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仙 第30節(jié)
文福正要出去,卻聽外面的哭聲忽然變得更大了。 “將軍,殉國了!” “將軍,殉國了!” “將軍,殉國了!” 一聲又一聲,仿佛是海上巨浪,一潮高過一潮,猛地朝人撲了過來,幾欲把人吞沒。 “……誰殉國了?”司馬承赫然坐直了身體,雙手已經(jīng)無意識的緊握成拳,聲音冷到了極致,再次問道,“他們說,誰殉國了?!” 文福猝然軟倒在地。 恰在此時,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高聲道:“陛下,容將軍殉國了!” 第22章 位列仙班 屋里霎時陷入了窒息般的寧寂。 “陛下, 是容將軍殉國了……??!”跪在地上的人以為帝王沒有聽清楚,又顫著唇提高音量重復了一次。 只是話音未落,他便慘叫了一聲。 竟是上位的帝王忽地把桌上的書朝他重重地擲了過去, 恰恰砸在了他的額頭上。那力道極大,跪在地上的人額頭當即便見了紅。 鮮紅的血順著眉心落了下來, 滴在了地上, 發(fā)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在安靜的屋里,竟顯得尤其的刺耳。 地上的人身子已然抖如篩糠。 慘叫之后, 便猛然反應過來,忙止住了痛呼聲, 叩首在地哀求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才……” “她分明活得好好的!”不等他說完,帝王已經(jīng)倏然出聲, 聲音里夾雜著讓人心驚的憤怒, “你個奴才,竟敢詛咒她?!” “陛下, 奴才沒有,容將軍確實……確實已經(jīng)死……?。 ?/br> 死字一出, 便見帝王忽地大步朝他走了過來,猛地一腳踹在了他的心窩上! “閉嘴!朕不想聽到這個字!”司馬承眸里竟是生起了殺意, “來人,把這個胡言亂語的奴才給朕拖下去!” “陛下息怒,陛下,奴才說得是真的啊,奴才真的沒有說謊……” 來報信的人沒有想到帝王竟然不信他所言,甚至認為他是在胡言亂語, 妄議將軍的生死,嚇得臉色慘白,急忙解釋道,“外面很多人都在哭,陛下,您聽,外面的哭聲越來越大了!” 司馬承的武功雖比不上容鈺,但也是自幼習武,耳力自然非同常人。不用他提醒,外面那越來越大的哭聲也早已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這世間每一天都有人哭,哭聲不足為奇?!?/br> 帝王這般說著,可雙手卻早已不自禁地握成了拳頭,修剪的圓潤的指甲在此時卻化為了利刃,不知何時已是深深刺進了他的手心里。 有血滴從那骨節(jié)發(fā)白的拳頭中落了下來。 “來人,把這個奴才給朕……” “陛下!”正這時,卻見一個身著官袍、頭戴官帽的中年官員有些狼狽的跑了過來。因為跑得太急,甚至差點摔倒在地,來到司馬承面前時,已是有些衣冠不整了。 來人正是關(guān)州府的知府。 司馬承雖是微服出巡,但他身為帝王,自然不可能真的完全隱名埋姓。身為關(guān)州府的父母官鄭暉早已得知了帝王駕臨于關(guān)州的消息,并且已來參拜過。 只是司馬承不喜人打擾,便沒有選擇住在關(guān)州府衙門,而是住在了鄭家的一處別院。 鄭暉眼角帶著紅意,臉色有些蒼白,都顧不上面圣的禮儀了,跪在地上便聲音嘶啞的嘆道:“陛下,容將軍殉國了!” 容將軍殉國了。 這句話像是不停息似的,一直在司馬承的耳際回響。源源不斷,一次又一次的重復。 方才,他不信。 可如今,跪在他面前的不是卑賤的奴才,而是關(guān)州府的父母官知府大人。身為一府之長,又怎可能弄錯此等大事? 況且,鄭暉更是以謹慎穩(wěn)重而聞名于朝野。 司馬承的下頜繃得極緊,半晌,他才出聲問道:“是誰殺了她?”他的聲音清淡,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仿佛并未被這震動了整個關(guān)州的消息影響。 “……回稟陛下,沒有人。”鄭暉眼里帶著沉痛和惋惜,他輕嘆了一聲,才回道,“容將軍是自刎而亡!” “自刎而亡?”司馬承壓著嗓子重復了一遍。 “不錯,”鄭暉回道,“戎國要以容將軍去換魏將軍,容將軍同意了。可是當她把魏將軍換回來后,她卻……忽然發(fā)作,先是殺了戎國主帥鮮于機,最后拔刀自刎而亡!” “……誰的刀?”帝王聲音似是有些沙啞。 “是容將軍自己從敵軍那邊搶的?!闭f著,鄭暉便詳細的向帝王描繪了一遍不久之前發(fā)生的事,說到最后,竟已有些哽咽,“那戎國想要容將軍歸順于他們,以容將軍來壓制邊軍??扇輰④姟?/br> “裹尸馬革英雄事,縱使終今汗逐香?!编崟煹袜艘宦暎瑖@道,“容將軍說,她此生,不悔!” 在此之前,因為聽聞容鈺廢去內(nèi)力,又斷了持刀的右手,眾人對她如今的實力有疑問??僧斔怀鰣?,便用一箭射掉了鮮于機的鞭子后,這疑問便再也沒有了。 便是殘了手,容鈺依然是那個能令戎國兵將聞風喪膽的猛將! 戎國困不住她的。 所以,幾乎所有人都這般想。 哪怕是面對千軍萬馬,可那是容鈺啊,曾以一己之力殺了戎國數(shù)百兵將的戰(zhàn)神容鈺?。≈灰?,怎么可能逃不出來? 可誰也沒有想到,她死了。 沒有人能要了她的命,是她自己結(jié)束了自己的命,甚至在臨死之前,還奮力殺死了戎國主帥。 “鮮于機突亡,戎國大軍群龍無首,亂成一團?!倍笾苓@邊,因一人之死卻士氣大振,又趁著戎國大軍惶惶之時攻了過去。 “賀將軍親自帶著人殺了過去,”鄭暉頓了頓道,“想必不久,我們便能迎來勝利了。” 事實也與他所料相同。 不過半個時辰,別院的大門便再次被叩響。 賀江身著主帥鎧甲,渾身帶著血氣,大步走到了司馬承面前,然后單膝跪地,聲音鏗鏘:“陛下,戎國潰敗而逃,我軍此次大勝!” 然而,帝王卻沒有因為大勝生起喜悅,他甚至是面無表情的,臉色看上去竟似乎有些蒼白。 半晌,他忽地笑了。 笑聲越來越大,刺耳到了極致。 “大勝!好一個大勝!”司馬承大笑出聲,仿佛因為此次的勝利極為興奮,笑聲持續(xù)了很久很久。 賀江與鄭暉都跪在地上,兩人對視了一眼,卻是誰都沒有說話。 鄭暉在關(guān)州已經(jīng)待了三年,按照大周規(guī)定,今年期滿,他便要回京述職了。而這三年,他與容鈺打交道的地方很多。 他們一個是關(guān)州父母官,一個是鎮(zhèn)守邊疆的邊軍首領。 關(guān)州府位置特殊,是容不得他們內(nèi)部有太多爭斗的。 因此這三年,他們相處得還不錯。 鄭暉是科舉出身,熟讀圣人詩書,最開始,對于一個女子成為邊軍首領一事,是極不贊同的。只是他性子謹慎穩(wěn)重,倒是并未直接針對容鈺。 而后來,隨著與戎國的一次次交鋒,他看著那個女將帶著本來疲軟的大周將士取得了一次次的勝利,最終逼退了戎國。 便是當年魏老將軍在世,大周與戎國勝負也只在伯仲之間。 也不知何時起,鄭暉竟從最初的不贊同,到了最后的敬佩。巾幗不讓須眉,直到那時,他才徹底信了這句話。 世間男兒何其多,可能與容鈺堪比的,竟是少之又少。 至少如今的大周沒有。 只是沒想到,那個正直剛烈的女將軍最后竟然會因為身世一事,跌入了塵埃之中。她不過才二十出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生命卻走到了盡頭。 唯一可欣慰的竟是她終究是死在了戰(zhàn)場上,而不是被人磋磨至死。 對容鈺的死,鄭暉的心中充滿了遺憾和惋惜。 自然對于這位接任邊軍主帥的賀江賀老將軍,心緒便極為復雜了。賀江也是聲名在外的大將,可或許是……前面那人實在是太過驚采絕艷了,賀江便也變得平平無奇了起來。 便如此次的大勝。 若是沒有容鈺的犧牲,大周與戎國,誰勝誰敗還說不清楚!因此即便是打了勝仗的賀江,此時面上也并未有什么喜色。 他是習武之人,耳朵靈,外面?zhèn)鱽淼哪切┛蘼暱陕牭们迩宄摹?/br> 而他作為目睹了那一幕的人,賀江心中更加清楚,那些百姓,甚至是兵將們是為誰而哭。容鈺死了,魏瑄不堪一擊,無人再能威脅他的地位。 他得到了那所謂的兵權(quán),可容鈺得到的卻是三十萬邊軍以及數(shù)十萬邊城百姓的心! 這場大勝,是誰勝的? 想必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 帝王的笑聲持續(xù)了很久,直到他的笑聲越來越嘶啞,最終,他忽然大聲咳嗽了起來,咳得越來越厲害,仿佛似要把什么東西吐出來一般。 “陛下!”癱軟在地的文福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見帝王咳得滿面緋紅,嚇得大喊,“奴才這就去尋太醫(yī)?!?/br> “站住!” 帝王卻忽然大喝了一聲。 “陛下……” “朕無礙,朕的身體好得很!”帝王用力止住了咳聲,冷冷說道,“朕乃天子,又豈會如此輕易傷了身體?!” 文福張了張嘴,卻是不敢說話,只垂著頭,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賀將軍領兵有方,取了大勝,該賞!”而這時,帝王終于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賀江,高聲便說了一串賞賜。 賀江摸不準帝王的心思,最終只能叩首謝恩:“臣謝陛下賞賜?!?/br> 話落,屋里又安靜了下來。 帝王賞賜了他眾多寶物,卻是沒有讓他起來。 賀江只能恭敬的跪在地上。 沉默蔓延了許久。 久到賀江和鄭暉都跪得膝蓋發(fā)麻了,帝王像是終于又想起了他們,再次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