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尊少年時[穿書] 第167節(jié)
“尊上!” “謝應!” 謝識衣聽到了很多聲音,可是他都不想理。天際落下一道淡金色的光,溫柔親昵,好似天道的垂青……可是他這樣的人,應該是要下地獄的吧。謝識衣低嘲地笑一聲,拿著不悔劍,重新走入面前的山峰中。 門關(guān)閉的一刻,黑暗把他如云的紅衣遮掩,剩世界一片空空蕩蕩。 空空蕩蕩的世界里沒有聲音,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 他最后的歸宿是那座紅蓮蜃地。 他曾經(jīng)在這里結(jié)嬰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最后靠自欺欺人才能醒過來。 該怎么形容這份執(zhí)念呢? 到最后他都記不清言卿的長相了。不知道是恨多一點、怨多一點,還是遺憾多一點。漫長無涯的歲月,清清寂寂,陪伴他的只有霄玉殿的雪。 再也不會有一人趴在他背后,捂住他眼睛要惡作劇,指尖卻比他的睫毛還要顫得厲害。明明心都緊張到了嗓子眼,但在最別扭的年齡:一個裝瀟灑滿嘴胡話,一個裝冷漠別過頭。 “謝識衣,謝識衣……” 蜃霧迷惑心智,在意識最模糊的時候,他好像又聽到了言卿的聲音。 小聲的、擔憂的,來自寂靜的海域。那里沒有植物,沒有動物,沒有魚、沒有草、沒有蟲子,只有他們兩個人。 言卿的聲音似乎有點忐忑,卻故作瀟灑坦然道。 “謝識衣,離魂珠真的有用。在你墜海的一刻,它徹底粉碎,然后我就出來了。不過我現(xiàn)在沒有身體……” 是第一次墜海的時候。他把手臂環(huán)過言卿脖子,埋下頭去,乖順地貼在他肩頸里,痛到骨骼都在顫抖發(fā)冷,難受到心快要裂開。 “謝識衣,謝識衣?” “謝識衣,你的傷很重嗎?” 嗯,是很重啊。 他輕聲道:“言卿,我快要死了?!?/br> 夢里言卿聽不到這句話,繼續(xù)說:“別怕謝識衣,很快就到了,你要不要先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 謝識衣下巴落在他肩上,輕輕地笑了。 歲月那頭的他反應也是笑。 于是言卿說:“你笑什么?” 他閉上眼疲憊地說:“沒什么?!?/br> 將臉埋在言卿背上,濕涼發(fā)絲擦過臉頰,像是一個隔著時空的吻。 當初那滴欲掉未掉的淚,他錯覺是血,現(xiàn)在從眼睫落下,碎在沒有回響的海水中,也無人得知。 其實根本不需要去追究深意。 哪有那么多意義呢。 這一步一步把自己逼上死路的局,這沒有緣由的機關(guān)算盡,這世人不懂他也不懂的執(zhí)念,歸根究底,只是想再看你一眼而已。 就看一眼就夠了…… “你還要他回來嗎?” 謝識衣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他在霄玉殿主生殺予奪,主審判秩序,殺過無數(shù)人、染過無數(shù)血??蛇@是他第一次,在一場葬禮上覺得有些難過。 雨落下來的時候,甚至讓他有些出神。 他在人群的末尾,安靜地看著那個牽著人手的小孩。 原來小時候的言卿是長這樣的啊。 他從另一個世界光怪陸離的血海中走出,但是見那個男孩的第一眼,眼里殺意散盡輕輕泛起笑意來,唇角勾起。 ……很可愛。 ……比他想的還要可愛一萬倍。 斜風細雨打濕青草,墓碑前的鳶尾花微微搖晃。某一刻言卿錯愕地回頭,但是因為身高不夠太矮了,沒能找到他,清澈的黑瞳眨了眨,最后只能一無所獲有點迷茫地轉(zhuǎn)過頭去。 謝識衣沒忍住,偏過頭去笑起來,他在人群中最先離席。手中里握著的那塊南斗令牌生生割裂掌心,但他還是沒有上前,去完成最后一步。 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遙遠的雨幕中,傳來清晰的對話。 男女善良熱情,又充滿憐惜。 “卿卿,咱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想要什么都跟舅舅說?!?/br> “卿卿,舅媽給你準備了新的臥室,把你之前房間里的玩具和書都搬過來了。你舊屋鑰匙在我這里,什么時候想回去看,舅媽都陪你?!?/br> 最后,他聽到了男孩的聲音,很小很輕,像孤獨的幼獸一樣說:“好。” 謝識衣面無表情擦去臉上的雨,踏入煙雨中。 他無法在異世多呆,將那塊令牌收入袖中,回到了閉關(guān)的山峰中。 燈枯油盡之際,謝識衣坐于紅蓮上,眼神晦暗地看著掌心的白發(fā),驚訝于自己最后的良心發(fā)現(xiàn),又自嘲一笑,閉眼壓下所有暴戾冷酷的**,臉色蒼白靠在墻上。 ——“不單是恨嗎?可謝識衣,你我之間,還能有什么呢?” ——“先睡一覺吧,謝識衣,醒過來什么都結(jié)束了?!?/br> 南斗帝君問他:“為什么?” 謝識衣道:“他回家了?!?/br> 其實,這貫穿一生的執(zhí)念只不過是他一人的孽和劫。 真論深情也談不上。沒有痛徹心扉,沒有死去活來,用局外人的視角看,也許就是他覺得永生太無聊,自導自演一場了結(jié)。 第124章 霄玉殿(十) 春和百年,人間大雪。 言卿握著南斗令牌醒來的時候,神宮內(nèi)的蜃霧已經(jīng)散的差不多了,他現(xiàn)在大腦一片空白,五感都是遲鈍的,低下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手指間的紅線一圈一圈繞成死結(jié),線尾滴血的末端彎彎繞繞落到南斗令牌上,好像這一切的緣起緣終。 “謝識衣……” 言卿臉色蒼白,唇翕動了下,輕輕念出這個名字,隨后在這片冰天雪地中,他驚醒般抬頭,扶墻起來,神色焦急地往外走。 言卿赤足行在雪地上,步伐快到紅衣獵獵翻飛,明明已經(jīng)心神大亂,可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現(xiàn)在不能慌、不能亂、不能給魔神一絲一毫的可趁之機。 魔神久久不言,同樣被蜃霧中看到的一切震驚到了。 這里是霄玉殿,是天道秩序之所,謝識衣上輩子逆天改命后就死在這里。神木荊釵和南斗令牌,于迷霧蜃海里,牽引出前世的所有真相,無比清晰地展示在他們面前。 魔神緩了很久,才找到聲音,喃喃說:“瘋子,謝識衣,真的是個瘋子?!?/br> 言卿在雪蜃中待太久了,初到密道有一瞬間失明。他稍微閉了下眼,隨后扶著墻壁按照自己記憶里的一千零九步,一步一步摸索往外走。 魔神在短暫的愣怔后,開始焦躁起來:“那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如果謝識衣沒有用南斗令牌,你是怎么穿越回來的!還有謝識衣不是死了嗎!為什么時間會回溯!” 黑暗中放大了魔神的聲音,也放大了言卿現(xiàn)在內(nèi)心深處所有情緒。茫然,難過,后悔,一陣一陣灼燒內(nèi)心。他想到了墓地的那場雨,也想到了神隕之地離開時身后那道執(zhí)拗安靜的注視。 所以當初為什么要那么驕傲呢?;仡^看一眼啊,就看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呼吸融化倒掛的冰棱,有冰涼的液體滴在眼睫上,言卿后知后覺想明白,原來滄妄海底他背著謝識衣走時,那個少年臉貼在他脖子上,是真哭了啊。 言卿兀地短促笑了一聲。 魔神突然詫異道:“言卿,你……”怎么哭了四個字被祂咽回喉嚨。 言卿擦去臉上冰冷的液體,回答祂前面的問題:“你就沒想過,這一切是天道的安排嗎?!?/br> 魔神愣了片刻,立刻勃然大怒道:“憑什么?我的誕生我的延續(xù),都是那些人造成的,是他們心中的惡造成這一切,天道真想要秩序太平,不如殺盡這天下人!” 言卿放下手,平靜道。 “你一萬年前就該死了。這天地間善惡本來一直都是持平的。九天神佛用命償還過錯,你誕生于他們的邪念,他們死后,你也不該存在。是忘川給了你這一萬年茍延殘喘的機會。” 路轉(zhuǎn)狹縫,言卿感到一股刻骨的寒意,他沒有往前走,也知道里面應該是一灘黑色的永遠不會流動的水。 謝識衣以魔神為祭,讓整個霄玉殿風雪乍停,驚雷巨響,摧毀無數(shù)山峰。 言卿喃喃說:“他們不該封印忘川的,如果不封印忘川,或許你早就被天道察覺伏誅了。” 【睡覺的時候,本座偶爾也會做夢?!?/br> 【“夢到什么?”】 【“夢到一個黑窟窿。黑窟窿里全是黑色的水。賊冷?!?/br> 【“然后呢?!薄?/br> 【“沒有然后了。那地方太冷了,冷死了。我們蝙蝠是需要冬眠的,冬眠知道嗎?!?/br> “不過我記得我中途被一聲巨響叫醒過。最開始我還以為是打雷呢。直到我東晃西晃撞得滿頭包,才發(fā)現(xiàn),格老子的原來是有賊在偷我家?!?/br> “可惡的賊!” “但是我只是個需要冬眠的蝙蝠哇。冷都冷死了,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只能繼續(xù)睡,后面天氣暖和了,我就醒來了,出山洞了。我真是留仙洲土生土長的蝙蝠。沒騙你?!薄?/br> 蘭溪澤曾經(jīng)試圖在霄玉殿找到忘川鼎,只落得個粉骨碎身的下場。謝識衣籌謀一生機關(guān)算盡,沒想到陰差陽錯,臨死之前讓沉睡在黑水之底的忘川醒來。 忘川蘇醒,也讓天道察覺到了這不屬于六合五行,這世界多余的惡。 于是時間回溯到春和百年的春。 這一年謝識衣出關(guān)。 這一年不得志出洞。 這一年言卿在祠堂前幽幽轉(zhuǎn)醒。 言卿仰頭,看向某個未知的地方:“我就說若是霄玉殿秩序真的存在的話,怎么會放任不死不滅的邪神永存于世。” 他抬頭摸了下自己碧綠的一只眼,啞聲道:“嫉妒者死于嫉妒,傲慢者死于傲慢,貪婪者死于貪婪,魔神,其實你也是死于你本源的惡?!?/br> “你想擺脫天道桎梏,你想擺脫霄玉殿……所以你盯上了我,但你沒想到,比你更先找上我的,是忘川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