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閣

    麗貴人剛彈奏完一首長相思，可看著一旁皇上眼睛微闔，只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著手上的白玉扳指，像是并未因著她的曲子有些許的動容，她不由暗暗嘆息一聲，緩步站起，恭順的退了下去。

    她是去歲選秀時入宮的，隨她一同入宮的還有寧貴人。

    宮里人都以為她頗得圣寵，畢竟，皇上這一年來往她宮里也算是頻繁。

    可這些對于麗貴人來說，不過是表面的榮寵罷了。

    誰又能知道，皇上每次來她這里，并未碰她。唯有一次她大著膽子上前邀寵，卻遭了皇上的訓(xùn)斥。

    這之后，她再不敢自作主張了。

    畢竟，比起寧貴人不得見圣顏，她能時不時被皇上翻綠頭牌，起碼礙著這些，宮人們斷沒有膽子作踐自己的。

    等麗貴人出去之后，只見承寧帝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旁，乾清宮總管太監(jiān)戚海緩步上前，弓著身子道：“皇上，皇后娘娘方才剛從慈寧宮出來。瞧著像是哭過的樣子，怕是因著鎮(zhèn)國公世子回京的事情，憂心忡忡呢?！?/br>
    聽著戚海的話，承寧帝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不過，他卻并未再多問姜太后和姜皇后方才談了什么，而是問道：“鎮(zhèn)國公府那邊呢？可有什么動靜？”

    戚海聽著，低聲回稟道：“鎮(zhèn)國公世子得勝歸來，府中自是一派喜慶。若說有什么異常的事情，該是鎮(zhèn)國公世子為了護著世子夫人，罰了鎮(zhèn)國公府姑娘?！?/br>
    在戚?？磥?，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原不想污了皇上的耳朵的。

    可見皇上竟有幾分興趣。

    他忙細(xì)細(xì)把原委說了出來。

    聽他說完，讓戚海更意外的是，皇上竟然做了評價，“這些年，京城人常道這鎮(zhèn)國公世子夫人賢良淑德，安分恭順，可今日之事，可見傳言也做不得真的。”

    戚海聽著這話，原以為皇上對這鎮(zhèn)國公世子夫人有些不喜，畢竟，這世子夫人所作所為，確實稱不上寬容賢良。

    何況還是今日大喜的日子，這若換作任何一個人處在這徐氏的位子上，該也不會這么蠢的。

    可沒想到，他還未來得及接話，卻聽皇上又道：“不過，這女子如此行事，倒也不像是城府之人。世間，這樣的女子倒也難得。”

    戚海這些年近身侍奉皇上身邊，哪能不知道皇上最討厭有心機充滿算計的女子了。

    可偏這宮里，不管是太后娘娘故意塞到皇上身邊的人，還是選秀時入宮的妃嬪，哪一個不是想著邀寵，想著能在宮里有一席之地。

    便是這漪瀾閣的麗貴人，不也是想著能有朝一日承寵嗎？

    所以，皇上能評價那鎮(zhèn)國公世子夫人一句，倒也不像是有城府之人，可謂是極高的評價了。

    夜色沉沉，卻說此刻京城西南的一處院落里，卻見一個婦人剛哄了兩個孩子睡下。

    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徐妙。

    今日能跟著裴令行回京，徐妙原本是很開心的。

    五年前，她千里迢迢追到西北，又算計的和裴令行有了這兩個孩子，不管裴令行如何對此事耿耿于懷，對于她來說，卻是得償所愿了。

    她是知道世子爺?shù)模v是她算計的他，可如今木已成舟，依著世子爺?shù)谋?，一定會帶著她和孩子回?zhèn)國公府的。

    可徐妙萬萬沒有想到，裴令行竟把自己安排到了這樣一處院落，這和對待外室有什么不同。

    想著自己五年里心甘情愿侍奉裴令行身邊，徐妙只感覺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有暈過去。

    “姑娘，太太過來了?！痹谛烀顫M腹的委屈，就要落下淚來時，只見丫鬟玉芍緩步走了進(jìn)來。

    隨即，便見戶部侍郎夫人錢氏一臉著急的走了進(jìn)來。

    這些年，戶部侍郎府對外宣稱徐妙是因著命中有劫，這才回了淮安老家避避的。

    可如今，她帶了兩個孩子回京，這事兒若處理不好，京城必是一片嘩然。

    可錢氏也沒想到，鎮(zhèn)國公世子竟然如此狠心，把女兒如外室一般，安置在了這僻靜之處。

    畢竟多年未見娘親，徐妙再沒忍住，撲倒在了娘親懷里，哭著道：“娘親，我該怎么辦呢？世子爺當(dāng)真好狠的心，他便是不喜妙兒，可這兩個孩子到底是裴家的血脈啊，他難不成還想讓這兩個孩子當(dāng)了私生子?！?/br>
    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徐妙只覺著心口都揪著疼。

    錢氏見女兒哭得傷心，也差點兒沒落下淚來。

    尤其想到今日鎮(zhèn)國公府傳出裴令行為了護著徐瓊狠狠責(zé)罰了裴玉珠的事情，錢氏的神色就更凝重了。

    見娘親這神色，徐妙明顯察覺不對，急道：“娘親，您可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出了這樣的事情，錢氏自然也不可能真的瞞著女兒，何況，這事兒如今外頭已經(jīng)是沸沸揚揚，女兒遲早要知道的。

    等徐妙聽錢氏說完，徐妙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

    怎么會呢？

    這些年，她雖也知道世子爺心里有徐瓊，可也不至于如此啊。

    世子爺?shù)降讓π飙傆卸嗌钋?，才能眾目睽睽之下，罰了裴玉珠的。

    要知道，裴玉珠可是他的胞妹啊。

    “娘親，怎么會呢？世子爺五年未見大jiejie，怎么可能如此護著她?！?/br>
    徐妙心里一時間酸澀極了。

    她徐瓊算什么東西，要知道自打娘親嫁給爹爹之后，這戶部侍郎府再沒她徐瓊什么事兒了。

    她一個喪母長女，若非當(dāng)年她那商戶女的娘親救過老鎮(zhèn)國公，如何能有這么一樁好的婚事。

    也因著這原因，徐妙覺著世子爺是顧及當(dāng)年的約定，顧及徐瓊是他的正妻，才不得已把她放在心上的。

    可她卻想錯了，徐瓊今日竟然出了這樣的風(fēng)頭，京城上上下下無人不說世子爺寵著她，想到這些，徐妙頓時眼中都是恨意和不甘。

    見女兒滿目的不甘，錢氏忙抓了她的手，安撫她道：“妙兒，你也別太灰心了。世子爺今日沒帶你回府，許是有長遠(yuǎn)的計劃，畢竟怎么著都得顧忌你的名聲的。”

    說完，錢氏又道：“所以此事也只能慢慢來，更得等你大jiejie松口說當(dāng)初是她點了頭讓你往西北去追隨世子爺?shù)?。否則，你這事兒傳出去，可不就是你不檢點，連帶著兩個孩子也跟著被人指指點點?！?/br>
    徐妙并非沒有腦子的人，她當(dāng)然也知道，她和孩子如今見不得光，若要順利回到鎮(zhèn)國公府，只能從長計議。

    可即便如此，她想到徐瓊今日的得意，還是有些不舒服，她更等不及去見見她這位長姐了。

    錢氏聽說女兒要見徐瓊，倒也沒有反對，畢竟戶部侍郎府和鎮(zhèn)國公府是姻親關(guān)系，今日鎮(zhèn)國公世子歸來，闔府設(shè)宴，明日，作為姻親的戶部侍郎府自然得往鎮(zhèn)國公府去恭賀的。

    屆時她帶了女兒往鎮(zhèn)國公府去，也讓眾人知道，她們戶部侍郎府的二姑娘回京了。

    當(dāng)然，錢氏之所以敢?guī)Я伺畠喝ィ鋵嵤嵌↑c兒都沒有把徐瓊放在眼中的。

    畢竟，這些年，她這繼母當(dāng)?shù)牟诲e，尤其當(dāng)年徐瓊的母親白氏留下一兒一女，哥兒徐璞，姐兒徐瓊。

    這些年，因著錢氏只生了徐妙這個女兒，所以，幾乎是把徐璞當(dāng)做親生兒子來養(yǎng)了。

    母子間比尋常母子還親厚。

    也因此，徐瓊對自己這個繼母更為恭順了。

    所以，錢氏自認(rèn)為自己在徐瓊面前也是頗有威嚴(yán)的，明日讓女兒和徐瓊姐妹敘敘舊，在她看來，也算不得什么事兒。

    第6章 落紅帕   兒子性子保守，并非貪戀那事兒……

    錢氏這般想著，又安撫女兒一番之后，就離開了。

    她今夜這樣偷偷過來看女兒，如今自然是小心再小心，不想因著一時的大意被人知曉戶部侍郎府藏了這么個秘辛。

    只是，想到鎮(zhèn)國公世子竟然把女兒當(dāng)外室安置在這里，回去的路上，錢氏神色到底有些凝重。

    一旁，侍奉她身邊多年的金嬤嬤斟酌了下，到底是開口道：“太太，許當(dāng)初您就不該讓二姑娘追了鎮(zhèn)國公世子往西北去的，否則，如今二姑娘清清白白的，有您在，有老太太在，加上老爺?shù)氖送救缃襁€算順?biāo)?，還愁不能替二姑娘尋了如意郎君?！?/br>
    “可現(xiàn)在，弄出這樣的事情，更別提二姑娘和大姑娘還是姐妹了，這即便二姑娘能帶了孩子順利入了鎮(zhèn)國公府，即便大姑娘肯替二姑娘周全，可到頭來也只是個妾室，更別提接下來的那些流言蜚語了?！?/br>
    金嬤嬤侍奉錢氏身邊多年，這些話別人說不得，她卻是可以的。

    錢氏自然也不會疑心，金嬤嬤有自己的私心。

    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有些冷了臉，道：“嬤嬤，你這些年侍奉在我身旁，我的辛苦，別人不知，你又豈能不知?！?/br>
    “當(dāng)年我瞧著老爺這個狀元郎，風(fēng)度翩翩，自然是芳心暗許。為此，我哭著鬧著要嫁給老爺?？傻任壹捱^來之后，我這才知道，何為艱辛。徐家本就沒有家底，老爺?shù)氖送旧?，用錢的地方又多。而我堂堂寧遠(yuǎn)侯府的嫡次女，卻要日日為錢發(fā)愁，可老夫人竟還嫌我不肯回娘家和哥哥嫂子哭窮，拿了錢補貼家里。”

    “你可知道夢醒之后，看著自己如今這處境，我有多后悔。所以妙丫頭，我絕對不會讓她重蹈覆轍的。她委身于鎮(zhèn)國公世子，如今雖算不上體面，可有我周全，我遲早會讓她取代瓊丫頭的。到時候，她才是鎮(zhèn)國公府真正的世子夫人?！?/br>
    “而且，太子之前被俘，朝中早有傳言說皇上想要廢太子，若二皇子能順利取代太子，鎮(zhèn)國公府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到時候，大嫂怕是也得轉(zhuǎn)而討好我的，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處處防著我和娘家拿錢?！?/br>
    聽著錢氏一番訴苦，金嬤嬤自然也不敢再說什么了。

    錢氏看她一眼，也不再提及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吩咐金嬤嬤道：“明日你著人好生給妙丫頭裝扮裝扮，畢竟這生養(yǎng)過孩子的女人，到底不比未出閣的姑娘，可別讓人瞧出什么端倪來。”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

    徐瓊昨晚并未睡安穩(wěn)，尤其想到裴令行就睡在不過一墻之隔的外室，她心中便愈發(fā)一陣恨意襲來。

    而這會兒，瞧著丫鬟們魚貫而入，徐瓊強壓下心中的情緒，喚了寶笙侍奉自己梳妝打扮。

    只才收拾妥當(dāng)，徐瓊便聽見丫鬟的請安聲，“奴婢給世子爺請安。”

    徐瓊下意識回眸，便見裴令行不知何時走了進(jìn)來。

    若是上一世，裴令行這樣走進(jìn)來，她必是要羞的面紅耳赤的。

    可此刻，她卻全然沒有這樣的心情。

    不過，沒等她開口說什么，卻見裴令行拿了一條白色帕子出來，咬了指尖，滴了血上去。

    瞧著他這樣的動作，徐瓊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是啊，她竟忘了這落紅帕的事情。

    上一世，裴令行回府后處處避著自己，所以這落紅帕并未被染紅，也因此，府中有流言說她并不得裴令行的歡心。

    裴玉珠更是對她冷嘲熱諷。

    徐瓊性子溫順，想要解釋，卻無從開口。

    回想著這些，徐瓊差點兒沒落下淚來。

    她自然知道裴令行這樣做，是為了讓自己不至于遭了那些指指點點，也是確定自己世子夫人的位子。

    可此刻的徐瓊，只覺著諷刺極了。

    卻說正院里，鎮(zhèn)國公夫人高氏剛詢問過女兒裴玉珠的傷勢，并讓人拿了上好的雪蓮膏送到女兒房里。

    這姑娘家，若留了疤痕，可就壞了。