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尊少年時[穿書] 第30節(jié)
煉氣期的身體真的很麻煩。 言卿在趴下睡覺前,低頭的一刻看到了腕上的紅線。殷紅色,深得猶如鮮血凝結(jié),襯得他手腕森白。 沉默片刻,言卿抬起頭來問了最后一個問題,聲音很輕。 “謝識衣,你覺得‘魘’是什么?” 上重天,敢問謝識衣這個問題的,他怕是第一人。 魘是什么。 是魔神的詛咒。 是人人得誅的邪物。 謝識衣語氣淡若清煙,道:“是惡。” 第20章 不悔(六) 言卿喃喃:“是嗎?” 其實在他的認知里,魘更像是一種病毒,一種寄生蟲。等它蘇醒發(fā)作,就會讓被寄生的人變成只知殺戮的怪物。這是來自上古魔神無解的詛咒,只能誅殺。 可從謝識衣嘴里聽到“惡”。 言卿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魔神死前對他說的那句話。 ——魘是永生永世無法逃離的影子。 所以真的是寄生那么簡單嗎? 謝識衣似乎不是太愿意聊這方面的事,轉(zhuǎn)移話題道:“你確定不休息嗎?忘情宗門前有一條長階,不得坐云舟、不得御劍,只能步行。” 言卿:“……”言卿又萎了,嫌棄了一通現(xiàn)在自己的練氣修為后,開始嫌棄忘情宗:“你們忘情宗怎么屁事那么多?!?/br> 謝識衣不理他,淡淡道:“你還有三個時辰。” “哦?!?/br> 言卿趕緊趴下,他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了,一想到還要走忘情宗那見鬼的路就頭痛。隔著一方玉案,言卿靠在手臂上只能隔著清煙,看見謝識衣垂下的衣袖。雪白的魄絲暗轉(zhuǎn)流光,常年握不悔劍的手,冷若冰玉。 言卿沒說話,閉上眼,將所有的表情和情緒都隱于黑暗中。 紫金洲三家,四百八十寺,這些東西謝識衣只是簡單地跟他提了一下,可是以謝識衣現(xiàn)在身處的位置,能被他單獨提出來的,必然都是難以撼動的龐然大物。 紫金洲秦家還與十方城有聯(lián)系。 雖然十方城毀滅在大火中,但魔域城池林立、惡徒橫行,總有新的主城建立。 ——秦家,到底要干什么? 云舟到達南澤州上空,剛好費時一整天。言卿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云像是被火燒一樣,殷紅如血。他靠在桌上,從窗邊看去,能看到南澤州煙波浩渺、一望無際。上面的山峰島嶼星羅棋布,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霧里。 那霧是靈氣濃郁至極所化,只是一眼,水光山色仙鶴長鳴,叫人仿佛靈魂都被洗凈般清透。 “到了?” 言卿探頭,對這里還挺好奇的。 謝識衣:“嗯。” 他陪言卿在這里坐了一天,起身往外走去,外面仙盟弟子畢恭畢敬地站成一排。 天樞在人群末端,喜氣洋洋道:“渡微,云舟到了,我已經(jīng)把你此次回來的消息稟報師門了?!?/br> 謝識衣難得皺了下眉:“告訴他們干什么?” 天樞心虛:“呃這,你難得回一次宗門。宗主和長老都挺高興的,我提前告訴他們。他們都說要專門出峰來接你?!?/br> 言卿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忘情宗這群人怎么跟多年游歷在外的親兒子回家似的? 還舉門上下迎接。 可真有牌面。 謝識衣神色冰冷,反問:“出來接我?” 天樞:“呃……對?!?/br> 謝識衣沉默片刻,輕笑一聲,聲音漠然如冰雪:“真要接我,不如把那九千九百長階去了?!?/br> 天樞抬袖擦汗:“?。磕桥率遣恍?,那是先祖定下來的規(guī)矩,這宗主都沒法子去啊?!?/br> 謝識衣譏誚地勾了下唇角,沒再停留,往外走。 言卿現(xiàn)在作為他的小跟班,當然要跟上。 入了忘情宗,那就是一眾當世大佬。大乘如牛毛,洞虛不勝數(shù)。為了安全起見,言卿把不得志藏進了袖子里,讓它能睡就睡。 謝識衣口中的長階,言卿見到后,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這不是一般的山階,是云階。從一處懸崖上空飄浮而立,玉色臺階橫于長霧里,九千九百層,直直通往蒼穹之上。 言卿往下看了眼萬丈高空,吐槽:“這真的是給人走的嗎?我一個練氣期掉下去會死的吧?!?/br> 謝識衣平靜說:“能走到這里的,沒有人是你這個修為?!?/br> 言卿咬牙切齒笑:“哇,那我豈不是你們忘情宗開宗最特殊的貴客?” 謝識衣不置可否。 * 忘情宗十座主峰,三百余座外峰。今日在收到天樞的消息后,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震驚和狂喜。 謝應(yīng)成為仙盟盟主后,已經(jīng)離開不知道多少年了。 沒想到如今年年寂靜空無一人的玉清峰,竟然等回來了他的主人。 忘情宗宗主樂湛仙尊推開主殿的大門,迎面就撞上了彩玉峰峰主,席朝云。 修真界有容顏永駐的辦法,但是席朝云卻選擇以婦人的一面示人。 她荊釵素顏,朝樂湛笑了笑,聲音欣喜道:“渡微回來了?!?/br> 樂湛點頭,似嘆似笑:“是啊,我還以為以后只能在霄玉殿見他了呢?!?/br> 席朝云與樂湛一起往外走,一路上飛鳥白鶴振翅,兩人身上是忘情宗標配的藍白衣袍,男子瀟灑儒雅,女子溫婉窈窕,穿行松花青竹間,步履間似乎都有星輝浮動。 這是化神期修士,與天地感知的能力。 席朝云眉眼間滿是笑意,輕聲說道:“轉(zhuǎn)眼就兩百年,好快啊。我現(xiàn)在還記得渡微第一次來宗門的樣子呢?” 樂湛揶揄說:“怎么可能不記得呢,他上宗門的那一日,血差點把忘情宗外九千九百長階染了個遍?!?/br> 席朝云失笑:“我就記得他那時日渾身是血,臉色蒼白,拿著不悔劍、一言不發(fā)地往云梯上走。我當時喊他,讓他停下改日再上山也不遲,他不聽?!?/br> 樂湛不以為意:“渡微那時封閉五感,怎么可能聽得見你說的話呢。” 席朝云:“封閉五感?” 樂湛道:“嗯,你沒見他當時失魂落魄的樣子嗎,就是徹底封閉了自己的五感。他也不知道從哪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經(jīng)脈受了重傷,骨骼碎了好幾處,衣上發(fā)上都是鮮血。我見渡微傷勢,覺得他應(yīng)該是提不動劍,也走不動路的。可那個孩子就是抱著劍,沉默著不說話,一步一個血腳印,走完了那九千九百條臺階?!?/br> 席朝云抿唇想到那一幕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嘆息一聲抱怨說:“你說,渡微是你在人間選中的孩子,什么時候來忘情宗都行。為什么那一日偏要那么固執(zhí)呢?!?/br> 樂湛伸出手,一片綠葉落在他掌心,猶豫很久,輕聲道:“……我覺得,渡微當時,應(yīng)該是真的找不到去的地方了吧?!?/br> 席朝云:“嗯?” 樂湛說:“其實我在人間救下渡微時,就跟他說過,以后有需要隨時可以來忘情宗找我??墒侵髷?shù)十年,這孩子都沒出現(xiàn)。當時渡微已經(jīng)被廢了修為,被碎了靈根,在障城被家族遺棄、被眾人所指。但在那樣無助絕望的境地,這孩子也沒打算向我求助?!?/br> 席朝云啞然:“這,確實像渡微的性子?!?/br> 樂湛淡淡一哂:“是啊。所以我也好奇,為什么那一晚渡微會來忘情宗。上云梯時,又會那么狼狽?!?/br> “那血一路蜿蜒而下,足足九千九百階。他最后上來時,靈力潰散、體力不支,感覺下一秒就要跪下來。我去扶他,他也僵得跟木頭一樣。我把他帶到了玉清峰,問他是不是要拜入我門中,他也只是點頭,什么話都不說。” 席朝云越聽眉頭皺得越深:“渡微當時到底怎么了?” 樂湛抿唇,說:“我不知道?!?/br> 他在人間游歷時,看那個孤身走過春水桃花路的少年,就為其心性所動。 他很少見那個渡微狼狽的模樣。 哪怕是春水桃花那條熙熙攘攘、步步審判的人生長廊,少年也冷靜從容,不見一絲局促或者憤怒。 之后拜入忘情宗,更是成為一個修真界遙不可及的傳說。 永遠的天之驕子,永遠的高居云端。 墨發(fā)永遠一塵不染,衣衫永遠潔白勝雪。 好像那一日,渾身鮮血塵埃,孤身走過九千九百階的少年,只是一場夢。 “說來,還有一件事,”樂湛所過之處,青竹自開,云霧涌散,騰讓出一片空空仙家之地。 他思緒延伸,笑道:“玉清峰種著很多梅花,那一晚我讓渡微先好好休息,可是他低著頭不說話,我走后也一動不動。一個人站在崖邊,對著那隔岸滿林的梅花,靜立了很久。” “玉清峰多雪,我看他發(fā)絲眉眼都要被雪染白了,還是沒離開,不知在想什么?!?/br> 席朝云試問:“這般反常,你說,會不會是那一日渡微有至親離世?” 樂湛搖頭:“沒有,渡微在障城的時候就孑然一人了?!?/br> 席朝云越發(fā)困惑。 樂湛笑說:“但渡微那時雖孤僻寡言,什么都不說,我能察覺到,他心里其實很迷茫。他根本不知道該去哪里,才一步一步來了忘情宗?!?/br> 席朝云再度詫異,失笑:“迷茫?真是有意思。你我看著渡微長大,可沒想過這個詞會出現(xiàn)在他身上?!?/br> 無論以前是驚才絕艷的首席弟子,還是現(xiàn)在主張生殺的霄玉殿主。謝應(yīng)在他們眼中,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矜貴從容的。 天之驕子當如是。 那一晚染血的長階,和落不盡的梅花,沒人知道是為了什么。 二人自內(nèi)峰來到外峰。路上不知道嚇傻了多少忘情宗弟子。 鳳凰仙鶴長唳盤旋。 清風扶山,云霧照空,弟子們恭恭敬敬跪了一路。 樂湛和席朝云隨手邊招來一片霧,衣袂翻飛,落步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