我想離開這里?!蹦菚r,她感受著脖間傳來的疼痛,啞著嗓子道,“我想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想做一個真正的人。” 然后,過了好半晌,她聽見劉嬤嬤應(yīng)了一聲,“好,嬤嬤帶你走?!?/br> 后來,她們便逃出了將軍府,離開京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于兩年前,定居在了這魚鮮鎮(zhèn)上。 日子平穩(wěn)了下來。 不久,她們便在魚鮮鎮(zhèn)開了一間小飯館。起初魏瑄是不敢的,她雖然會廚藝,雖然很多人都夸過她做得飯菜好吃,可是這點廚藝真的能開餐館嗎? 是嬤嬤鼓勵她說服了她。 在魚鮮鎮(zhèn)住了兩個月后,劉氏小館開業(yè)了。 為了躲避將軍府的追捕,她們自然只能隱姓埋名,如今兩人對外是一對失去了親人,只能相互扶持的祖孫。 此后不到半年,劉氏小館便成為了魚鮮鎮(zhèn)上最受歡迎的餐館。 直到這時,魏瑄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外面的世界如此的廣闊。原來,她也能過得這般暢快。小館每日客人都很多,她每日都忙忙碌碌的,比在容家,在將軍府時都要忙碌。 可魏瑄卻一點也不覺得疲憊。 她喜歡做飯,喜歡灶房里的各種味道,喜歡那灶膛里面的火光,喜歡食物在鍋里發(fā)出的任何聲音,喜歡那冉冉而起的炊煙,喜歡客人們吃得滿足的笑容…… 這樣的日子,平凡卻安寧。 而不知不覺,她們離開將軍府竟已經(jīng)過去四年了。 “天降仙旨,想來母親他們也都看見了吧……”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魏瑄微僵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來,她釋然的笑了。 “老板,有客人來啦!”這時,前院傳來了伙計的聲音。 “就來!”魏瑄忙應(yīng)了一句。 魏瑄與劉嬤嬤都立時回過神來,兩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劉嬤嬤年紀(jì)大了,便主要負(fù)責(zé)收賬。 而魏瑄是老板,亦是主廚。只是因為生意越來越好,她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便請了幾個伙計,甚至她已經(jīng)在思索著要不要收幾個徒弟了。 “瑄丫頭,來碗三鮮面,多家點鹵子。”進(jìn)來的是個看上去六十歲左右的婆婆,衣衫整齊,年歲雖不小,卻精神抖擻紅光滿面,一看身體便是極好。 “趙婆婆,今天有新菜,你要不嘗一嘗?”魏瑄一看見這位婆婆,便笑著介紹道。 “新菜呀,行,那就嘗嘗吧。”趙婆婆看了魏瑄一眼,笑著摸了摸肚子,“不過三鮮面也要,婆婆我今日高興,都吃得下?!?/br> 聞言,魏瑄臉上笑意更深了,溫聲應(yīng)了一聲,“好!” 這位趙婆婆是店里的??停瑒e看她年紀(jì)不小了,可飯量卻不小,甚至比一些壯年男子還要能吃。 魏瑄扶著她坐下后,便立刻回了廚房,先開始下面。 三鮮面好不好吃最重要的便是底湯,然后才是面條與鹵子。那底湯乃是魏瑄自己琢磨了許久,精心調(diào)配出來的,只一打開鍋蓋,一股鮮香便爆發(fā)了出來。 霎時,廚房里全是這股獨特誘人的香氣,讓人食欲倍增。 廚房離大廳還是有一些距離的,按理大廳里是聞不到的。 可無人看見,那面色泛著紅光的趙婆婆在魏瑄打開鍋蓋的那一瞬間,半瞇上眼睛,似是享受般的吸了口氣。 * 關(guān)州府,容宅。 “當(dāng)家的,你看見了嗎?!”顧氏激動難耐的對容貴道,“阿鈺成仙了,她成仙了!她沒有死……” “她死了?!甭勓裕€望著天空的容貴恍然回神,直接打斷了顧氏的話,聲音有些沙啞,“她死了。即便她如今成仙了,可也不代表她沒有死過。” 顧氏臉上的興奮霎時一滯。 “可她最后成仙了啊。”半晌,顧氏終是忍不住說道,“她是死過一次,可如今成了仙,大家還為她建了將軍廟……” “那是她該得的?!比葙F看了她一眼,啞聲道,“她能成仙能有如今的成就,皆是她自己拼來的,與我們沒有半分關(guān)系。” 顧氏臉色變了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勸你還是把那些心思放下?!比葙F看著妻子,沉聲道,“阿鈺成仙,我們?yōu)樗吲d便好。我們雖是她的父母,可她人身已死,如今已是仙人,與我們的親緣早在四年前便斷了?!?/br> “瑤芳,”他喚了一聲妻子的閨名,嘆聲道,“我們的女兒已經(jīng)死在戰(zhàn)場上了,如今的蒼澤神君只是天上的仙人。” “你與我說這些話作甚?”顧氏咬著牙道,“難道我會不盼著她好嗎?她成了仙,我高興還不成嗎?” “若只是這樣便好了……”容貴沒有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zhuǎn)道,“我看鄭家的姑娘便不錯,回頭挑個時間去鄭家談?wù)劙??!?/br> 聞言,顧氏臉上頓生了不滿,“那鄭家的丫頭都二十了,比威兒大了三歲,哪里就不錯了?且也女紅廚工一竅不通,每天舞刀弄棒的,哪里像是能安心相夫教子的?” 鄭家是開武館的,家境殷實,夫妻恩愛。只可惜鄭家夫妻成婚多年卻遲遲沒有生下孩子,夫妻兩人也用了不少法子,卻依舊懷不上。 但即便如此,那鄭老爺也不愿意納妾,就守著妻子過。 直到鄭夫人三十七八了,居然懷上了孩子,夫妻兩人自是喜不自勝。九個月后,生下了一個女兒,也是鄭家的獨女鄭玉珠。 因著是中年得子,且又是獨女,鄭家夫妻對女兒寵愛至極。 許是耳濡目染,家里又是開武館的,鄭玉珠從小便喜歡練武,在此道上也頗有些天賦。至于那些女紅一類的,鄭玉珠自是絲毫興趣也無。 鄭家夫妻寵孩子,自然也縱著孩子。 其實在關(guān)州府,如鄭玉珠這般的女子并不少。尤其是當(dāng)容鈺入了軍營,后又成為主帥后,更是激勵了不少姑娘。 當(dāng)容鈺建立女兵營時,有不少女子都來了,鄭玉珠自然也心動了。 只是鄭家只有她一個孩子,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若是她出了個好歹,讓父母怎么過?鄭家夫妻其他都由著她,但唯獨這點,絕不允許。 鄭玉珠是個孝女,如何能讓父母傷心? 因此,便只能留在了家中。 之前,鄭家夫妻因為舍不得女兒,想讓她在家里多留幾年,因此便也沒有急著為她找夫婿。可經(jīng)此一事后,夫妻兩人擔(dān)心女兒一沖動,真的去參了軍,這才開始著急了。 只是鄭家眼光高,且鄭家夫妻也不愿委屈了女兒,挑來挑去,最終便留到了現(xiàn)在。 但與京城那邊不同,邊城的姑娘是不愁嫁的,對女子的束縛少了很多。便是鄭玉珠二十了,可來鄭家提親的也不少。 相比京城那邊嬌柔溫婉的姑娘更受歡迎,關(guān)州府這邊卻是并不在意這些,姑娘潑辣一些,反倒是更招人喜愛。 只是顧氏在京城那邊長大,即便在關(guān)州府住了幾年,可根深蒂固的思想?yún)s難以改變。便依舊用著京城那邊的看法來看媳婦。 不過這一次,之所以會與鄭家扯上關(guān)系,還是因為不久前,容威回來探親時,無意中與鄭玉珠有了交集。 只是顧氏還是有些猶豫,因此,這才拖著沒有去把事情訂下來。 “那阿鈺呢?是不是在你的心里,她也不是個好姑娘?”容貴面色一沉。 “……這、這又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容貴沉著臉看著她。 顧氏張張嘴,卻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瑤芳,你要明白,我們現(xiàn)在還能活著,并且有現(xiàn)在的生活,是因為什么?!比葙F的聲音冷了下去,“若是不是阿鈺以功勞抵了我們的罪過,我們早就死了。” 話落,顧氏的臉色煞白。 容貴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道:“她不怪我們,是她孝順,并不意味著我們沒有錯。明日,便去請了媒婆去鄭家提親吧。鄭家姑娘是個好孩子,若能把她娶進(jìn)門,是我們?nèi)菁业母7?。?/br> “還有,”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才繼續(xù)道,“在外面不要提阿鈺是我們的女兒?!?/br> 多年夫妻,他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他雖未直說,可顧氏卻瞬間明白了容貴話里的意思,也明白丈夫怕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這般說,便是在警告她,不要在外面用阿鈺的名頭。 所以才一直對她強(qiáng)調(diào),便是阿鈺成仙又如何? 他們與她已經(jīng)沒有絲毫關(guān)系了。 “我、我沒有……”只是這話,便連她自己也說的沒有絲毫底氣。顧氏面色難堪的別開了頭,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 容鈺成仙一事,于靖軍來說是大喜,于大周是喜憂參半,可于戎國卻是驚駭了。這三月以來,戎國的改變非常大。 本已經(jīng)一腳踏進(jìn)地府的攝政王西陵晟竟是生生撐了過來,并以雷霆手段重振朝綱,平息內(nèi)亂,欲要重新統(tǒng)一戎國。 三個月里,大王子與三王子相繼暴斃。 他們死了,封地?zé)o主,西陵晟便趁機(jī)出兵,以最快的速度讓四分五裂的戎國再次回歸一體。 再加上他連續(xù)頒布了許多利民的政策,在戎國民間威望極高,百姓們都很是擁戴他。因此,當(dāng)幼主宣布讓位于攝政王時,百姓們甚至是歡呼雀躍的。 朝臣之間倒是有反對的聲音,但很快便被攝政王狠辣的手段鎮(zhèn)壓了下去。 而今日,便是攝政王西陵晟繼位戎王的日子。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日子里,竟會發(fā)生這樣奇異的事情。一時間,戎國上下皆惶恐不安。 戎國朝臣更是有不少人癱軟在地,面色煞白。 “王上,這……這該怎么辦?。?!”繼位大典上,之前的喜慶之氣消失殆盡,余下的竟只有茫然無措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