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尊少年時[穿書] 第102節(jié)
“鏡如玉?!?/br> 現(xiàn)在殿內(nèi)站著的人,就只有三人,謝識衣,言卿,鏡如塵。 鏡如玉慢慢回過頭。 發(fā)現(xiàn)鏡如塵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她自角落里站起身來,曾經(jīng)天真無暇的清澈眼眸這一刻復(fù)雜得讓人看不清心思。鏡如塵疲憊地閉了下眼又緩緩睜開,容顏溫婉,唇角笑意凄涼,輕輕說:“鏡如玉,好久不見?!?/br> 聲音回響在空空蕩蕩的大殿里,像是落了很多年的雪。 言卿沒說話,將手里的發(fā)絲丟給不得志,轉(zhuǎn)身回到了謝識衣身邊。 謝識衣說:“你救不了鏡如塵的。這面鏡子遲早會碎,只是或早或晚罷了?!?/br> 言卿只是看著那青絲上纏繞著的扭曲的魘,輕輕道:“你說上一屆浮花門主,是不是猜出了鏡如玉是魔種,所以才會設(shè)下這樣的詛咒?” “不殺鏡如塵,說明鏡如玉還保留著最后一絲良知。要是有一天鏡如玉為了修為更進(jìn)一步,不惜對鏡如塵痛下殺手,說明她已經(jīng)徹徹底底成魔。” “浮花門門主不愿意讓她禍害蒼生,于是設(shè)下這樣的局。碎掉鏡子,鏡如塵魂飛魄散,鏡如玉也跟著魂飛魄散?!?/br> 沒人能輕易讓一個化神期魂飛魄散。 所以只能在和鏡如玉羈絆深切的鏡如塵身上動手腳。 言卿忽然覺得疲憊,先是秦長熙,后是淮明子,后是鏡如玉。這一次汀瀾秘境,真的叫他精疲力盡,可是他得強(qiáng)撐起精神來,因?yàn)橹x識衣現(xiàn)在比他更虛弱。 “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毖郧浜鋈恍闹杏楷F(xiàn)深深的歉疚來,輕聲說。 謝識衣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嗯,想好怎么贖罪了嗎?” 言卿心中愧疚:“沒想好,不過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br> 謝識衣淡淡笑了下,視線又看向前方,平靜道:“我若是不進(jìn)來,秦長熙或許只是暫時復(fù)活淮明子,將之作為武器?!?/br> 從黑市那些弟子居心叵測吞下丹藥開始,就定下死局,甚至可以直接跟宗門說是他們咎由自取。 而如今,淮明子死去,鏡如玉入局。 九宗三門風(fēng)起云涌。紫金洲秦家勢必會趕過來南澤州。 “我們走吧?!敝x識衣輕聲說。 言卿:“什么?!” 謝識衣云淡風(fēng)輕道:“你不是好奇我的下一步嗎?” 言卿:“啥???” 謝識衣戲謔地笑了下,想起了當(dāng)初從南市回忘情宗時,九千九百階上言卿問他的那個問題。 “跟著你‘叛出’宗門。” 四百八十寺他一直找不到進(jìn)去的方法,不如趁這次將計就計。 另一邊,鏡如玉和鏡如塵在火海中對峙。純白熾火燃燒大殿,惶惶明滅。 愛恨恩怨,好像從并蒂而生的第一刻起,就算不清了。 第77章 障城(三) 鏡如玉并不怕直面鏡如塵。 實(shí)際上在知曉鏡家雙生子詛咒的一刻起,她對鏡如塵就再也沒什么愧疚之心了。 她們之間的羈絆不就是這樣嗎?一枯一榮,一盛一衰,一如鴉殺峰漫山遍野的兩生花,用恨來詮釋愛,用死來詮釋生。 所以她之前在青楓林會嘲笑紫霄,嘲笑他一生負(fù)碑而行,居然永生永世都走不出殺父弒母的血色夢魘。 畢竟對于她來說,璇璣殿那一晚迷幻失真的夜晚,到頭來也不過一聲似笑似嘆的“火好大?!?/br> 只是如今再度和鏡如塵對視。 上方純白的天火照夜如晝,那熱度落在臉側(cè)guntang逼人,哪怕是蛇蝎如她,這一刻也晃神了剎那。 ……原來,火真的好大。 鏡如塵小腿只剩白骨,伶仃脆弱,所以走得并不是很快。 “小姐……”飛羽見她蘇醒,也掙扎著站起身來,臉色蒼白眼里滿是擔(dān)憂。 鏡如塵聽到他的聲音微愣。 她醒來的一刻,所有記憶都回籠。想起這些年少女無憂的歲月,總有一人形影不離用命守護(hù)在她身前。鏡如塵唇角彎彎,眼眸帶著笑也帶著點(diǎn)哀傷。為這最后才了然的心意,和注定沒時間回應(yīng)的愛。 她輕聲說:“飛羽,謝謝?!?/br> 飛羽沒說話,還是緊張地看著他。 鏡如塵道:“你出去之后,幫我一個忙,找到萬情太上長老,暫時把浮花門托于她掌管?!?/br> 浮花門地位最崇高的三位太上長老。百思,千巧,萬情,現(xiàn)在只剩下一人。 飛羽聽她交代此事,驟然瞳孔一縮,臉色煞白,他還欲說什么,可是鏡如塵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往殿中心半跪的鏡如玉走去了。 白骨大殿里有很多人,有恨意滔天的秦長熙,有瑟瑟哭泣的白瀟瀟,有跟顏樂心一樣之前被鏡如玉威壓大傷,經(jīng)脈寸斷匍匐在地上的九宗弟子。還有自始至終入局布局冷眼旁觀一切的謝識衣,和亦正亦邪功法神秘的言卿。 只是現(xiàn)在,鏡如塵的眼里只有那個跪于地上森森望向她的meimei。 到現(xiàn)在她終于懂了母親瀕死前那句話的意思,知道了她的安排。 ——如塵,要是有一天鏡如玉真的想殺了你,你就把這面鏡子摔了。 當(dāng)年仙宴攜手下云舟,名花傾國兩相歡。 如今一跪一站,生死兩端。 魘被強(qiáng)行抽走,鏡如玉丹田內(nèi)靈力也一掃而空。她水藍(lán)的長裙曳在地上,青絲瀉了滿身,抬起頭,容顏清麗無雙,眼神冷冷淡淡,看鏡如塵像看一個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鏡如塵也蹲下身去,鏡子的詛咒在侵蝕她的靈魂,她整個人從發(fā)絲到衣衫都浮現(xiàn)出一層盈盈的白光來,細(xì)碎晶瑩,恍若神女。 鏡如塵輕聲說:“鏡如玉,你在恨什么呢?” 鏡如塵蒼白地笑了下,沒有恨也沒有愛,她道:“若是母親不愛你。早該在你連同紫霄殺掉千巧長老的時候,就該殺了你?!?/br> “創(chuàng)下雙生鏡的詛咒。不是因?yàn)樗弈?,而是因?yàn)樗龕勰恪龕勰?,才哪怕明知你心術(shù)不正,還給你這最后的機(jī)會?!?/br> 鏡如玉聞言短促地冷笑一聲,說:“鏡如塵,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鏡蘭澤愛我?那么璇璣殿的火你怎么解釋!” 鏡如塵面無表情,咄咄逼人:“我得了什么便宜?鏡如玉,你告訴我。我現(xiàn)在毀了容、毀了修為、魂飛魄散,失去母親失去愛人失去一切。渾渾噩噩活了幾百年,醒來居然是為了和你一起共赴地獄。我得了什么便宜?” 鏡如玉別過頭去,不再跟她爭論這一點(diǎn),古怪一笑說:“鏡蘭澤哪是給我最后的機(jī)會啊。她只是璇璣殿想殺我結(jié)果害慘了你,以為是報應(yīng),怕了而已?!?/br> 鏡如塵似乎也疲于去跟她爭辯,她抬頭看著上面的火,輕輕道:“璇璣殿,璇璣殿。鏡如玉你句句不離璇璣殿,是真的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嗎?” 鏡如玉一下子抬頭,手指痙攣顫抖。 鏡如塵垂下眸。銀色的流光繞在她身上,將陳舊的疤痕也逐漸瓦解,露出一張溫婉絕色的臉來。 她陷入漫長的回憶,喃喃自語:“我牽著你的手,帶著你往外走?!?/br> “到殿門口的最后一刻,我回過身,高興地安慰你說我們得救了。但事態(tài)緊急,所以那個時候我也沒有停下步伐來。” “其實(shí)我馬上就要出去了。可我轉(zhuǎn)身的一刻,看到了你正上方……有一塊房梁帶著烈火熊熊下墜?!?/br> ……什么? 鏡如玉這一刻終于所有的表象僵硬繃直瓦解,杏眸圓瞪,血紅色眼睛里滿是難以置信,一字一句:“你說什么?” 鏡如塵沒有看她,只是仰頭看了這一天,一模一樣的空寂大殿,一模一樣的純白焰火。 她諷刺一笑說:“那個時候,跟房梁墜下的還有漫天碎落的琉璃瓦。琉璃瓦光可鑒人,就像破碎的鏡片。” “所以我能看到。我從碎落的瓦片里,看到了我背后,一塊牌匾同樣在下墜?!?/br> “我停下步伐,是為了拉你一把。怕你被房梁砸上,而你撲了過來,撲得我踉蹌一步……你喜極而泣裝作害怕死死抓著我的手,把我推到了牌匾之下。” “其實(shí)我可以反抗的……”鏡如塵現(xiàn)在回想往事,恨與怨都?xì)w于塵土,最后或許只能怪命運(yùn)的冰寒。 她說:“但是我要是推開你,死的人就是你了?!?/br> 鏡如玉如墜冰窖,牙關(guān)顫抖,死死看著鏡如塵。 鏡如塵低頭,一模一樣的兩張臉在火光中對視。 鏡如塵從回憶中抽身,面無表情說:“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跟我說,要我好好保護(hù)你,跟我說,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要傷害你?!?/br> “鏡如玉,你在浮花門活得真的有你所言那么痛苦嗎?” 另一邊不得志折騰半天,終于把淮明子的魘和鏡如玉的魘徹徹底底吞了進(jìn)去,氣喘吁吁跑去邀功。 “格老子的,終于搞定了?!?/br> “啊啊啊——!” 魘被徹底吞噬的一刻,鏡如玉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她大叫一聲,忽然痛苦地彎下身去。她雙手抓著頭發(fā),整個人貼著地面,自喉嚨里發(fā)出痛不欲生悲鳴的嗚咽來。鏡如玉身形單薄,背上的蝴蝶骨好似要展翅而飛。 這樣深刻的絕望,不似她之前偽裝的每一幕。 豆大的血淚自眼角流下,血色淚光里,她好像看盡了這一生。 鏡如塵的話如雷劈下。 她在浮花門活得真的那么痛苦嗎? 不。她是門主之女,受盡萬千寵愛。她與生俱來便有著九重天無數(shù)人艷羨的身份、外貌、天賦。 怎么會痛苦呢? 門中真的人人看不起她嗎?不,他們憑什么看不起呢。 世人談及她總是夸贊的。 只是夸贊的最后……總要帶一下鏡如塵罷了。 他們夸她貌美,便會想到鏡如塵和她樣貌一樣;他們夸她天賦出眾,便會想起鏡如塵更為出色;他們因?yàn)樯矸莅⒄樂畛兴?,轉(zhuǎn)身就會想到鏡如塵才是未來的浮花門門主。 母親真的對她很差嗎?她小時候不懂,為什么她和鏡如塵吃穿用度總是一模一樣,不偏不倚,沒有一點(diǎn)區(qū)分。她鬧她煩,到現(xiàn)在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鏡蘭澤最開始想的就是她們共同進(jìn)退永遠(yuǎn)不相上下。如此方可……得一平衡。 只是一步錯,步步錯。可能某個夜晚對于修行的片刻怠惰,從此一點(diǎn)罅隙,在漫長的歲月里,變成天塹。 清樂城,她對章慕詩說在浮花門雙生就是原罪。 到現(xiàn)在,她才醒悟過來……原來嫉妒,才是她們之間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